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時為趕緊作揖行禮,規矩道:“學生方才喊您祭酒大人……自然隻能是喊祭酒大人。”
兩人明明是第二回見麵、第一回說話,卻因為一份卷子的問與答,彼此印象深刻,初逢如舊識。
按照祖父的推測,這是一個心思不壞的老狐狸。
趙祭酒圍著喬時為轉了一圈,上下打量,頻頻點頭,滿意道:“不錯不錯,很是不錯,單看氣度就是個讀書的好苗子。”
與其說是對喬時為滿意,倒不如說,趙祭酒對自己當初的判斷很滿意。
他又問:“在天字班讀書可還習慣?我聽小舉說,夫子講的文章,你兩遍就背下來了?”
“難不成天字班有人需要背三遍?”喬時為一晃神,意識到趙祭酒話中帶了個‘小舉’,瞬時有了猜想。
看到喬時為若有所思,趙祭酒連忙主動說道:“趙宕舉是我的幺兒。”
以免被問出“您是趙宕舉的祖父?”這樣尷尬的問題……
黑臉之下,微微發燙發紅。
喬時為識趣,縱使猜到祭酒大人是個不拘小節的性情,他還是把那句“趙師兄長得一定隨娘親”的話咽了回去。
以後再說,以後再說……
喬時為道:“學生一切都好,謝祭酒大人關照。”
趙子澤想起自己專程出題“算計”人家,略有些掛不住,解釋道:“童子舉覆試之舉,本官僅是想探探你學問深淺,你莫要擔心。”
喬時為忽想到一主意。
趁著趙祭酒“退一步”,他便唐突“前一步”,道:“祭酒大人若是過意不去,不妨送學生幾篇親作的文章……學生近日正缺好文章研讀。”
順便大誇特誇:“國子監內都傳,祭酒大人當年萬般厚積一朝發,集英折桂帝王誇,想來文章是寫得極好的……不必專程寫,往日裡的隨筆就成。”
喬時為抬頭眼巴巴望著趙祭酒,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那成。”趙祭酒領著少年郎,“你隨我回一趟書房,要看什麼文章,你自己挑罷。”
……
……
好不容易送走喬時為,趙祭酒躺在搖椅上舒了口氣,喃喃道:“這小子真‘難纏’呐,你說半句,他便猜到你想說什麼。”
肖主簿憋笑許久,終於得以從側房近來,笑道:“您自己挑的弟子,弟子管老師要些文章看,這不過分罷?”
“不過分。”趙祭酒神色嚴肅了少許,“不過他要我文章,不見得隻為了‘研讀’……這小子是要拿我當誘餌呢。”
又長歎了一口氣,有些自疚道:“也怪本官做事不夠利索,叫郭富三欺負人欺負到剛入監的少年郎頭上。”
祭酒一職,隸屬禮部。
趙子澤初任祭酒一職,國子監、禮部兩邊跑,許多事應接不暇。
喬見山的事,他已經聽肖主簿說了。
趙祭酒又言:“喬家兒郎果然是難得的讀書苗子,才入監,文章就被人盯上了。”
肖主簿思忖片刻後,建議道:“大人不是一直苦於無人揭發郭富三之行徑嗎?如今趁著喬家小子作文章,小事化大、大事呈朝廷,不失為一計。”
趙祭酒驀地從椅上站起來,指著肖主簿的鼻子,大喜特喜道:“老肖呀老肖,這回可是你‘算計’的他,不能抵賴。”
……
暮色沉沉,喬時為在回家前,背著書袋去了一趟三哥的齋舍。
“三哥,你快些抄一遍這些文章。”
隻見喬時為一股腦從書袋往外掏,竟是一遝文章,置於兄長書案上。
紙上筆跡勁道,略帶些草筆,一看就知是老學者所出。
喬時為湊至兄長耳邊,低語:“兄長略刪去一些不合宜的,抄好後,放到書箱裡,帶到課室去。”
喬見山看到弟弟眉宇挑動,略帶促狹,便知他打的是什麼主意。
上舍試在即,那些應考的上舍生們,又要開始第二輪貼文章了。
隻是好文章不似母雞下蛋日日有,寫不出來,隻能又使老“計謀”——四處收刮。
“這也太多了些。”喬見山翻了翻,不自禁讀出來,才讀幾句,覺得極好,“都是極好極有深意的文章,用來作誘餌太可惜了些。”
喬時為答道:“兄長隻挑三五篇帶過去,餘下的用來仔細研讀。”
物儘其用。
“有道理。”喬見山見了好文章就如丟了魂一般,總不自禁撫掌呼好。
半晌,他才想起來,問道:“小安,這是哪位老學究的文章?”
喬時為聳聳肩,輕鬆應道:“祭酒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