第二十八章 陋身亦想見南山(2 / 2)

……

趕到午時方過二刻,朱興盛從屋裡醒轉,隨後伸展著腰肢,神完氣足地步入院子。

他方待尋來蘇姒,好問上一問華雲龍前往廬州一事的詳情。卻在看向那邊端坐於石凳的身影時,目光陡然一凝,麵色驚喜,忙不迭地迎上去。

這時落座那身影對麵,邊笑著,邊調侃似的道:“百室本大才,這般悄然來訪,眼下尚無絲竹相迎,亦無宴飲款待,當真折煞我了。”

來人正是李善長,他聞言淡笑道:“不過半日未見,重二怎生學得了貫中模樣,嘴上也變得如此不饒人。”

話落,他從隨身攜著的包袱當中取出一酒囊,複又道:“宴飲自當有酒才是,而這杯中物本為身外物,理應帶於身側,若重二有意款待,也莫要厭棄,我二人便藉著一口劣酒,以作賓主酒禮。”

朱興盛看他一眼,笑道:“我倒唯恐百室覺得此地寒酸,心生嫌鄙,眼下一瞧,不承想百室處處行著中庸均衡之道,卻是我度君子之腹了。”

“欸……”李善長麵色悶悶地擱下酒囊,語氣悵然,“重二果真槃槃大才,尚未言談幾分,話意便全然揭露在你眼裡……

見微以知萌,見端以知末,緣是不僅可用以形容酒的學問,亦可代指重二這一對火眼金睛,日後你可莫要再稱我大才,那般委實取笑於我嘍。”

朱興盛立時嚴肅提醒:“百室此言已非謬讚,實乃捧與罵之間。”隨後搖著頭複又笑道,“不過日後我若有不妥之處,百室一番斥罵我自該應下,而捧則如釀酒時有毒害的甲醇醛類,殺人於無形,須得掐除才行。”

大元理學盛行,長幼有序不可更也。而相較於李善長,朱興盛年少何止十載光陰,可這分明含著幾分斥責意味的言詞落在李善長的耳裡,他卻並無怏怏之色,反而如釋重負似的笑起來。

這時李善長拾身而起,揖手鄭重道:“重二不必起身,眼下我應的是重二寅時相邀之禮,百室不才,如蒙不棄,這一副陋身願在此處菊花田采得菊花,見一見重二所言的悠悠南山。”

李善長如此說道,朱興盛便也坦然承下這一禮。

待那邊坐定,他才笑著站起身,揖手道:“百室此番藉酒入話意,自是尋到了釀酒時掐頭去尾的中庸均衡之術,卻不知那留下的一口好酒又是哪般?還望百室指教。”

李善長一時錯愕,隨後不忍朗笑道:“重二這性情當真是……有著這般年歲之人少見的溫和,可夜裡一應事偏生的果決無畏。其實正因夜裡的事情,也讓我辨清了那除去酒頭之後,得到的醇正好酒恰如內聖根基。

往日我以為這根基便是民心,然則忽略了民之一字,應有萬種解法,多如定遠的百姓是民,多如驢牌寨的百姓亦是民,但若皆是夜裡那般無序之民,則天下無民。

而心之一字,更是百轉難解,不過禪理一道有言‘心如猿猴,遊五欲樹,暫不住故’因此要以‘禪定’對治降服,法門自然無錯,但落於民心,卻是要變上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