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忠、吳禎不知皇帝與顧正臣為何爭吵,此時也不敢多問,見朱元璋不想說話,便行禮退到殿外,看著跪著的顧正臣,李文忠安排宦官去找朱標過來。
朱標聽聞消息,匆匆跑來,見顧正臣跪著,連帽子都摘了,不由得心頭一驚,連忙問道:“怎麼回事?”
顧正臣看了看朱標,微微搖頭。
朱元璋閉門說諸王之事,顯然是不想讓其他人知道他的心思,自己還是不要多嘴得好。直言進諫是一回事,泄密是另一回事。
朱標見顧正臣不說,看了看華蓋殿關閉的大門,讓內侍通報。
內侍冷汗直冒:“殿下,陛下發了火,這個時候可不敢打擾。”
朱標知道父皇對內侍宦官頗是嚴厲,動輒嚴懲,擔心連累內侍,想了想之後,便走至顧正臣身旁,撩起衣擺跪了下來,高聲喊道:“兒臣朱標,求見父皇。”
殿內無聲。
朱元璋坐了下來,平息了心頭的憤怒。
雖說顧正臣的話過於大膽,有些冒犯皇室,可仔細想想,他說的話並非沒有道理,何況他著眼長遠,也並非為了一己之私。
畢竟這個時候朱雄英還很小,那群叔叔也不太可能欺負他去。再說了,朱標算得上外柔內剛,對兄弟更是親和,兄弟情義不錯,定不會有禍起蕭牆之事。
但顧正臣的話還是令人擔憂,當皇帝的勞心勞力,誰知道壽命幾多,翻看唐宋元,總有幾個年幼的皇帝登基,到那時,侄幼叔強,又該如何?
皇權是可以隨意決定武將生死,武將調動也方便,隻要不長期統兵一地,就很難擁兵自重,威脅朝廷。
可藩王是不可能調動的,封國就在那裡,如何調?
調不走,手裡又有兵權,時間一長,那不就是擁兵自重?
到時候,朝廷派遣來的統兵將領是聽朝廷的,還是聽藩王的,封國的軍士是聽朝廷的,還是聽藩王的?
哪怕是給藩王少量護衛,地方衛所握在朝廷,藩王憑借著身份、財力與地位,未必不能蠶食地方衛所,而一般將校又不敢得罪,隻能巴結,勢必會成為一股勢力,尾大不掉。
朱元璋咬牙切齒,分封諸王是多年前定下的計劃,可因為顧正臣,現在這個計劃怕是要重新思量思量了,到底是分封好,還是不分封好,需要慎重!
這種被迫改變計劃的感覺,有種脫離掌控的不安,讓朱元璋很是不舒服。
若是不分封諸王,那就得將正在建造的秦王府、晉王府給停了。這算什麼事,中都耗時耗力耗民,停了,秦王府、晉王府也是投入巨大,征調百姓合計二十餘萬,這也要停了?
感情自己一年年全空折騰百姓去了?
朱元璋不甘心,這樣做有點臉疼。
抬頭,看向地上的官帽。
朱元璋起身走了過去,將官帽拿了起來,目光凝重。
這小子硬骨頭一個,這脾氣也犟,不知服軟,凶幾句,威脅一番,竟還生出了辭官的心思!不過,自己可是有言在先,說過不怪罪的,卻一時沒忍住。
殿門打開。
朱元璋看著並排跪著的朱標、顧正臣、李文忠,吳禎跪到了朱標身後去了,不由皺眉:“李文忠,吳禎,你們這是作甚?”
李文忠叩首,言道:“我等不過是求陛下息怒,莫動了肝火傷了龍體。”
朱元璋哼了聲:“為他求情就求情,哪那麼多話,你們兩個出宮去吧,莫要在這裡礙眼。顧小子,這官帽可不要輕易丟在地上,再有下次,朕可不會再給你撿起來!”
顧正臣伸手接過官帽,猶豫了下,說:“陛下,臣這帽子要不要晚點戴,萬一陛下想要打臣板子,這帽子必然會掉地上的……”
“滾,彆在這裡煩朕!”
“臣領旨。”
顧正臣起身,揉了揉膝蓋與腿骨。
以後入宮之前必須弄個護膝,丫的太硌人了。
朱標擺了擺手,讓顧正臣先走,自己則留下來陪著朱元璋,待李文忠、顧正臣等人不見了身影,這才問道:“父皇緣何發如此大的脾氣?”
朱元璋讓左右退開,然後威嚴地看著朱標的眼睛,厲聲道:“你告訴朕,你認為封國之舉,是對是錯,是好是壞?”
朱標臉色微變,終於知道父親為何暴怒了,想來是顧正臣反對封國之事,這事能反對嘛,當年劉基也反對,結果不言而喻。
“怎麼,不敢說?”
朱元璋沉聲。
朱標想了想,沒有說話,隻是跪了下來,直視著朱元璋。
朱元璋瞳孔微凝,咬牙道:“那你為何不早說?”
朱標喉結動了動,不安地問:“父皇,兒臣身為皇長子,是諸王兄長,分封又是父皇執意定下之策,這事——是兒臣可以勸改的嗎?”
一旦說了,那兄長的威嚴就徹底沒了。
兄弟之間有了嫌隙,沒問題怕也鬨出問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