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經認真地保證:“老爺就放心吧,占城使臣帶來了一塊罕見的龍涎香,咱們截了下來,壓著沒動。這玩意送出去,定能讓昌元老人高興。”
“龍涎香啊,確實是重禮了,雖然舍不得,但還是送了吧。”
唐賢歎息道。
張九經笑道:“一塊龍涎香,能保我們平安無事,值得。”
唐賢微微點頭。
是啊,東西畢竟是死的,保住榮華富貴與權勢才是最重要的。
晉江城內,海樓客棧。
蕭成走了進來,掩上門,走到桌案旁,對顧正臣低聲說:“秦鬆、梅鴻等人尚沒有抵達晉江,想來還需要一些時日。張培住在隔壁街上的富順客棧,並沒有人起疑,是否將他召來?”
顧正臣搖了搖頭:“暫時讓他在外麵吧,這次出去打探到什麼消息?”
蕭成看了一眼李承義。
顧正臣笑道:“他現在是我的師爺,不需要避著他。”
蕭成點了點頭,開口道:“有三個消息,其一,府衙貼出告示,要征調五千百姓用時二十日,疏浚晉江河。”
顧正臣眉頭微動,並沒有說什麼,而是示意蕭成繼續說。
蕭成道:“其二,張知府已經有段時日沒出府衙一步了,堂審多交給通判負責。其三,最近城內官吏、大戶等都在準備禮物,為昌元老人的六十壽辰做準備。”
“昌元老人,哪個元?”
顧正臣皺了皺眉。
蕭成指了指北麵,麵色冷峻地說:“元廷的元。”
顧正臣看向蕭成,輕聲說:“元廷都被趕到關外放牧去了,大明開國七年了,還有人名作昌元的,還真是膽子不小。長歌,你可聽說過此人?”
李承義搖了搖頭:“洛陽鎮、惠安縣的消息我知道的較多,晉江城內的事我知道的並不多,父親也沒提到過昌元老人。”
顧正臣對蕭成說:“看來你還需要辛苦下,能讓官吏聞風而動,帶禮物拜賀的人可不是簡單之輩,查清楚此人是誰,家在何處,什麼營生,祖上何業。”
蕭成無奈地答應下來。
自己明明是個護衛,乾的偏偏是跑腿探尋消息的活,好在顧正臣待在客棧沒什麼危險。
在蕭成離開之後,顧正臣看向李承義:“府衙征調百姓服徭役,你如何看?”
李承義拿起一卷書,坐了下來:“從酒樓裡我們聽到消息,朝廷委任了新的泉州知府,其將於九月二十八日到任。而府衙這次征調民力,恰恰隻是二十日工期,可以在新知府到來之前完工,遣散百姓回家。”
“這說明府衙內的人想借疏浚河流的機會,私分一部分錢糧。也說明府衙對新來的泉州知府有些忌憚,或是不明其底細,故此選擇在其到任之前,先穩住局麵。”
顧正臣頷首:“那張知府一直不出府衙?”
李承義想了想,揣測道:“張知府不出府衙,想來不外乎兩個緣由:出不去,不想出去。出不去應該不太可能,他畢竟是知府,無人能阻其外出。若是不想出去,那就隻能說明他不願理事,隻求速速離任。”
顧正臣對李承義的分析很是滿意,起身活動了下,歎息道:“晉江城內的問題也不少,商業凋敝,百姓困苦,不少漁民被遷入城內,又無半點營生手段,有些人家竟淪落到乞討,賣兒賣女的地步。還有一些官吏,不遵朝廷之令,住在府衙之外,這也就罷了,竟還敢強占民宅。”
李承義擱下書卷,猶豫了下,再一次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如此關注府衙的事?”
這個問題,困惑李承義好久了。
顧正臣笑道:“時機到了,你自然會知道。”
李承義無奈歎息,就知道還是這個回答,環顧了下房間,攤開一隻手問:“我們還要在這裡停留多久,又何時能拿到卷宗?”
顧正臣走至著急的李承義身前,將其手中的書卷拿開,認真地說:“眼下的困境找孔夫子幫忙不夠,你需要學會從細節中發現更多的問題。就以對麵的藥鋪來看,這半日來,有多少人進入了店鋪,又是有多少人提著藥包離開,多少人兩手空空而走,來開藥的有多少男人,多少女人,還有多少是孩子。”
李承義心頭一震,似乎明白了什麼。
顧正臣走至窗邊,看著有人進、有人出的藥鋪,輕聲說:“想要了解百姓疾苦,可不能隻去府衙,隻去繁華的街道。真正能代表底層痛苦的,恰恰是官府的人不會輕易來的地方。”
李承義有些震驚。
確實,官員不會出現在藥鋪,他們有下人,百姓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