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多米諾的第一張骨牌(2 / 2)

臨安不夜侯 月關 15612 字 3個月前

她按住嗵嗵亂跳的胸口,一張檀口微張,跟離了水的魚兒似的,連氣兒都吸不進去了。

劉嫣然頓時一陣氣苦,暗惱自己沒用。

與他相見之事,私下裡已不知思量過幾回了。

這次邀他赴宴還是自己的主意,怎麼事到臨頭竟這般慌張。

越是這般想,雙腿越是發軟,劉嫣然又羞又氣,隻好說道:“小弟,你……你自去迎他,人家在花廳相見就是。”

……

滿架薔薇飄香。

楊沅和劉商秋並肩而行,已經走進了劉家內宅。

能在花廳款待的客人,就是沒有被主人當作外人。

前方山石嶙峋,流泉自假山石間穿過,旁邊曲徑蜿蜒,藤蘿纏繞。

再繞過去,眼前霍然開朗,便是劉府的花廳了。

“爹,娘,狀元公來了。”

未到門口,劉商秋高聲說了一句,劉氏夫婦便笑吟吟地迎了出來。

待見隻有劉商秋一人陪伴而來,劉老太爺便是微微一詫。

劉商秋見老爹向他看來,隻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劉太公不動聲色地對楊沅笑道:“狀元公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啊。”

楊沅忙道:“不敢不敢,長者相邀,晚輩豈敢拒絕。

況且,晚輩與青陽兄一見如故,乃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也該來見見長輩才是。”

劉太公霍然大笑,一邊肅手讓客,一邊笑道:“前次虧得狀元公出手相救,否則小女性命堪憂。

隻是這謝恩宴竟遲至今日,狀元公可莫要見怪啊。”

楊沅跟著他走進花廳,笑道:“伯父可不要一口一個狀元公了,伯父若再這般客氣,晚輩以後可不敢登門了。”

劉太公向妻子遞了個眼色,示意他快把女兒喊出來。

今日這宴,是為了楊沅救過她的性命而設,哪有她不在場的道理。

隨後,劉太公便對楊沅笑道:“既如此,老夫就不客氣了。

子嶽啊,你和犬子同朝為官,又是知交好友,以後還要你多多照拂他些才是。”

楊沅忙道:“不敢不敢,青陽兄對小侄一向頗為關照,我們二人正該互相幫扶才是。”

那邊,劉夫人示意兒子跟進去,自己便去喊女兒出來。

此時,劉嫣然終於做足了心理建設,鼓足勇氣帶著個小丫鬟出了繡樓,往花廳而來。

劉夫人見了,也顧不得埋怨女兒,忙帶了她趕回花廳。

設宴請客,自然不會客人一到便立即擺宴,劉府下人先上了好茶,幾人坐下來飲茶說話。

正說著,劉夫人便帶著女兒走了進來。

劉夫人笑道:“小女嫣然原有宮中身份,故而不便與狀元公相見。

這也是這場謝恩宴拖延至今的原因。

如今小女已得自由身,這不,就趕緊張羅著感謝恩人了。”

楊沅忙放下茶盞,起身站立。

目光望處,就見一位儷人,穿一件藕荷色的襦衫,係一條鵝黃色的羅裙,嫋娜而入,體態嫵媚。

瞧她容顏,綰一個靈動清靈的飛仙髻,點翠珠鏈的步搖,隨著她款款的步態,竟是紋絲不動,晃都不晃一下。

再瞧她的模樣,一張鵝蛋臉兒,幾乎看不出敷過脂粉,瑩潤嫩白,寶光流轉,尤其有一種高貴之氣。

“在下楊沅楊子嶽,見過六娘子。”楊沅隻是匆匆一掃,未及細看,便急忙拱手為禮。

劉嫣然聽了心中便生起了幽怨之意。

自那一夜,人家無一刻忘記過你,你卻連人家的模樣都不記得了麼?

楊沅施禮已畢,抬起頭來,就見六娘子垂眸斂目,向他福了一禮,幽幽地道:“嫣然見過狀元公。”

“六娘子……客氣……了……”

楊沅本來笑著說話,可是看見麵前這小娘子,肌膚微豐,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膚色瑩潤柔美,宛如羊脂美玉。

隻是那秀媚明豔之姿,怎麼……怎麼有點眼熟呢?

楊沅此前不曾見過劉嫣然的真麵目。

當初在香積寺時,劉嫣然尚是皇妃身份,雖然是在兄弟陪同之下去廟裡上香,也是戴了“淺露”的。

但是,楊沅記得那個雷雨之夜,記得那個……很潤的女人。

而且當時是在君王榻側,那種刺激之下如何能忘?

這時看到劉嫣然的模樣,楊沅腦海中電光般一閃,突然就想到:

她是劉婉容,最受寵的皇妃,那麼當日福寧殿裡那個妃子……

刷!

楊沅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此時已是人間四月天,臨安尚還清爽。

楊沅卻是刹那間汗透重衣。

“他記起我來了!”

