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走出坤寧宮,看向西邊紅霞漫天,自言自語了句:“顧先生不能怪孤啊,兩千貫錢,還不足以讓父皇滿意……”
落日餘暉,炊煙升起。
兩匹駿馬奔馳在官道之上,騎士揮鞭,趕走霞光。
黃昏,世界不明不暗。
趙謙坐在承發房裡,左手伸入到右手的袖子裡,摸著裡麵一枚枚銅錢,盤算著晚點回家之後如何花用。
說來心酸。
趙謙娶妻九年,育有二子一女,可這些年來,全家吃喝全賴族中接濟與妻子紡織、縫補,自己年近三十,竟一事無成,一業未就。
雖說在洪武四年考中生員,每個月能領六鬥米,自己少吃點,可以給家裡省點,但這微薄的糧食,連養個孩子都不夠。
這四貫錢,是自己平生最大一筆所得。
知縣給的!
趙謙心頭有些燙熱,有了這四貫錢,至少可以在妻子麵前,在孩子麵前挺直了腰杆,活出個體麵,日子也不必拮據到一年到頭吃不飽飯。
噠噠的馬蹄聲由遠而近,趙謙收起對顧正臣的感激之情,起身查看,隻見從西麵道上奔來兩匹馬,騎士翻身下馬,大踏步走了過來。
張培揉了揉酸澀的肩膀,沉聲問:“這裡便是句容縣衙?”
“是,你們是?”
趙謙打量著兩人,不由得暗暗驚訝。
兩人皆是身材高大,魁梧有力,腰間掛刀,似是軍士或護衛出身,隻不過皆是麻布衣裳,不像是大戶人家出身。
張培轉身看向縣衙大門:“顧正臣是你們的知縣吧?”
“呃——敢問兩位是?”
趙謙心頭一驚,再次問。
莫不是顧正臣下午才發了錢,晚上就有官差要抓人了?
不對啊,官差至少有官服在身吧。
張培冷笑一聲:“去通報,就說張培、姚鎮到了。”
趙謙見兩人身份不明,連忙找到衙役王本富去通報,自己則守在承發房外打探,可張培、姚鎮根本不搭話。
不久,大門口傳出一聲笑聲。
“張兄,姚兄,哈哈,你們怎就來了?”
顧正臣明知故問,笑著邁出大門。
張培、姚鎮上前抱拳行禮,張培埋怨不已:“我們怎麼來了,顧先生不是最清楚?”
顧正臣絲毫不在意張培幽怨的目光,安排王本富牽馬,熱情地將兩人接入縣衙:“一彆多日,甚是想念,不知沐同知、沐夫人,兩位少爺可都安好?”
張培、姚鎮都是沐英的親衛,顧正臣在沐府中練劍時,五戎不屑教導,更多教顧正臣的是張培,偶爾姚鎮也會參與進來,算是熟人。
“一切都好,我們還帶了幾封信來。”
張培從懷中取出三封信,恭敬地遞了過去。
顧正臣接過,至二堂落座,這才仔細看信。
第一封信是東宮帶刀舍人周宗寫的,應該是有人代筆,話裡話外,都在威脅自己,下次敢再坑他,就讓自己好看。
好看不好看,不是周宗說了算的,顧正臣不介意他的威脅,有朱大郎保護,比啥都管用。
第二封信是沐春寫的,訴說想念,求教學問,末了還不忘下個三年之約。之所以是三年,因為吏部考核三年一個周期。
第三封信是沐英寫的,濃墨重彩地誇讚了鍛體術,並督促顧正臣儘早拿出“戰術背包”。
顧正臣看過之後,皺了皺眉,看向張培:“為何沒有大郎的信?”
張培打了個哆嗦,哀求地說:“顧先生,要慎言啊,太子的信應該明日才會到,來時聽說天界寺給宮裡送了一批禮物,太子入了後宮。”
顧正臣明白了,這群和尚辦事也真夠慢的,不過既然送了錢入宮,想來是挖出來舍利子了,自己那三千貫錢也該送過來了吧。
崇明寺的智在和尚咋就沒半點覺悟,修行都修哪裡去了……
顧正臣收起信,看著張培與姚鎮:“你們二人暫時跟在我身邊辦事,待戰術背包做成之後,再由你們帶回金陵。在這期間,不得透露真實身份,更不能說我與沐府、東宮關係。”
姚鎮有些疑惑:“為何?”
張培凝眸看著顧正臣。
顧正臣淡然一笑:“陛下將我放在句容,為的是考我才乾,察我治下之能。若以勢壓人,豈有不成之事?隻是,借勢非我之能,非我之才。”
姚鎮看向連連點頭的張培:“你懂了?”
張培又連連搖頭。
姚鎮無語:“那你點頭!”
張培直言:“雖然沒聽懂,但我知道,顧先生不讓說咱就不說,彆給顧先生添麻煩。”
“我……”
姚鎮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