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
吳雲、王中立奏報朱元璋:“李讓彈劾句容官員,乃是風聞奏表,並無受賄之嫌。”
朱元璋哪裡信這個,前腳顧正臣就說,有禦史要彈劾他,將他治罪調離句容,後腳李讓的彈劾奏章就到了,這天底下哪裡有這麼巧合的事?
不承認是吧,那就抄家徹查。
陳寧看的是心驚肉跳,連連給監察禦史張度使眼色,張度雖非陳寧的人,卻素來正義,不畏強權,連跟著朱元璋打天下的功臣武將都敢彈劾。
張度見事有蹊蹺,又事關監察禦史,站了出來,行禮道:“陛下,李讓乃是監察禦史,風聞奏事本是其職責所在,怎可因此而受罪,如此以往,豈不是讓禦史不敢開口,堵塞言路?”
朱元璋冷冷地看向張度:“風聞奏事,朕很欣慰,可若是有監察禦史勾結地方,霸控衙門,假借風聞奏事之名,行受賄之實,假公濟私,那朕——絕不手軟!”
張度沒想到背後竟有如此嚴重之事,剛想問問可有證據之類的話,右丞相胡惟庸卻走了出來:“陛下,以棉布代輸秋糧的文書已擬定,眼下秋收在即,當及早發給直隸府州縣、浙江、江西二行省,給民早做準備,以保冬日戍邊所需物資不缺。”
朱元璋微微點頭:“將文書發出,並令地方官吏不得在秋收之時擾民,更不得輕易征調徭役,若有違背,嚴懲不貸!”
“臣領旨。”
胡惟庸肅然答應。
朱元璋想了想,嚴肅地說:“蘇州知府魏觀上奏,言說糧長運納兩稅頗是勞民,苛責百姓之事時有發生,甚至有糧長將自身該繳稅糧轉嫁給百姓,害民破家!有糧長專挑無力承擔運納百姓運糧,貪其田產。朕於心不忍,下旨,於蘇州、鬆江府等地,於糧長之下,設知數一人,鬥級二十人,送糧人夫千人,專司運納之事,不致煩民。”
“臣領旨。”
胡惟庸答應。
戶部尚書顏希哲、呂熙等人對視了一眼。
散朝。
顏希哲愁眉苦臉,看向呂熙:“今日朝會之事,你為何不說話?”
呂熙白了一眼顏希哲,你個糟老頭子壞得很啊,自己都不站出來,還想讓我站出來?
“以棉布代輸秋糧,我認為可行。”
呂熙開口。
顏希哲坐了下來,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你知道,我說的並非棉布代輸秋糧一事。”
呂熙凝眸,低頭拿起一份文書:“顏尚書,我們是臣子,有些事可做而不可說。要知道,禍多從口出。”
顏希哲盯著呂熙,沉聲說了句:“虛偽!”
呂熙抬了抬眉頭,一道道皺紋擠了出來。
虛偽?!
這兩個字未必是說自己的,更像是說朱皇帝的。
什麼不致勞民,什麼於心不忍,都是虛假的。
說得多好聽,可事實絕非如此。
在鬆江府、蘇州府改製,糧長之下設知數、鬥級、送糧人夫,為的可不是不勞民,不傷財,而是為了勞民、搜財!
整個大明天下,唯蘇州府、鬆江府稅最重,兩府稅賦加起來,多達四百多萬石。
四百多萬石啊,這個數量比整個浙江行省稅賦都多!
陛下若真體恤百姓,就應該降低兩府重稅,而不是設置這麼多人,專門服務於納稅輸糧,擺明了是看到蘇州府、鬆江府兩地稅賦收取困難,百姓怨聲不斷,這才采取了這種手段,保障賦稅罷了!
“張士誠都死了幾年了,事就不能放下嗎?我的陛下,那裡畢竟是大明的百姓,大明的子民啊。”
顏希哲默然哀歎,終不敢上書觸怒陛下。
中書省。
陳寧有些不快,看著胡惟庸就發問:“為何不讓張度多說幾句,顧正臣假借皇帝之名,動用縣庫之銀給徭役百姓,這是死罪!隻要公開李讓的彈劾奏章,那顧正臣……”
“夠了!”
胡惟庸打斷了陳寧,一臉陰沉地警告:“沒事不要去碰這個顧正臣,他現在是東宮的人,是太子的人!你還不知道吧,周宗去過句容,是陛下旨意,太子安排,你焉知他所為不是陛下授意?”
“陳寧啊,殺不死他的,都會讓他變得更強大。在這個關頭,我們沒必要養出一個強大的政敵。好好做你的事,國子監在你手中,選拔一些可用的人手吧,用不了多久,六部之中就有空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