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基起身,搖搖晃晃。
看著已是風中殘年,日子已是不多的劉基,顧正臣心頭莫名生出一抹哀傷。
歲月敗英雄。
劉基拉開馬車的簾子,深深看著顧正臣,麵色無波地說:“詹同說,你智慧若淵,慮及長遠。依我看,他隻說對了一半,你啊,還缺乏曆練……”
顧正臣笑道:“句容事事,哪一樁不是曆練?”
劉基擺了擺手,落下了簾子,裡麵傳出了聲音:“句容你是知縣,一縣之主,風雨打不到知縣衙門。可在金陵就不一樣了,哪怕是你住在泉州縣男府,風雨也吹得進去。走嘍,保重……”
顧正臣目送劉基的馬車緩緩行遠,消失在拐角處,心中沉甸甸的。
劉基作為朝中宿老,又是大明朝智謀過人的文臣,他與李善長、胡惟庸鬥爭過,清楚事態如何演變與發展,這一次跑到家中,想來他是預料到了自己不及時低頭的危險。
寶鈔提舉司。
顧正臣腳步匆匆走了進去,沒有理睬行禮之後又竊竊私語的匠人,直接到了雕版房外。
費震憂慮地看著顧正臣,上前問道:“尚且還好吧?”
顧正臣拍了拍胸脯,笑道:“精神得很。聽說雕版完成了?”
費震連連點頭,與顧正臣進入房間。
宋時、丁丘等人見顧正臣來了,肅然行禮。
眼前的人憑借著一己之力,改善了自己全家人的生活與境地,可以說是恩情如海!
“禮就免了,拿出雕版吧。”
顧正臣走向桌案。
宋時雙手小心翼翼地托著兩個銅版,遞了過去:“顧副提舉,這是一貫的寶鈔母版,細節已經比對過了,沒有任何問題。”
顧正臣接過,仔細檢查著,拿起設計樣稿一一比對,確實一模一樣,取來放大鏡,觀察細節,絲絲線條清晰可見。
“很不錯!”
顧正臣感歎不已。
宋時老臉浮出笑意,搓著手,像是個得了誇獎的孩子。
顧正臣清楚這幾個匠人的辛苦,他們這段時間,每一日坐在椅子上屏氣凝神雕刻的時間超過了八個時辰。
無論是陽光還是燭光,他們廢寢忘食。
丁丘慚愧不已,低著頭說:“其他母版,五百文、三百文、二百文與一百文,都在雕刻中出了問題,已毀了重新雕版,還需要一些時日。”
顧正臣並沒有責怪丁丘等人,而是寬慰道:“母版雕刻太難,稍有不慎,手微微一抖便前功儘棄。你們五人隻要有一人成功,便足以給出朝廷交差,剩下的幾版你們自己調整好慢慢雕刻便是。”
大匠,搭配放大鏡輔助,這還有極高的失誤率,可見充滿細節的寶鈔母版之難!而這種難,正是顧正臣所需要的,也是降低偽造寶鈔的最好手段。
“讓匠人準備的水印輥準備好沒有?”
顧正臣看向費震詢問。
費震微微搖頭:“尚還在準備與測試之中,你所要求的所謂水印是陛下頭像,這難度不小,最好的匠人都用在了雕母版之上……”
“要不,讓我試試吧。”
宋時走出來。
顧正臣笑道:“既然如此,你就來試試吧,不過在水印輥沒有做成之前,你需要協助其他匠人,先完成一貫寶鈔的刷印測試,顏料的控製是個難題,如何做到鮮豔飽滿又不失真,多顏色搭配又不錯亂……”
宋時連連點頭,大明寶鈔與元廷寶鈔最大的區彆之一就是使用了顏色來區分寶鈔價值,不再是清一色的黑灰白等顏色。
顏料的問題並不是太難解決,紅色的印泥並不難弄,最難的是顏料輕重的控製,顏料的搭配。
這確實需要一些時間測試。
“朝廷給的時間不多了,儘早完成吧。”
顧正臣安排道。
宋時等人連忙答應。
便在此時,門外傳來了一陣嘈雜聲。
張培走入房間,看向顧正臣,麵色陰沉地說:“老爺,刑部的衙役來了。”
費震心頭一震,宋時、丁丘等人更是不安起來。
顧正臣看向門口,目光冰冷。
隻見兩個手持水火棍的皂隸,凶神惡煞地闖了過來,看到顧正臣,一人從懷中取出勾牌,厲聲喊道:“句容知縣顧正臣涉嫌貪汙虐民,收納罪人之女,違背禮製等十宗罪,現奉旨意,由刑部尚書李儼勾牌,將你逮捕歸案!”
“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