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金陵前往福建泉州,有一條驛路。
若是走這裡,需要先從金陵前往浙江衢州府江山縣,然後從這裡進入仙霞關。
仙霞關位於仙霞嶺之上,北起江山縣,南至福建浦城,連綿二百餘裡全是曲折狹窄的山路,兩側山高穀深,接岫連峰。
作為東南鎖鑰,這裡難走是出了名的。
經過這裡之後到浦城,還得經建陽、歐寧、建安、南平……惠安等等,直至泉州府的府治之地晉江城。
顧正臣隻看看輿圖就知道這條路多難走,多漫長,乾脆利索地拒絕了,然後走了“關係”,以節省時間,便於“察訪民情”為由,借用水軍船隻送自己一程。
走水路,自然比走陸路,爬山溝,鑽樹林快多了。
按照朝廷發出的文書,顧正臣到任日期是九月二十八日,泉州府的官吏準備迎接,也隻會在九月下旬做準備,絕不會想到顧正臣會提前近一個月之久抵達泉州府。
畢竟兩千裡路,任誰都不可能提前這麼久抵達。
顧正臣閉上眼,開始想張希婉,想母親,想妹妹,昏昏沉沉睡去。
船隻碾碎了黑夜,波光開始出現在水麵之上。
顧正臣走出艙室,看了眼守護在門口的蕭成,道:“守了一夜了,你也去休息下吧。”
蕭成微微搖頭,板著臉道:“我已經休息過了,昨晚上船隻路過了江陰,有兩艘船跟了上來,帶隊的是江陰衛千戶馮福。”
“哦,熟人啊。”
顧正臣想起在江陰衛的日子,想起與馮福等人並肩作戰的時刻,走向甲板,對儲興道:“儲指揮同知,等到空暇時可否讓馮福來一趟,我有些話想問他。”
儲興欣然答應:“你要找人,隨時都是空暇,來人,給馮福傳話,讓他過來。”
船隻減緩了速度。
馮福不明所以,帶韋尚文、劉驥上了小船,至大福船一旁,攀爬而上。
“儲指揮同知,不知……”
馮福剛想問儲興召喚緣由,看到了儲興身旁的顧正臣,頓時瞪大眼,一臉的不可思議,剛驚呼出一個“顧”字,張培便擋在馮福身前,沉聲道:“老爺奉命行事,不可將其行蹤與身份宣之於口!”
“遵,遵命。”
馮福有些緊張。
顧正臣擺了擺手,示意張培退開,笑著對馮福說:“一段時日不見,你竟也成了千戶,可喜可賀”
馮福連忙上前行禮。
韋尚文、劉驥更是激動不已,跟著行禮。
馮福目光中滿是感激之色:“托福,才有今日。”
儲興起身,爽朗地說;“你們敘敘舊吧,我帶人去巡視。”
自己在無所謂,可孟萬裡等人也在,聽到的話多了,很容易猜出顧正臣的身份,索性帶遠一點最是保險。
馮福見周圍沒了其他人,連忙說:“顧縣男不是在治理句容,緣何會出現在水軍的船上?”
顧正臣享受著清風,正色道:“出去辦點事罷了,我召你們來,是想問問,江陰衛是否立了石碑,刻下了陣亡軍士的名字。”
馮福挺直胸膛:“石碑立下了,名字無一遺漏。”
顧正臣滿意地點了點頭。
當時自己答應的事,總算是兌現了,那些犧牲的軍士也應該得到了慰藉吧。
馮福給顧正臣講述著江陰衛的事,自從王虎接管之後,江陰衛的軍士幾乎每日都在吃苦,超高強度的訓練,把每個人的力氣榨乾,隻兩個月,腳上的血泡就成了繭子……
顧正臣看了看韋尚文、劉驥,笑道:“看得出來,你們都變強了不少。”
韋尚文等人乾笑。
為了變強,付出的代價與痛苦外人很難體會。
一乾人閒聊了半個時辰,馮福等人返回江陰衛的船上,船隊開始加速前行,至半夜時分,出了長江口,駛入大海。
船隻走走停停,時不時會遇到沿海衛所船隻的盤查。
自從長江口南沙水戰之後,衛所檢查過往船隻變得更為仔細,尤其是進入船隻,幾乎是逢船便登船檢查。
這也就是沒商船往來於海上,基本上都是朝廷的船,否則不知道多少商人會因此而被盤削。
船隻並沒有駛入大海深處,隻是在濱海航行,白日眺望還可以看到大陸。
航行是枯燥的,特彆是靖海侯才清過一遍海寇,海寇正在添傷,一時半會不敢冒出來,哪怕是鬨騰,大多也隻是在廣東、福建沿海,跑不到長江口與江浙一帶。
沒有海寇,船隻一路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