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箭破風,發出刺耳的銳嘯聲。
利箭被箭尾的火藥催動著,竄天猴兒一般畫著叫人無從琢磨的路線,向前方猛烈傾瀉了過去。
巨大的後座力,讓那個懷抱“神火飛鴉”的瘦削忍者連退幾步。
在他手中的“神火飛鴉”即將因為強大的作用力而炮口衝天的時候,又一個忍者衝上來,與他合力抱住了箭筒。
“啊~~”衝上來的皇城司親從官被密集的火箭一通亂射,紛紛仰麵摔倒。
一個趴在地上的忍者,居然也忍不住發出了一聲痛呼。
因為有一枝火箭,旋轉著飛上半空,受風力一阻,箭頭又衝向了下方,筆直地射了下來,正中那個忍者的大腿。
還有幾支拐著彎兒往回飛的火箭,差點兒射中懷抱“神火飛鴉”的忍者。
這玩意兒,用在戰場上還真不行,太不可控了。
但是,用在此時此刻這等地方,卻是破陣的利器。
皇帝的禦前侍衛個個身手不凡,可是這一筒“神火飛鴉”,便硬生生地撕開了一道口子。
趴伏在地的忍者們,在這一管“神火飛鴉”射儘後,立即跳將起來,頂著滾滾而來的嗆人硝煙衝了上去。
“散開撤離!”皇城司提舉木恩大喝一聲,提刀衝向了迎麵而來的忍者。
四個老太監把趙構緊緊護在中間,在一隊匆忙集結起來的侍衛們護擁下繼續向外衝去。
而其他侍衛則就近組合,組合成了一個個的小隊,分彆衝向皇子、宰相和六部尚書,護擁著他們,分彆逃逸向不同的方位。
“賣魚橋”上的清道司小吏對於皇帝出巡都有種種預案,大內侍衛又怎麼可能沒有。
在這種情況下要分頭突圍,謹防朝廷重要人物被人一圍打儘,便是一條預案。
趙瑗被一群侍衛不由分說地架起來就跑,返身逃向大雄寶殿。
趙璩則被一群侍衛緊緊裹挾著,衝進了右側的普賢殿。
秦檜和沈該等宰相們身邊也各有侍衛,護著他們分彆逃向不同的方向。
可憐的劉婉容,這個號稱皇帝“最寵愛”的女人,此刻卻坐在大雄寶殿的石階下。
扭傷了腳的她,此時根本就沒人理會。
如果她是皇後,還會被列入緊急預案的重點保護目標。
可是一個妃嬪,且是一個沒有子嗣的妃嬪,她此刻的價值,遠不如一位尚書,自然被人棄如敝履了。
劉婉容跌坐在地上,又驚又怕,眼淚汪汪的。
趙瑗被架持著逃到石階上,一見劉婉容可憐兮兮地坐在那兒,一副孤苦無助的模樣,不禁想起了他當日暗中主持宮門奪信的一幕。
堂堂男兒,唯有無能,才叫女子受難。
眼前這女子,雖然年紀還不如他大,可畢竟是父皇的妃子,怎可無人照看。
趙璦奮力掙開侍衛的護侍,厲聲道:“帶上劉婉容!”
那些侍衛不敢怠慢,趕緊衝上去兩人,將劉婉容架起。
他們不清楚之前大雄寶殿裡發生了什麼,所以並不進去,隻是登上台階後,避到外廊一角,固守待援。
然而,不管皇家侍衛們的預案如何,忍者們的目標始終隻有一個,那就是大宋官家。
緊那羅菩薩殿側翼,一個忍者突然出現,懷抱一筒“神火飛鴉”,望著迎麵快步逃來的護送官家的隊伍,滿臉的獰笑。
炮筒的底部,正有火花快速地閃爍著。
“突、突突突……”
懷抱“神火飛鴉”的瘦削忍者身子突然劇烈震顫起來。
他緊抱的“神火飛鴉”也劇烈地搖動著。
不過,無所謂,這玩意兒就算固定的死死的,射出去的火箭也指不定奔哪兒去。
一道道利箭轉著彎的,劃著圈的,走直線的,上下顛的,呼嘯而去。
“保護陛下!”
