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省衙署的變化來得太快,快到了沒有誰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前一刻,該乾嘛還是乾嘛,悠閒的悠閒,忙碌地忙碌,下一刻,所有人就被置身於屠刀一側,明晃晃的刀光隻剩下塗抹血色。
黃寸土不敢直視顧正臣,那雙眼神透著殺人的冰冷。
不回答,估計是個死。
黃寸土扛不住顧正臣給的壓力,交代道:“是獄房吏員林三壯給了我們顧知府的畫像,並讓我們留意,說有消息給賞。”
“哪位是林三壯,上堂。”
顧正臣喊道。
林三壯臉色蒼白,從吏員中走出,跪在堂下:“小子是掌管獄房的林三壯。”
顧正臣起身,從桌案後走了出來:“林三壯,你父母可還健在?”
“母親尚在,父親五年前去了。”
林三壯很是不安。
顧正臣肅然道:“老來喪子,擱誰身上都不好抗過去。你若有半點孝順之心,就實話實說。一個獄房中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接觸到本官畫像,是誰給你的?”
林三壯低著頭,雙手緊緊抓著衣襟,餘光掃向高暉、陳泰。
陳泰側過身,對顧正臣道:“顧知府,這與地府鬼借手案無關吧?如此盤問行省吏員,豈不是空損人心?”
顧正臣冷聲問:“陳參政,聖旨中可說是地府鬼借手案了?”
陳泰起身:“你這是何意?”
顧正臣冷笑一聲:“陛下的意思是讓我在福州府一查到底,莫要說這一樁案子,就是其他案子,本官也能一查到底!若有人貪汙枉法,僭越作亂,危害百姓,道貌岸然,嗬,本官也能一查到底!我審案,你最好是閉嘴!”
“你過分了!”
陳泰頓時火冒三丈,咬牙喊道。
顧正臣看向班頭伍仁:“兩班聽命,陳參政為涉案之人,按大明律令該回避,現將其退至門外旁聽,若再敢喧嘩,關押候審!”
伍仁手都哆嗦起來。
在行省衙署,將行省參政趕到門外……
這也太瘋狂,太放肆了!
可看陳參政,往日在這裡算是說一不二的人物,可此時也隻能抬著手指著顧正臣,連話都說不出來。
“聽清楚沒有?”
顧正臣大喝一聲。
伍仁等衙役一頓手中水火棍,高喊道:“聽清楚了!”
顧正臣看向陳泰,目光咄咄逼人。
陳泰為官多年從來沒見過如此狂悖之人,但想想陳寧都栽在他手裡,他如今又手握旨意,無法與其爭鬥,隻好甩袖走至門口。
顧正臣不怕得罪陳泰或是高暉,這兩個人能和陳寧湊一塊給自己挖坑,恨不得弄死自己,不能說他們的手多肮,至少內心是不乾淨的。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估計他們也是陳寧一類。
最主要的是,想要掌握主動權,減少辦案阻力,避免一個個推諉搪塞拖延時間,就必須立威。
行省衙署裡立威不找個參政找誰去,拿個班頭、吏員立威,威在何處?
欺負小人物立的不是威,是畏。
欺負大人物,立的才是威。
顧正臣走向獄頭林三壯,俯身,一隻手拍在林三壯腦袋上,沉聲道:“本官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交代就是交代,不交代,下次審你的便是閻王!”
林三壯被嚇得渾身顫抖,隻感覺渾身發冷,喊道:“是,是高東旭讓我們盯著獄房,還說,一旦顧知府來了,務必第一時間通報。”
“高東旭?”
顧正臣凝眸,看向高暉:“若我沒記錯,高東旭是高參政之子吧?”
高暉臉色陰沉,旋即笑了笑:“沒錯,東旭確實是我兒子,他這樣做是受我吩咐。你我曾有過節,知你強勢,怕獄房中人唐突得罪,所以便安排下去,這總不觸犯刑律吧?”
顧正臣搖了搖頭:“刑律談不上,隻是,我在泉州府,你如何知我會來這裡?再有,你怕獄房中人唐突,為何就不怕衙役唐突、吏員唐突?看看在場之人,有多少在這之前並不知我容貌。”
高暉淡然應對:“因為你與呂參政有私交,呂參政如今在獄房,你若來這裡,必然會去獄房。”
顧正臣背負雙手,冷笑一聲:“如此說來,你早就料定了地府鬼借手案鬨大之後我會來這裡?還是說,如此離奇詭異的案子,本身就是為我準備的?”
高暉站起身來,正色道:“行省衙署內,誰會盼著你來福州府?”
那意思是說,你殺官吏那麼多,官吏誰都不待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