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張希婉,顧正臣甚是想念。
她做得對,自己要開遠航貿易,老婆家人不應該來泉州府。
因為自己做事已經夠出格的了,時刻都可能會讓朱元璋多想。若老婆跟著過來,萬一老朱想這小子掌握著火器的秘密,若出海與海寇勾結,那沿海地帶還有寧日?
張希婉留在金陵,老朱才能完全放心自己胡來。蕭成去而複返,不隻是老朱對自己的保護,還說明老朱確實想盯著自己。
這樣也好,至少自己做事過分一點,老朱不會認為自己有其他心思。跟著老朱混,想要活得長久,就必須小心一點。
老婆來不了,但老朱的使臣還是來了。
傳旨的是禮部主事晏安,旨意內容有些冗長囉嗦,一聽就知道不是老朱寫的,而是找了槍手代筆。拋開修飾詞彙,溢美之詞,無關痛癢的話,顧正臣是這樣理解老朱的意思的:
你做得對,就是不夠狠。
卜家男丁全都砍了,一個都彆留著,看著煩心,女眷發配教坊司。
吳康、秦信等一乾罪臣家眷,男丁送去鳳陽,給咱老家墾荒去,女眷留泉州聽憑府衙安置。
泉州府衙關高暉不合適,得送福州繼續關,調查清楚了再放出來。
事辦得漂亮,咱很高興,給你老娘和婆娘送去了一百兩銀子,三十匹布。
……
市舶司你說了算,行省不過問,但惹出亂子拿你是問。
顧正臣安心了,泉州府吏員也安心了。
皇帝下旨嘉獎,一句責怪的話都沒有,說明顧知府深得皇帝欣賞與器重,還能繼續留在泉州府為官。
在顧正臣謝恩接過聖旨之後,晏安原本嚴肅的一張臉頓時擠滿笑意,從袖子裡又拿出一份文書,遞給顧正臣:“顧知府,這是吏部通報的泉州府官吏文憑,彭水縣知縣聶原濟、豊城縣知縣林唐臣,分彆調任泉州府同知、通判,趙一悔官複原職,就任泉州市舶司提舉,平遙縣主簿成樂官調任惠安知縣……”
顧正臣接過文書看了看,眉頭緊鎖,問道:“晏主事,這聶原濟、林唐臣、成樂官等一乾人,是誰推選出來的?”
晏安笑道:“自然是中書丞相與吏部一同商議,報請陛下之後定下來的。怎麼,顧知府認為這份名錄有問題?”
顧正臣收起文書,搖頭道:“自然是沒問題。”
沒問題才怪!
彭水縣在哪裡?川蜀之地啊,到泉州府三千多裡路。
平遙縣在山西,到泉州府快四千裡路了。
豊城是江西豐城,這算是最近的地了,也有一千二百多裡路,而且路還不好走。
能將這一群人從天南地北弄過來,也真是服了他們,他們非要讓泉州府官吏空那麼久,累死自己嗎?
老朱啊老朱,你不會隻看人名,沒看地點吧,好歹看看人家現在在何處辦公啊……
沒有辦法。
吏部和中書都敲定了,老朱也點頭了,這任免文書估計都已經送出去了,等送到了,人再趕到泉州就任,估計要等到洪武八年泉州夏天的第一場雨來了,若有人磨嘰磨嘰,路上再生個病什麼的,等人到了,金陵都能賞梅花了。
鬱悶至極的顧正臣招待著晏安,打聽著金陵中事。
晏安是禮部官員,整日都忙著給大明製定禮儀去了,知道的金陵事並不多,但還是說出了一件讓顧正臣擔憂的事:“九月時,孫貴妃去了,陛下敕令禮部議定喪服之製。禮部依古禮,在父親在時,母親去世,兒子為母親服喪一年,若是庶母則不服喪。然陛下對此頗是不滿,並讓宋濂參與進來。”
“後來宋濂議定,服喪當為三年。陛下定下規製,兒子為母服喪三年,庶子服喪一年。因孫貴妃無子,陛下便命吳王朱橚(一開始為吳王,後改周王)為其服喪三年,命太子、諸王服喪一年。隻是——太子不願意。”
顧正臣眉頭一緊。
晏安回想著當時的情景:“太子認為,按照禮製,士為庶母服喪,大夫以上不為庶母服喪。嫡長子為庶母服喪一年,是對宗廟不敬,也是對繼統之製的不敬。陛下聽聞之後勃然大怒,訓斥太子之聲從殿內傳出殿外。”
顧正臣凝眸,暗暗心驚。
關於禮製這東西,顧正臣並不太懂,尤其是古禮。
但站在朱標的立場上,他的反對情緒是可以理解的。
要知道老朱除了馬皇後之外,還有十幾個妃嬪,死一個服喪一年,若一年死一個,豈不是要服喪十幾年,整天沒事乾,穿著麻服過日子算了。
這個頭一開,日後就得盯著後宮,誰身體不好了還得提前準備好麻布,服喪期間還不能亂來,要嚴格約束行為,比如太監站在門外拿著小本本記錄的行為。
彆說朱標不願意,換顧正臣也不樂意。
孫貴妃是老朱的貴妃,你們關係親,可孫貴妃何朱標沒多少關係啊。不能因為你老朱寵愛一個貴妃就讓所有兒子跟著一起服喪……
從這件事上看得出來,朱標是一個有想法、有情緒的人,同時也有些衝動,還不夠穩重,也不想想老朱多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