四個老太監突然背身向外,把趙構擠在中間。
其中一人使軟劍,一人使鐵袖功,一人使虎爪,一人使短匕,竭力抵擋著火箭。
之所以四麵將趙構護住,實在是因為這火箭沒個準頭,根本無從判斷它射來的方向。
四個老太監都是保龍殿中的高手,可是這火箭密集,方向詭異,被火藥催動後,短程內的速度比機括更加強勁。
饒是他們一身精湛的武功,可是背後護著皇帝,他們不能躲閃騰挪半步,隻能站在原地揮舞兵器抵擋,怎能完全擋住。
“噗噗噗……”
一通火箭射罷,護在正麵的兩個老太監已經身中數箭,其中一個眼窩中了一箭,直貫入腦,當即氣絕倒地。
另一個身中數箭,勉強支撐著身子,還想叮囑同伴,速速護送皇帝出去。
但是當他向前麵望去時,不禁駭然張大了眼睛,臉上滿是絕望之色。
又是一筒“神火飛鴉”!
“突突突突……”
一枝枝利箭再度射來,早已身中數箭的老太監忽然慘笑一聲,大張開雙臂,挺起胸膛,猛地往前衝出幾步,硬生生地用他的血肉之軀去抵擋火箭。
他忠,且隻忠於一人。
即便在許多人眼中,他這是愚忠。
因為他不管官家是好是壞,是愚是賢。
他從小到大所接受的唯一使命,就是效命於他的官家。
官家要他殺誰他就殺誰,誰要殺官家他還是要殺誰,殺不了,那就拿命扛。
他,儘了他的忠!
後麵兩個老太監,隻有一個肩上中了一箭。
一瞧又是一筒火箭射來,兩個老太監情知再也抵擋不住,便猛地往前一撲,把趙構撲在地上,壓到了他的身上。
之前,他們沒想用這樣的辦法,堂堂天子,那樣未免太有失尊儀。
可是生死關頭,實在顧不得了。
隨著這最後一筒火箭射出,柳生四十竹率領眾忍者,也全部現身了。
一部分忍者仍舊追殺向皇子和大臣,以及吸引皇家侍衛顧此失彼,而柳生四十竹則率領其他忍者向前趙構的方向猛撲過去。
這些忍者,也在忠誠地貫徹著他們的“三不三為。”
不計代價地完成任務、不擇手段地完成任務、不慮後果地完成任務。
為主公毫不留念的死,為主公毫不顧忌的死,為主公毫不猶豫的死!
此時,保護在趙構身邊的侍衛,已經被這兩筒“神火飛鴉”送走了大半,剩下的也個個帶傷,還能站起來的寥寥無幾。
撲在趙構身上的兩個老太監,掙紮著站了起來。
其中原本就肩頭受傷的那個又中了三箭,好在撲倒的及時,未射中要害。
另一個老太監發髻都散了,白發披散,手執軟劍,他剛剛站穩身形,柳生四十竹手執長刀,便惡狠狠地向他當頭一刀劈了下來。
這個手執軟劍的老太監,正是小駱的師傅,這一代的保龍殿主。
他也是目前在三筒“神火飛鴉”轟擊之下,尚未中一箭的。
他把牙一咬,立即踏前一步,揮劍刺向柳生四十竹。
隻要能堅持片刻,原本在兩翼維持秩序,阻擋百姓的侍衛們就能趕過來,他必須抗住。
但柳生四十竹隻與他交手數合,便已發現了他最大的弱點:他不能大範圍地移動。
老太監必須死死地護在失魂落魄坐在地上的趙構身前。
而交手之際,一個可以隨意出手,一個身法幾乎全被限製住了,主動權便完全操在了對方手中。
柳生四十竹一聲長笑,雙手緊握長刀,橫劈豎砍肆意出刀,再也沒有一絲顧忌。
老太監手中軟劍如毒蛇,自然詭異莫測,奈何抵擋不得時,柳生四十竹隻需要抽身後退,老太監卻根本不能追殺。
柳生四十竹稍稍穩住身形,便再度湧身上前,依舊是刀如閃電,全力搶攻。
這時旁邊那個已身中多箭的老太監雖然接連殺死了幾個忍者,他也身中數刀,終於不甘地倒在地上。
他手中的短匕“當啷”一聲,掉落在趙構腳下,嚇得趙構雙腳一縮,終於驚恐地回過神來,嘶聲大叫道:“救駕,快救駕……”
柳生四十竹交手之際,突然單手持刀,右手一揚,便是三口飛刀呈品字形射向趙構。
“官家小心!”
