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他不打算藏拙了,寫完了就交卷,他要儘快離開這困死人的地方。
隻是,因為太過興奮,偏偏就在這篇記得最牢靠的文章上寫漏了字。
若時間來不及的話,在上邊勾抹一番也是可以的。
但楊沅的時間很充裕,有的學子此時還一字未寫呢。
很想躺平的楊沅想到師師姑娘的好勝心,若是因為自己寫錯了字讓她的成績名次降低,師師必然心中不喜,於是便重新取過一張紙來,靜了靜心神,才放慢了速度,重新書寫起來。
……
放衙之後,冷羽嬋去了太平坊,劉媽媽正好在家,冷羽嬋便和劉媽媽坐在院中老棗樹下聊天。
“哈哈哈,姑娘你找我那可是找對人了,老身這一生介紹的小夫妻,莫不一生恩愛。那小日子過得,全都是紅紅火火的……”
“什麼?閒漢娶親大富大貴的事兒你已經聽過了?那酒娘飛上枝頭做鳳凰的事兒,老身和你講過沒有?”
“沒有啊,嗨!那你聽我說……”
劉媽媽便眉飛色舞地又顯擺起了自己說媒的顯赫戰績。
當然,她是個很有職業道德的媒婆,所說的人家,真正身份、名姓、住址什麼的,都是絕口不提的,都是對關鍵信息含糊一下,才把事情說給冷羽嬋聽。
冷羽嬋聽了很是歡喜,道:“我就知道劉媽媽是個有大本事的,那我妹妹這婚事,可就拜托你啦。”
劉媒婆眉開眼笑:“放心放心,客氣什麼,老身就是做這一行的嘛,積功德的事兒,求之不得啊。隻是不知冷姑娘這位妹子,想找個什麼樣的人家啊?”
“我這妹子,乃是一名女官。女官?劉媽媽聽說過吧?”
劉媽媽哪肯露怯,連忙應道:“哦哦,老身知道,也是……聽說過的。”
她一邊答著,一邊暗想,我先應下來,回頭再找明白人打聽一下。
冷羽嬋便道:“我這妹妹,年方十九,虛歲。她如今可已是從七品的女官了。
她這夫婿嘛,如果是個做官的最好,品級可不好比她還低。
如果不是做官的,最好也是有功名,將來能做官的。
如果是豪商巨賈嘛……,其他方麵優越的,也是可以考慮一下的。
總之呢,要有官有錢、有才有貌,如此男子,方才配得上我這妹妹。”
劉媽媽聽了,臉上的笑容就有些僵。
不好,遇上高不成低不就的姑娘了。
有官有錢有才有貌,那隻有三種男人了。
一種是想要先考功名再娶親成家的書生。
這種書生,富的必然是世家子,人家可是很挑女方家世的。
兩個能量頗大的家族的結合,那才是最有用的。
至於女方本人,冷姑娘說她是個孤兒是吧,那她這官不官的,嫁了人也就不能拋頭露麵的,有什麼用處。
第二種就是窮的,窮的在沒考取功名前,根本娶不上媳婦兒。這種又不合乎冷姑娘的要求。
這第三種嘛,就是死了妻子的官員士紳了,也就這種似乎還有可能,雖然是續弦,可也是正妻嘛。
誒?我記得龍山倉王員外就是死了妻子的,雖然年紀大了點兒,可他是龍山倉首富啊,嫁過去那就是吃香的喝辣的、錦衣玉食隻管享福兒。
明天我就跑一趟龍山倉,看看這王員外有沒有續弦的念頭……
劉媽媽還真是個敬業的,這邊聊著天,腦海中已經開始幫薛冰欣物色人選了。
她滿口答應道:“冷姑娘放心好了,這事兒就包在老身身上了,一俟老身物色到合適的人選,馬上便與姑娘聯係。”
冷羽嬋很高興地給劉媽媽留下自己的地址,方才告辭離開。
走出劉家大門的時候,已然是暮色蒼茫。
冷羽嬋便想,二郎此時應該已經考完了吧?
那……豈不是明天一早就能見到他了?
一念及此,她的一顆心,就像田野間怒綻的野菊花,都要開瘋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呐!她和二郎,都有九年未見了呢!
這樣一想,便覺心頭有幾隻小螞蟻在爬,爬得她心頭酥酥麻麻的,那本來輕快的步子,便有些膩滯滯的感覺,可憐一溪風月,淺淺芳草叢。
……
獅山茶場,擴建之後已經有了三座大型炒茶作坊。
由於炒茶如今供不應求,而獅山茶場走在了前麵,占據了最大的市場,因此茶商簡直是堵著門求購。
所以直到此時,茶場作坊內,也是熱火朝天地在乾活。
東家大方,給炒茶師傅們開出了足夠高的工薪,晚上這種加班作業,工薪還要加倍,大家自然樂得留下來多賺些錢。
拈花小築的那些波斯、大食姑娘們,這幾天都待在茶場。
拈花小築雖好,但若無所事事,天天困於其中,也是無聊的。
這幾天的功夫,她們從采茶到炒茶,已經基本都掌握了。
隻是,龍井茶從枝頭采下鮮葉後,要經曆鮮葉攤放—青鍋—揉撚—回潮—二青葉分篩與簸片末—煇鍋—乾茶分篩—挺長頭—歸堆—貯藏收灰,共十道工序。
其中最關鍵的“青鍋”和“煇鍋”兩道工序她們現在還不成,這兩個步驟對於控製火力鍋溫和掌握手法手勢要求極高,不是看上幾眼、學上兩天便能掌握的。
炒製時火力高了,細嫩的茶芽便極易粘鍋,乾茶便有了焦火味。
若火力不足,茶芽又容易發膩,導致紅梗紅葉,茶色湯色暗沉,香氣滋味稍遜。
這時茶葉供不應求呢,誰舍得讓她們如此浪費,再說她們隻是在此度假玩耍,又不會真的在這兒做茶娘。
因此,餘林大執事就安排她們做些簡單的步驟,儘管如此,她們也是樂在其中。
就連艾曼紐貝兒,也興致勃勃地和她們湊在一塊兒,幫著炒製茶葉。
彆看她記憶一天一清零,但是那些步驟她隻要看上一遍,立即就能操作的毫無失誤。
除了需要經驗積累的“青鍋”和“煇鍋”,其他步驟她做的比其他姑娘還要好。
師師沒有待在炒茶作坊裡,她坐在外邊的小亭裡,旁邊燃著驅蚊醒神的薰香。
今天楊沅就考完了,看時間,此時應該已經出了考場……,不對,他應該更早交卷,此時該已回家了才是。
對楊沅考舉人,師師其實毫無期待感,她不覺得這對她是個挑戰。
她期待的,是明年三月的春闈。
她想看看,和那些須眉男兒相比,她的文才學識,究竟能排名幾何。
此時,她坐在小亭中,與不遠處熱鬨的作坊相比,氣氛無比的靜謐。
她的一隻手,正搭在另一隻手的脈搏上,指尖傳來的感覺是流暢而有力的,脈相如滾珠一般地圓滑,似乎,有一個新生命,正在通過這種方式,向她傳遞著神秘的訊息。
摸著摸著,師師的眼波便被霧氣縈繞,然後化作了兩串晶瑩的水珠,悄悄從她臉頰上滑落下來。
那是歡喜的淚。
她本來的人生不是這樣的,可以後,全然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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