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正臣一看淩言的神情就知事情辦妥,寒暄著,下船的人無不感激淩巡檢與顧正臣,紛紛行禮道謝。
淩言見周圍沒人,低聲說:“若顧兄在京師遇到無法解決之麻煩,可以找我堂兄,他名淩說,是一名監察禦史。”
顧正臣凝眸:“淩說?”
這個名字很熟,似在哪裡見過。
想起來了!
朱元璋四大惡犬之一!
這話可不是顧正臣說的,是老朱親口所言,所謂“惟此數人,譬如惡犬,則人怕”。
這四大惡犬便是:楊憲、淩說、高見賢、夏煜!
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
檢校!
威風凜凜的錦衣衛要等洪武十五年出世,在這之前,一直都是檢校“專主察聽在京大小衙門官吏,不公不法及風聞之事,無不奏聞”,是朱元璋最重要的耳目。
隻是讓顧正臣有些疑惑的是,楊憲死於洪武三年,據野史記載,楊憲死了沒多久,淩說就跟著一起去喝孟婆湯了。
可看淩言的樣子,淩說似乎還活著。
難道說野史誤我?
顧正臣送彆淩言,再三叮囑不要對任何人說起自己,和監察禦史、檢校這些人扯上關係,可不是一件好事。
宿遷,是水路要衝,遠比夏村、台莊等地興盛,停泊船隻眾多,過往行商難計。
梁家俊興致很高,指著宿遷城的城牆:“此乃是東周時期鐘吾國都城之地,隻可惜小國寡民,為孫武、伍子胥所滅。”
顧正臣微微點頭,想到什麼,開口道:“說起鐘吾國之名,世人少知。但若說起楚霸王與美人虞姬,怕是無人不曉。”
梁家俊對山川地理似是知曉頗多,滔滔不絕:“楚霸王故土,人傑地靈。此地北有峒峿山,南有大河泗水,東南睢水,西北駱馬湖……”
這不是顯耀見識,而是在教導顧正臣觀山望水之術。
顧正臣心領神會,虛心請教。
觀山望水,對於地方官是必做之事。
地方上有什麼山,有什麼水湖,山在何處,水往哪流,夏水漲幾分,冬河落幾分,事關民生治理。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的精髓就是觀山望水,察訪風俗。
像是後世的特種兵旅遊,他們怕是隻吹了風,看了景,卻沒有時間思考地理風貌、山川河流,更沒時間去認識當地的風俗,經曆當地的文化。
住入客棧,點了些酒菜。
梁家俊看著顧正臣,問道:“我一直有個疑惑,響馬賊在船上搜掠時,為何不讓淩巡檢出麵,反而是先放任他們搶走,然後殺出,你就不怕響馬賊行動速度很快,鑽入蘆葦蕩就此消失?”
顧正臣倒了一杯酒,遞給梁家俊:“船艙空間狹長,不利進退騰挪,人也較多,不利爭鬥。若早早讓淩巡檢等現身,你認為他們七人,能是響馬賊的對手嗎?”
“他們隻是民兵,不是百戰軍士,沒多少戰力,適合遠遠地射箭,不適合貼身搏殺。一旦逼急了,響馬賊拉我們作質,淩巡檢是出手還是不出手?他們的箭術你是見過的……”
梁家俊嘴角一抽。
就淩巡檢等人的箭術,誰做人質誰先死啊……
“可一旦他們逃脫,我們的行李就真的丟了,彆說住客棧,去京師赴任都是大問題。”
梁家俊心有餘悸。
顧正臣微微皺眉,這就是梁家俊的缺陷嗎?
他似乎不在乎其他人是不是被搶,也不在乎其他人會不會死,隻在乎自己不被搶,自己沒損失!
“咚咚,老爺,有情況。”
顧誠敲門喊道。
“進來說。”
顧正臣看著走進來的顧誠,詢問:“何事?”
顧誠指了指客棧外,臉色有些不自然地說:“我剛剛在門口,遇到一個婦人乞丐,好像是張氏。”
“哪個張氏?”
梁家俊有些疑惑。
顧誠看著顧正臣沒說話。
顧正臣放下筷子,有些詫異地說:“你是說,張世平之妻,趙家小姐趙雅兒?他們先於我們出發半個月,如何會出現在宿遷,莫不是看錯了?”
顧誠拿不準:“我隻遠遠見過張氏一麵,也不敢確定,不過隻有她一人,不見張侍郎和仆人,老爺要不要去看看?”
顧正臣看向梁家俊。
梁家俊有些憂慮:“去看看吧,若真是她,我們不能坐視不管。”
顧正臣微微點頭,起身走了出去,梁家俊等人也跟了上來。
顧誠帶路,門口已不見那婦人,詢人問過,追至一處巷道,顧正臣猛地停下腳步,隻見不遠處,蹲坐著一個衣衫襤褸,頭發散亂,臉上滿是汙垢和灰塵的年輕女子,身旁隻有一個寒酸的破碗。
女子看清來人,淚水奪眶而出,似受儘無數委屈。淚水滑落,刻出兩道鮮明的淚痕,伴隨著低不可聞地聲音:“顧正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