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蓋殿。
朱元璋放下書信,看向朱標:“戰術背包是何物?”
朱標茫然:“兒臣不知。”
朱元璋將目光投向周宗,威嚴地說:“將事情原原本本講述一遍,不可遺漏半句。”
周宗不敢怠慢,將至句容時的情景,與顧正臣的每一句對話,八九不離十地複述清楚。
朱元璋低頭看向書信,微微點頭:“胥吏馭官,那是元廷。自大明開國以來,隻有官馭胥吏。這小子沒在書信裡提縣衙裡的事,看來是有應對之策。這樣才對,若連這群小人物都無法收拾得服服帖帖,如何成大事?”
朱標站在一側,並沒答話。
朱元璋揮了揮手,讓周宗退下,然後看向朱標:“顧正臣提到五戎,你怎麼看?”
朱標微微彎腰,沉聲回道:“父皇,兒臣想顧正臣應是想借練劍之名,討要一二忠誠可信之人,如今句容胥吏已成一體,甚至連三班衙役都不聽差,顧正臣此時處境頗是危險,手邊又無可用之人,故此……”
朱元璋將書信丟在桌案上,嗬嗬一笑:“這小子還是文人脾性,有些貪生怕死。胥吏再敢胡來,還敢傷了他不成?”
朱標賠笑,嘴角有些不自然。
老爹啊,為了利益,彆說胥吏敢傷害知縣了。
想想當年,多少人曾明裡暗裡背叛你,若不是處置及時,咱老朱家估計可以找爺爺朱五四,上演大團圓結局了。
沒錯,開國六年來,確實沒出現過胥吏害死知縣的案件,但老爹,死在任上的官員並不是沒有。聽說去年有一知縣死在廣東,地方奏報原因是水土不服。
到底是水土不服,還是胥吏不服,朝廷沒有再去調查。
朱標不希望顧正臣被“水土不服”,猶豫了下,迂回地說:“父皇,顧正臣說這戰術背包,可增軍隊後勤,軍士用其行百裡,不覺更多疲憊,兒臣以為,倘若真如其所言,或是軍中重器!他日遠征沙漠,定有奇效!既然他要兩名軍士測試戰術背包,不妨先給他兩人在句容候著。”
朱元璋略一沉思,答應下來:“戰術背包確實乾係重大,一旦有所成,可增軍隊戰力。既是如此,就讓沐英差兩人去句容吧,周宗與五戎就算了,他們是你們的親衛,不可褻玩。”
朱標心頭一喜,取走信之後,行禮退出華蓋殿。
朱元璋拿起一份禦史奏折,目光變得幽冷起來:“有人知會金陵禦史,彈劾你?嗬嗬,顧正臣,你是在告訴朕,句容胥吏或地方大族勾結了金陵禦史,想要致你於死地嗎?看來,誰在此時彈劾你,誰就是恨不得你離開句容之人啊。”
禦史台。
監察禦史李讓匆匆找到禦史大夫陳寧,低聲耳語。
陳寧眼神一亮:“此事當真?”
李讓肅然應道:“屬下怎敢欺騙,字字當真。昨日還有來自句容的商人,我也去打聽了,那顧正臣確實許給了徭役銀錢,這件事在句容鬨得人儘皆知,百姓說顧正臣愛民,體恤百姓,可那些大族都在看顧正臣的笑話,坐等他離開句容。”
陳寧臉上浮現出一抹陰冷的笑意:“這個可惡的家夥,若不將他處理掉,我陳寧的威嚴何在?此事你來上奏,往大了寫,往死了寫!做成了,我會保舉你為殿中侍禦史。”
李讓激動不已,這一次算是賭對了。
八月時,陳士舉受命於陳寧,去吏部司勳部改了顧正臣的赴任官憑,結果事情鬨大,陳寧為自保全推到了陳士舉身上,最後陳士舉發配廣東陽江。
這件事影響到了陳寧在禦史台中的威信,一眾監察禦史雖嘴上不說,卻在暗中看不起陳寧做派。
李讓清楚,在這種情況下尋機投效陳寧,為其效力,是“雪中送炭”,更能贏得其器重,得到其賞識與提拔。
隻是一直以來,李讓苦於沒有合適的機會,恰巧此時,聽聞到了句容知縣顧正臣竟假借皇帝名義給徭役百姓發銀錢,不由興奮起來。
顧正臣,這不就是罪魁禍首?
若不是此人中秋夜在東宮瞎嚷嚷什麼吃飯治國,哪裡還會有陳寧陳大人餓肚子,陳士舉又怎麼會去陽江?
報複此人,定能贏得陳寧好感。
殿中侍禦史,這可是正五品,最主要的是,這裡更接近中書省,更接近皇帝,他日說不得還能向上爬上一爬!
李讓揮毫三千,在晚朝時遞了上去,然後回到家中,等待著皇帝下旨查辦句容知縣,等待著皇帝嘉獎自己揭露有功,等待著陳寧的提攜。
大好前程,就在明日。
隻不過,李讓還沒等到明日的太陽,半夜時,親軍衛就奉旨抓走了李讓,關入刑部大牢。
刑部尚書吳雲、侍郎王中立等人連睡覺都沒時間睡了,奉旨連夜審訊監察禦史李讓,逼問李讓收了句容大族多少好處,這才上書彈劾顧正臣,致其死地而不饒!
李讓絕望了,不就彈劾個知縣,怎麼還把自己給弄牢裡來了?
什麼句容大族,我不知道啊。
吳雲、王中立審訊了三個時辰,天都要亮了,李讓還沒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