老太監手中軟劍蛇一般一轉,“叮”地一聲,挑飛了一口飛刀。
他探劍一刺,手中軟劍抖得筆直,再點向第二口飛刀。
這時他的肋下空檔已現,柳生四十竹手中的長刀颯然刺出,便自他肋下筆直地貫進了心臟。
這一刀,老太監本可以躲過去的。
哪怕是長刀及身的刹那,老太監本能的扭動一下身軀,他都來得及避開心臟要害。
但是那樣一來,他就來不及援救官家了。
所以,他不閃不避,這為他爭取了刹那的時間。
在長刀入體的刹那,他手中抖得筆直的軟劍,也點在了第二枚飛刀上。
“叮”地一聲,被點中的飛刀彈出去,撞在了第三枚飛刀的刀柄上。
但,彈出的飛刀力道已弱,隻把第三枚飛刀帶得輕輕一歪,還是“噗”一聲,貫進了趙構的胸口。
柳生四十竹來不及拔刀,便已貼著老太監的身體,向慘叫一聲的趙構撲去。
他的掌心,赫然出現了一柄“苦無形”。
之前射出的飛刀未中要害,而且這些臨時從宋國弄來的武器,也不具備淬毒的條件。
所以,柳生四十竹在這關鍵一刻,動用了他作為一名忍者才使用的武器,一口藍汪汪的淬毒匕首——苦無形。
老太監還沒有死,當柳生四十竹從他身邊撲過去的刹那,老太監用儘了最後一股力,他的手掌仿佛水蛇一般遊動了起來,遊動著滑到了柳生四十竹的肋下。
柳生四十竹一如之前的老太監,哪怕可以躲閃,此時也不管不顧,他的眼中,隻有完成任務。
老太監一掌拍下去,“噗”地一聲,如中敗革。
柳生四十竹的五腑六臟,在這一刻,被老太監掌中所蓄的內勁,震了個稀爛,一口鮮血噴了出去。
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也打橫飛了出去。
但是在身體飛出的刹那,他把淬了毒的“苦無形”,脫手擲向了趙構。
“苦無形”射中了趙構,柳生四十竹猛然摔倒在地,又滾出幾匝。
仰麵朝向夜空的時候,他的眼中露出了滿足的笑意。
他這柄“苦無形”上淬的毒,不是劇毒,卻是無解之毒。
這種毒同樣取自於電鰻,卻不是電鰻滋生的毒蟲,而是電鰻屍體鬱積而出的一種屍毒,
一旦中毒,它將對人體內臟造成不可逆的傷害,最終無法呼吸、活活憋死。
任務,完成了!
當這個消息傳回日本,他將成神,成為忍者之神!
他一直認為,忍者是行走在黑暗中的武士,也當生如夏花,死如秋葉。
他柳生四十竹,做到了,雖死何憾?
……
柳生上忍得手了!
周圍配合的幾名忍者轉身就走,利用飛爪等工具登攀高牆縱躍如飛地逃去。
逃走之際,他們口中還吹響了竹哨,尖利的哨音陡然響起,十分刺耳。
四下裡纏鬥的忍者聽到哨音立即紛紛撤離,動作乾脆,毫不猶豫,仿佛沒有思想的機械,隻按指令行事。
逃走之際,經過那些傷重垂死的同伴時,他們還會以暗器果斷將對方擊殺滅口。
木恩在為官家斷後,後麵一群狼一般的忍者,一直在死死地咬著不放。
此時忍者突然退走,木恩顧不及檢視自己的傷口,立即轉身衝向官家。
看見保龍殿四大中官儘皆倒斃於地,木恩不由得心中一沉。
他急步趕到趙構身邊,一把將趙構攬起,急聲喚道:“官家。”
此時趙構牙關緊咬,雙目緊閉,木恩將顫抖的手指貼近趙構的頸部,感覺仍有心跳。
木恩心中一寬,急忙抱起趙構,撒腿就向山門外狂奔而去。
山門外,大隊的禁軍官兵得到警訊,正蜂擁而入。
忽見皇城使木恩渾身浴血,懷抱天子狂奔而來。
禁軍官兵們下意識地分開隊形,給他讓開了一條道路。
“快,馬上送官家回宮!”
木恩狂奔到禦輦前,將近力疲的他險些一跤跌倒,把趙構擁出去。
他掙紮上前,把昏迷不醒的官家遞向禦輦上的兩個太監,兩個太監慌忙把官家接過來,抱頭抱腳地拖向輦車內。
殿前司虞侯羅克敵圈馬衝到近前,神色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