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顧正臣從疲憊中醒來,感受著酸痛的胳膊,不由苦笑。
這副身體,著實太差。
早年間兵荒馬亂,逃命入山,營養不良,好不容易安家滕縣,又是整日讀書,固窮有節,既不收莊稼,也不砍柴火,以致於文弱不堪。
得鍛煉啊。
萬一哪天因為發燒感冒,驚動了孟婆,非要喂自己一碗湯咋整……
寶源客棧。
掌櫃正翻看賬冊,時不時撥動下算盤,夥計正擦拭桌凳,聽到門口有動靜,夥計看去,隻見門口出現了兩名魁梧的軍士,盔甲在身,腰佩長刀,麵色森冷,大踏步走來:“掌櫃,可有一位名作顧正臣的住在此處?”
“軍爺?”
掌櫃臉色一變,連忙走出來說:“軍爺要找人,且坐下稍候,待我查明便安排夥計去尋。”
“快點!”
軍士聲大。
掌櫃記憶中是有這麼一位姓顧的,還給自己還價來著。查明房號,安排夥計去請。
夥計不敢怠慢。
梁家俊跟著顧正臣走了出來,見來人是全副武裝的軍士,不由地瞪大眼,看向顧正臣:“你這是惹什麼麻煩了?”
顧正臣淡然一笑,走上前,拱手道:“在下顧正臣。”
為首軍士打量了下顧正臣,抱拳,聲音粗獷:“標下五戎,都督同知沐英護衛首領,奉命邀請顧神醫登門赴大魚宴。”
“都督同知,顧神醫?”
梁家俊有些淩亂,看向顧正臣的目光充滿敬畏。
梁家有點關係,也隻是找幾個文人談談天氣,問候下長輩,可你竟然與大都督府的武將有關係。
行啊,隱藏得夠深!
怪不得父親梁恒幾次告誡,要好好跟著他混,感情這顧家的水,比梁家想象的更深。
顧神醫又是怎麼回事?
他不會醫術啊,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顧正臣看向一臉疑惑的梁家俊:“梁兄,可願意跟我一起去赴大魚宴?”
“不,不去了。”
梁家俊緊張地拒絕。
自己不是武將,混的是國子學,和武將混在一起算什麼事。何況人家邀請的是你,沒提我的名,這要去了,被人一大腳踢出去多難看。
都督同知啊,大都督府的實權人物,沒事還是不要見的好。
顧正臣留下顧誠、孫十八,跟著五戎走出客棧,上了早已備好的馬車,五戎一聲令下,車夫拍了拍馬,車軲轆轉動起來。
沐府位於中城,估衣廊以東,香鋪營街以西,北麵是雞鵝巷,算得上是熱鬨繁華。
馬車停下時,沐府的大門已然打開,門口站著兩名威風凜凜的軍士。沐府管家謝芳立於門內,見馬車停穩,邁門檻走出來迎接,免不了一些場麵話。
沐府整潔寬敞,小路曲直分明,樹木對稱,如列隊之軍。
不見壘石環山,更無雕梁畫棟,整個府邸透著樸實無華,整齊有序。
“顧神醫,老爺在後院訓武場等候。”
謝芳引路。
顧正臣看到一個獨臂之人正在擔水,不由皺眉。
謝芳似乎看穿了顧正臣的疑惑,解釋道:“不瞞顧神醫,府中下人多是戰場上淘下來的傷殘老弱。都督同知心善,憐憫軍士,這才招入府中,給他們個活計。”
顧正臣看向謝芳,這才注意到此人左手竟隻有半個手掌,不由地肅然起敬:“沐都督同知有大義。”
謝芳正色:“能跟著都督同知,是我等之幸。”
顧正臣對沐英心生好感,要知大明立國,是一場又一場戰爭打出來的,而每一次戰爭結束之後,都會有傷殘軍士。
史書都在關注帝王將相,沒有記載這些傷殘軍士都去了哪裡,如何生活。
可以想象,一個殘疾軍士,帶著幾匹布、幾百斤糧食,幾貫錢的賞賜回到家中,自此成為累贅,即無謀生手段,也無謀生之能,日複一日等死是何等的煎熬!
他們也曾是英勇無畏的軍士,曾是殺敵報國的猛士,到最後,隻能在無人關注的角落,淒冷地死去。
沐英看到了這些,他伸出手,將一些人從淒冷中拉了出來,給了他們再生的機會。
這樣一看,藍玉未來收養上千個手腳完好,又能舞刀弄棍的義子,從為人品性上就不如沐英。
顧正臣走在後院的長廊中,看著不遠處的訓武場。
訓武場南麵紮有十幾個草人,地上有馬蹄踩踏出的坑窪,東西有影牆,北麵擺著兵器架子,上麵也沒有十八般武器,隻有刀、槍、劍、斧,旁邊還掛著三張弓與箭壺。
長廊儘頭,是一六角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