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秋,太陽漸西。
太子妃常氏端坐在妝奩前,侍女仔細畫好峨眉,又在秀發之上插上一根梅花釵,一根蓮花步搖,再沒做其他妝飾。
“讚善大夫宋濂宋先生那裡可有消息了?”
太子妃開口詢問。
侍女蘇秀輕聲應道:“回太子妃,宋先生兒孫皆在金陵,今日月圓之夜,想來是享天倫之樂,應不會來東宮了。”
太子妃起身,輕盈一笑:“不管來是不來,總要備著。還有太子賓客、太子諭德,他們之中有些人並未帶家眷留居京師,這中秋夜,在東宮過倒能少些感傷淒惶。”
蘇秀稱是。
太子妃想到什麼,輕聲說:“太子入宮之前囑托,要在黃昏時差人去沐府接一個名作顧正臣的舉人來東宮賞月。蘇秀,你可知此人是誰,為何本宮從未聽聞過。”
蘇秀疑惑地搖了搖頭:“奴婢也未聽聞過。”
太子妃搖了搖頭,沒有多想,隻覺得太子器重:“三年來,這是太子第一次囑托務必請來之人,著人去一趟沐府吧。”
蘇秀答應,安排東宮宦官看時辰去請。
沐府。
顧正臣佯裝震驚:“你說朱大郎是太子?”
沐英凝重地點頭:“你前幾日著實大膽,若非太子大度不怪罪,你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那個中年人,該不會是?”
顧正臣不安地問。
沐英拱手向北:“那是陛下。”
顧正臣深吸一口氣,坐在了椅子裡,低著頭不說話,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裝像了,朱標、朱元璋的身份已經猜到,震驚的勁早就過去了……
“沐都督同知,此時吏部衙署還有人嗎?”
顧正臣起身問。
沐英有些警惕:“你要做什麼?”
顧正臣一臉苦相:“還能做什麼,自然是去吏部辦理官憑,赴任句容當知縣去……”
沐英有些不敢相信:“你,你竟然要逃跑?”
顧正臣擺了擺手:“以我的身份來論,留在金陵才是逃兵,去句容,這是前進,何來逃跑一說,不行,我得馬上走,顧誠,收拾行李……”
沐英咳了咳,看著要跑路的顧正臣,輕聲說了句:“太子請你去東宮做客,陛下應允,你若不去,即違背了聖意,又忤逆了太子,彆說跑句容去,就是跑回滕縣,也得抓你回來治罪。”
顧正臣無語轉身。
沐英含笑道:“多少人巴不得與東宮扯上關係,成為太子的入幕之賓,你倒畏懼起來了,晚了,準備準備去赴中秋宴吧。記住,說話要小心,千萬不要得罪太子賓客、太子諭德,更不能得罪太子、太子妃……”
顧正臣無奈,隻好去西廂房準備。
黃昏時分,東宮宦官來請。
顧正臣上了馬車。
東宮位於皇宮東側,又名春和宮。
自東華門進入,向西是文華殿,向北便是春和門,進入春和門,就是春和宮。
宦官引著顧正臣走入一處庭院,院中青竹數枝,桂花正香。
長廊寬閣,視野開闊。
亭閣之中,已有五六人落座,侍女捧著月餅、瓜果送至。
宦官安排道:“太子尚在宮中,需晚些時辰回來,留下話,讓顧先生隨意,莫要拘束。”
顧正臣謝過,便走向長亭,對看向自己的眾人行禮:“顧正臣見過諸位先生。”
眾人行禮,麵麵相覷。
顧正臣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拿了一塊月餅,走至走廊暗處,自顧自地享受起來。
太子賓客梁貞揉了揉眼,對一旁的太子賓客秦庸、盧德明、張昌等人說:“那人是誰,如此大膽!太子未至,竟敢先動月餅,無禮之人,怎來得東宮!”
秦庸眯著眼看去,沒錯,這個家夥竟然真的吃上了月餅,你妹啊,懂不懂規矩,懂不懂禮儀,主人家都落座,你一個客人先動筷子了,成何體統!
張昌譏諷道:“這應是鄉野之人吧,你們也知道,朝廷察舉人才,不少出自山野之間,狂狷慣了。”
盧德明連連點頭:“隻有如此,可解釋此人粗鄙行徑!隻是,這種人不能留在東宮,陛下說了,教導太子,當以德行為主。如此之人伴在太子身邊,何來德行之教?”
“是極。”
眾人齊聲。
顧正臣自然聽得到這群人說的話,畢竟又沒有避著說,隻是並不在意,太子都說了隨意,那就隨意點吧,畢竟這天都黑了,看這一桌子瓜果月餅,想來太子也沒準備其他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