看到楊沅驚得臉色都變了,劉嫣然便知道楊沅這是認出了她。

忽然間,劉嫣然的緊張忐忑便化作了滿意與從容。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看到楊沅一臉驚駭,她反而膽大起來。

劉太公笑道:“子嶽賢侄,你就不要和小女客氣啦,來來來,坐下說話。”

“哦,是是是。”

楊沅笑著答應一聲,退後兩步,垂下眼睛。

看到劉嫣然蓮步輕移,挾著一抹幽香,從自己麵前飄然而過,隨著劉夫人在對麵坐下。

楊沅這才落座,端起茶來,想喝上一口潤潤嗓子。

“嗒、嗒嗒嗒……”

楊沅一手端茶,一手拿著茶蓋兒,跟發電報似的,“嗒嗒嗒”地敲在杯上。

劉太公夫婦微微一詫,卻不好詢問。

劉嫣然睇了楊沅一眼,忽地淺淺一笑,道:“狀元公,你這是怎麼啦?”

“啊,水太燙、哈哈,水太燙了。”楊沅趕緊放下茶盞,賠笑說了一聲。

老天鵝!怎麼會是她呢!

楊沅心中悲鳴一聲,頓時如坐針氈。

接下來與劉太公夫婦對話,與劉商秋交談,楊沅完全是出於一種本能反應。

當酒筵開席,楊沅坐到飯桌旁時,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剛才說過些什麼了。

宋朝時候,合餐製已經非常普遍。

雖然還有一些場合或者一些人家,仍然堅持延續了上千年的一人一食分餐製。

劉家這家宴,自然是圍桌合餐的。

劉太公和劉夫人坐上首。

楊沅坐在劉太公旁邊,另一邊是劉商秋。

而劉嫣然則坐在劉夫人身邊,楊沅一抬頭就能看見她。一看見她,就能發現那雙湛湛秋水在偷偷看他。

若是換一個場合、換一個美人兒,被一個美女這麼感興趣,楊沅應該會很得意,這時他卻如芒在背、如坐針氈。

偏偏劉太公和劉商秋對他還挺熱情,不時地勸酒布菜,替劉嫣然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汗,如果他們知道我對劉皇妃做的事,會不會當場和我拚命?

楊沅想著,這汗又下來了。

幸好……我認得她,她不認得我。

要不然,今天這頓酒我可是一杯也喝不下去了。

楊沅暗自慶幸著,左顧劉太公、右顧劉商秋,就是不敢往對麵看。

奈何劉夫人很健談,還老是跟他說話。

劉夫人跟他說話,他便不好移目他顧。

可他一看劉夫人,眼角餘光裡便有一張傾國傾城之顏,一雙楚楚動人的眼睛,正在看著他。

楊沅被看的坐立不安,這頓酒,他和人家劉氏父子都聊了些什麼,他是全然不記得了。

“咳!”

劉嫣然一直微笑地聽父親、兄弟和楊沅說話,忽然清了清嗓子道:

“奴家記得,當時那馬驚了,狂奔起來,力有千鈞,二郎徒手就扳停了馬車。

事後,妾身曾問起宮中禁衛,他們說,非有千斤神力,做不到力遏奔馬呢。”

劉商秋聽了,便眉飛色舞地道:“六姐你忘啦,我跟你說過的。

我和二郎出海擒盜時,就見識過他的本領了。

二郎不隻有千斤神力,飛簷走壁、登萍度水的功夫也是甚為了得。”

劉夫人讚歎道:“哎唷,狀元公文武雙全,世上怎會有這般完美的人物!”

劉嫣然淺笑道:“記得,姐姐自然是記得的。”

劉嫣然離席而起,捧了盛酒的銀壺,姍姍繞過座位,走到楊沅麵前,柔聲道:“二郎救命之恩,妾身以一杯水酒,聊表謝意。”

“啊,不敢當,不敢當。”

楊沅連忙陪笑起身,雙手捧杯,敬接劉嫣然的斟酒。

這時二人離得甚近,楊沅雖然是微微欠身,可他畢竟比劉嫣然身量要高,雙目隻微微一垂,就能看清劉嫣然的容貌。

月眉細細長長,眼波如狐一般媚麗。

那瑤鼻兒似象牙雕琢的一般精巧,紅唇一線微微地上挑著,一種青春嬌美的氣息,寫意地渲染在她的臉上。

楊沅見了,不禁又想起了那個雨夜,那驚險刺激的一幕,心中不由微微一蕩。

忽然,他便覺得掌緣一觸,便有一樣東西塞入了他捧杯的指掌之間。

楊沅詫異地抬頭,正迎上劉嫣然含笑的眼睛:“狀元公,請。”

劉嫣然將自己的一盅酒一飲而儘,向楊沅亮了亮杯。

楊沅無暇多想,忙也滿飲了一杯。

劉嫣然微微一笑,便嫋嫋娜娜地回轉了座位。

楊沅落座後,握了握掌心,感覺似乎是一張疊起的紙條,楊沅心中便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又飲幾杯酒,楊沅便借口要方便一下,匆匆離開了花廳。

一進“東司”,楊沅就急急展開那張紙條,就見其中寫著幾行娟秀的小字:

“二郎可還記得那雷雨之夜、可憐之人?

奴家曉得二郎有高來高去的本領,今夜三更希冀與君一唔。

盼二郎如期而至,相信你也不想被我七弟知道此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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