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想拿一顆人頭祭旗,起碼也該是秦熺的人頭,但秦檜父子,並不在官家此番謀劃的目標之內。
官家是想削弱秦係,強化自己的權力,而不是與秦檜徹底決裂。
“這樣的話,適合拿來宰的那隻雞……,就是我!”待在家裡待參的噴飯大夫、中書舍人季若旬做出了以上判斷。
他馬上讓孫女季書瑤去了一趟曹府,名義上自然是閨蜜的父親入獄了,所以特來探望安慰。
曹泳早早就告訴家人準備逃難了,但季家的人對於季若旬的危機卻還所知不詳。
因為按照季若旬原本的判官,他的處理結果大概率是貶官流放,早早告訴家人隻能弄得府上雞飛狗跳,毫無用處。
因此這時想授意孫女季書瑤去替他探聽消息,就不免要多費一番唇舌找個合適的理由。
好在季書瑤一個不諳世事的深閨少女,季若旬好歹還是把“任務”給孫女交代清楚了。
季書瑤去了曹家一趟,回來後就把她打探到的消息告訴了爺爺。
曹泳都已安排妻妾子女準備連夜疏散了,這時卻有一個很俊俏的年輕人,被曹泳深夜請到了書房。
第二天一早,曹泳就通知家人,不必逃難了,並且上朝自首了。
季書瑤還告訴爺爺,曹妙那兒有那個俊俏年輕人的一幅“小樣兒”,是曹妙親手畫的。
哪個少女不懷春?再加上曹妙是在曹家大起大落的關鍵時刻看到的楊沅,因而對這個俊俏年輕人印象極為深刻,就畫了一幅他的肖像。
季舍人聽了立即提筆畫了一幅肖像,展開給孫女兒看:“書瑤,曹妙所畫的,可是此人?”
季書瑤驚奇地道:“對對對,就是他,原來祖翁你認識他的呀?他是誰呀?”
季若旬臉色凝重地道:“果然是他,果然是他……,我怎麼沒想到求他援手呢。要打動他,須得珍貴之物,老夫府中,何物最為珍貴……”
季書瑤衝他扮個鬼臉兒,嘻嘻笑道:“祖翁心裡最珍貴的,難道不是瑤瑤嗎?”
季若旬歎息道:“你是祖翁心裡的寶,卻未必能成為人家心裡的寶啊。
要托付如此大事,必須得拿出足以叫他動心的東西才成,你呀……嗬嗬,頂多拿去做個添頭。”
季書瑤不高興了:“祖翁說什麼呢,人家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大姑娘,給誰拿去做添頭啊。”
“不要吵,不要吵,祖翁此刻心亂如麻。”
季若旬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也不理會孫女撅著小嘴兒生悶氣,便一頭鑽進了他書房的密室裡去。
這間密室,哪怕是他的兒子也一向不許進入的,裡邊都是他珍藏的字畫,是他最為心愛之物。
不一會兒,他就一臉肉疼地從密室裡走了出來,懷裡抱著幾個卷軸。
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吳道子的《天王送子圖》,閻立德的《右軍點翰圖》,王維《伏生授經圖》。
四幅畫,都有北宋內府印章,這都是真跡,是無價之寶。
北宋滅亡時,大量內府珍藏流佚民間,這幾幅畫是季舍人耗儘家資才收集來的,本打算留作季氏傳家之寶,這時為了活命,隻好拿出來了。
季書瑤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詫異地問道:“祖翁,你要去哪裡呀?”
“多嘴,難不成你還想跟去做個添頭?”季若旬瞪了她一眼,便匆匆出了書房。
他不知道楊沅住在哪,他又不想走曹泳那邊的門路詢問。
這時候是“爹死媽嫁人,各人顧各人”了,曹家肯不肯幫這個忙誰知道啊。
不過他記得楊沅跟“水雲間”女掌櫃相識。
於是,季若旬懷抱四幅價值連城的書畫,登上牛車,便直奔西湖岸畔。
此時,楊沅正從定功軍統製張雲翊的府上悄然潛出。
張雲翊此刻在軍營中,他的私宅也在臨安城裡。
張雲翊的書房裡,此時已經多了一張殘缺的紙片,紙片上正是馬皇弩設計圖的一角。
雖然楊沅搞不到馬皇弩,但馬皇弩本脫胎於克敵弓,隻偽造一角他還是辦得到的。
而且,這貌似“撕碎”的一角上,還有“皇弩”兩個字。
而這一角殘片,此時就靜靜地躺在張雲翊書房的博古架下。
趙官家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和血性,怎麼能叫他無處釋放呢。
那隻雞,楊沅已經找好了,就是張雲翊。
不過,楊沅卻不知道,噴飯大夫已經很自戀地判斷,他將成為曹泳的替代品,所以哭著喊著給楊二郎送禮去了。
楊沅逾牆而出,拍了拍掌上的土,回眸望了一眼那幢華美的府邸。
“雷”已經埋下了,就等著它爆出來,那時便赴山陰一行,再尋一個該死之人,讓這條證據鏈無可挑剔,便大功告成了。
在碼頭上究竟是誰殺了沐絲,“馬皇弩”到底是誰竊取的,這件事他不會放棄追查真相。
隻不過相對於秦檜這個目標,其他事都得放一邊。
……
春風樓,“一撚紅”一走回自己的閨房,臉上職業性的嫵媚甜笑便刷地一下消失了。
她懶洋洋地往榻上一靠,嘲弄地“嘁”了一聲。
剛送走的這位客人,能力不強,花樣還不少,可她還得竭力配合,真是心累。
仔細想想,她的恩客中,似乎也隻有禁軍中的那位李德福李十將是個勇猛過人的漢子。
那位李十將原還打算納她為妾來著,可誰知後來突然就再也不見蹤影了。
呸!這些臭男人都是一個德性,得了手便棄如棄如敝屣了。
她還不知道,那位李十將因為參與往宮裡遞送密信,已經被誅的事情。
“哎……”
“一撚紅”幽幽一歎,她現在真羨慕玉腰奴。
她是紅倌人,玉腰奴是清倌人,當初因為玉腰奴賺的太少,她還力勸玉腰奴下水。
可如今,人家這個清倌人甚至連首歌都不用唱,隻要肯出來陪客人吃杯茶、閒談幾句,就抵得她一個月的辛苦,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呐。
“一撚紅”心裡酸溜溜的,正自怨自艾,忽然聽見腳步聲起。
“一撚紅”訝然向屏風後麵望去,那裡空間不大,本來隻是放恭桶的位置,但此刻,正有一人從屏風後邊走出來。
“一撚紅”一見那人蒙著麵,一張櫻桃小口頓時駭然大張,足以吞得下一枚鵝蛋。
但聲音剛到喉頭,便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再發不出半點聲音。
因為一口劍,已經壓在了她的舌頭上,再往前一遞,就要刺進她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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