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嘯城門,震動半金陵。
百姓談論的是老虎體型碩大,威猛無雙,士人想的是用什麼詞作一首詩,來記錄此情此景,而官員們則關注的是猛虎背後的句容知縣顧正臣。
在九月的黃昏裡,顧正臣的名聲悄然傳入百官耳中,就連吏部尚書吳琳聽聞之後,也不由得拍手稱快,吟誦道:“句容擒虎安四民,國公征虜定八方。人間自有豪傑生,文筆刀劍皆稱雄……”
禦史大夫陳寧恨得咬牙切齒,直將茶碗摔在地上,下人噤若寒蟬。
陳寧離開陳府,直奔胡府,不等人通報,便直接闖了進去。
胡惟庸剛用過晚膳,見陳寧臉色陰沉地走了過來,通報的下人攔都攔不住,微微皺了皺眉頭:“何事如此匆忙?”
陳寧不請自坐,哼了一聲:“就在剛剛,句容知縣顧正臣送來了一隻斑斕猛虎,已是震動京師,無數人拍手稱快,那顧正臣之名,儼然已傳遍金陵,甚至有人稱其為‘打虎知縣’!”
胡惟庸微微皺眉,嚴肅地說:“打虎知縣?嗬嗬,區區一個知縣,也值得你五次三番提起,老陳啊,你需要將心胸放寬一點,顧正臣不在金陵,他再如何折騰,也是金陵外之事,與朝政大局無乾。棋盤之外的人,不值得我們惦記。”
陳寧接過下人端來的茶碗,肅然說:“胡相,你莫要小看這顧正臣,現如今他隻是一個不起眼的角色,小小的七品知縣,可莫要忘記了,此人背後站著的是太子與陛下。若任由此人成長,他日未必不可取你而代之!”
“就憑他?”
胡惟庸哈哈大笑起來,不屑地搖了搖頭:“此人一無背景,二無資曆,憑什麼能掌控中書?你不會以為是個人就能坐在丞相的位置上吧?嗬嗬,莫要忘記了,開國才六年,韓國公李善長退了,稱雄一時的楊憲死了,忠勤伯汪廣洋被貶為廣東行省參政。”
“就算那顧正臣是個人才,沒有十年宦海,他也休想進入中書省。十年,嗬嗬,我們做事,不需要十年之久吧?你這睚眥必報的性情,是時候收一收了,不收斂收斂,遲早會有災禍。”
陳寧哀歎一聲:“我就是看不得這小人得誌!”
胡惟庸起身,伸展了下身體,笑道:“現在不宜動他,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快入冬了,魏國公徐達想來應該會返回金陵吧,此人不好財寶,不好酒色,端得是不好結交。看來,需要迂回一下了,聽說魏國公府有個看門人叫福壽,跟著徐達多年,此人或可先爭取過來。”
陳寧連連點頭:“魏國公出征日久,是該回來一趟了,是應該多走動走動……”
劉府。
劉璟提著一條魚進了門,腳步輕快,直朝書房走去。
富氏見到後,連忙上前接過魚。
劉璟問安之後,便問:“父親可在書房?”
富氏含笑道:“在,正在與你三娘作畫呢,我差人做晚飯,你們閒談一會。”
劉璟謝過後,敲門進入書房。
劉基見次子劉璟回來,待其行禮後,將毛筆擱下,對劉璟說:“來看看這幅鬆間月明圖如何?”
劉璟上前,掃了兩眼,看向父親,見父親刻意眨了下眼,隻好違心地說:“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這繪的是王維的《山居秋暝》,好意境。”
小章聽過之後,眉眼之間有些傷感。
劉基白了一眼劉璟,讓你說畫作好壞,不是讓你說意境,你就不能挑點好詞說說?
劉璟不買賬,直接轉了話題:“父親,前不久有一頭斑斕猛虎被送入金陵城中。”
“被送入?”
劉基凝眸,緩緩地說:“送老虎的人,該不會是禦史台或中書省的人吧?”
劉璟搖了搖頭,認真地說:“是句容知縣顧正臣。”
“顧正臣?”
劉基皺眉,尋思著:“這個名字,似在哪裡聽過。”
小章在一旁提醒:“東宮中秋宴,吃飯治國論。”
劉基恍然,一拍手道:“沒錯,正是此人!宋濂幾次長籲短歎,後悔當日沒有前往東宮赴宴,未能見此人一麵。他赴任句容不過一個月吧,打了猛虎不稀奇,送至金陵就有些耐人尋味了,他是想求名,還是意有所指?”
劉璟搖了搖頭:“父親,此人意圖是什麼還不清楚,但在猛虎之後,還有四名囚犯,似乎句容發生了大案。”
劉基眉頭緊鎖:“句容案件,為何將罪囚發至金陵來?縣衙判決,送來文書,自有應天府、刑部等官員審議,直接送罪囚至金陵,這舉動似乎不合乎常理啊,這背後定有隱情。”
“父親,孩兒聽聞一個消息,並不清楚是真是假。”
劉璟拿不準,猶豫之後開口。
劉基從桌案後走了出來:“說說看。”
劉璟輕輕咳了聲:“傳聞句容知縣顧正臣在赴任前夕,住在了沐府之中,是沐英推薦,太子邀請,這才有了中秋晚宴的吃飯治國論。”
劉基點頭:“宋濂說起過此事,並非傳聞。”
劉璟繼續說:“還有個消息,有人說,顧正臣與太子一直有書信往來,哪怕是寫奏本,也會夾帶一份私人信件傳至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