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裡。
燈芯的火躍動,搖晃著影子。
嚴桑桑看著麵色凝重,坐在桌案後出神的顧正臣,走了過去,拿起團扇送風,輕柔地問:“夫君似乎對皇帝暫停蒸汽機試航並不太擔心,反而對錦衣衛擔憂過重,這是為何?”
顧正臣歎了口氣。
自己的心性還是差了一些,做不到喜怒不形於色。
這也沒辦法,錦衣衛啊,那名聲太大了。
因為錦衣衛等特務機構的存在,在後世,大明可沒少被按上特務治國的稱號。曆史上,錦衣衛成了一把屠刀,將胡惟庸案發展成了胡惟庸謀逆案,多少勳貴死在了錦衣衛的構陷之下,死在了朱元璋的清理之下。
按照原來的曆史進程,錦衣衛應該出現在洪武十五年,可現在是洪武十三年的六月!
許多事都發生了改變,正如胡惟庸沒死在今年而是提前被砍了一樣。自己所能依仗的曆史軌跡,上帝視角已經越來越沒作用了,接下來的鬥爭可就需要看自己的智慧與隨機應變的能力了。
顧正臣看向嚴桑桑,低聲道:“錦衣衛——就如漢代的繡衣禦史,宋代的皇城司!它的出現並不是一件好事,這意味著檢校不再隱藏在暗處,而是換了一身衣裳,可以光明正大出現在明處,並能依靠送情報、打小報告、寫小作文來得到晉升、嘉獎。”
“小作文?”
嚴桑桑偏了下頭。
顧正臣沒有解釋,隻是起身走動:“被人監視的時代將至,日後做事說話可就要更為小心了。”
檢校監視,說到底是見不得人的,大部分情況下不會靠得太近,比如檢校和尚、檢校道士、檢校乞丐、檢校賣雞蛋的,這些人多數沒證件,不會趴你家窗戶外偷聽,也不會躲在某個角落裡看你在房間生悶氣,然後饒有興致地繪出來。
但錦衣衛就不一樣了,人家帶證件了,哪怕站在窗戶外麵聽你和女人哼哼唧唧,你發現了也弄不死他,甚至還得裝看不到讓他走……
第三日清晨,寶船抵達龍江碼頭。
消息早已傳至京師,但迎接的人寥寥。
除了曹國公李文忠負責接管寶船、安置水師軍士外,就是顧家的張培、呂常言,格物學院的代堂長唐大帆、機械工程院院長馬直、材料學院院長萬諒,沒有更多人來碼頭了。
這種冷清的場麵,似乎也預示著風暴之下,沒有什麼人願意與顧正臣站在一起。
顧正臣下了船,對張培、唐大帆等人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朝著李文忠走去,行禮寒暄。
李文忠拉著顧正臣到了一旁,低聲道:“陛下讓我給你帶句話。”
顧正臣眉頭微動,態度更為恭謹。
李文忠言道:“陛下說:顧小子,格物學院、蒸汽機可是不少官員的眼中釘、肉中刺,欲拔之而後快,朕不好出手,剩下的事交給你了。明年十月,一切務必準備妥當,不容遷延!”
顧正臣鬆了一口氣,拱手道:“還請曹國公轉知陛下,風起,正是揚帆時!”
李文忠微微點頭,問了句:“明年十月,水師要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