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的可能性是最小的,雖然剛才那個刺客頭目大喊了一句漢話。
完顏亮如此判斷,倒不是覺得宋人不敢殺他。
隻是千裡迢迢派來一支人馬,整天守在燕京,等著一個不可能經常出宮的皇帝,實操的可能性太差了。
如果是挑一個提前知道他的出行時間和出行路線的日子下手,倒還有點可能。
比如,金國的某些重大節日。
可今天他是臨時起興微服出宮的。
就算宮裡有宋諜,宋人都來不及安排刺殺行動。
能在金人都城時刻監視他的一舉一動,並且隨時組織起對他的刺殺的,更可能是金人。
金國想殺他的人並不少。
和他爭權,更有被逼死妻子之仇的完顏雍算一個。
他為了遷都燕京,逼迫上京權貴遷徙,誅殺了不少人。
他還把一些極力反對遷都,在上京勢力盤根錯節、底蘊雄厚的大臣,強製搬遷到了山東等地。
這些人也都恨不得他死。
不過究竟是誰,於他而言並不是那麼重要。
反正不管是誰想殺他,他想殺的早晚都要殺。
這次遇刺,便成了他主動出手的一個絕好借口。
想到這裡,完顏亮臉上露出一絲猙獰的笑意。
隨著他的步伐不斷調整,他手中一口刀劈砍斬抹,撼人心神。
完顏亮同樣身著軟甲,比起侍衛們的軟甲,更輕、更舒適,但防禦力隻強不弱。
完顏亮的武功也很高,雖然自從篡位稱帝以來,已經極少有人能看見他出手了。
但他從未擱下自己的武功。
金國太小了,哪怕是占據了中原之地,對他來說,還是太小了。
他要的是四海八荒、極遠之地,統統都要納入他的治下。
今年他才三十三歲,他還要親自去取這天下,又怎麼可能荒廢了武功?
完顏亮的刀勢如行雲流水,隱隱有沛然莫能禦之的威力。
又是一名“皮剝所”刺客被他一刀梟首!
完顏亮越戰越勇。
被肥天祿視作完顏亮的耶律元適,在肥天祿凶猛的攻擊下,此刻卻宛如一朵被強烈的日光照耀著的花朵,正在迅速地萎靡下去。
肥天祿已經注意到他的人馬正陷入巨大的危機之中。
可他寧可犧牲,哪怕他已遍體鱗傷,哪怕他的袍澤正在一個個倒下,依舊義無反顧。
殺完顏亮一人,可救無數人。
……
長街之下,鐵蹄隆隆。
金國人的披甲鐵騎正馳騁而來。
肥天祿心中焦急,忽然掠身縱起。
耶律元適的刀刺在了肥天祿的肋下,但這一刀,本就是肥天祿讓給他的。
肥天祿以傷換命,手中刀猛然劃過一道詭異的弧線,帶著鬼泣一般的尖嘯,凶狠地斬在了耶律遠適的頭骨上。
堅硬的頭骨,被這可以破甲的一刀硬生生斫開,紅色的血液和白色的腦漿揚到了半空中。
“散!”
一擊得手,肥天祿立即下達了各自突圍的命令。
他隻來得及殺掉這一個人,另一個可疑目標,他已經沒有得手的可能了。
幸存的幾名“皮剝所”高手立即各自逃散,遁向了遠方。
他們人人有傷,能否從金人的都城逃出去實難預料。
完顏亮的侍衛們沒有追趕,而是在迅速收攏。
遠處奔來的鐵騎,則在這些侍衛的指點下,迅速追向那些逃逸的皮剝所殺手。
肥天祿掩著肋下深深的刀口,竭力翻過一堵圍牆的時候,就知道他賭錯了。
他殺的,不是完顏亮。
死掉的如果是完顏亮,那些“血浮屠”不會如此冷靜。
他殺掉的,雖然必定是一個金國的重要人物,但是對宋國來說,其重要性顯然不及完顏亮,也不及孔彥舟。
整個燕京在刺客們逃走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九門封閉,徹底戒嚴。
城中,巡哨、探馬、傳騎往來不絕。
回到皇宮的完顏亮,一麵安排人搜捕逃走的幾名刺客,一麵緊急召見心腹大臣,商議如何利用這次被刺殺,獲取更大的政治主動。
至於他本想去瞧瞧的那位烏古論家的小美人兒,已經被他暫時性遺忘了。
烏古論盈歌並不清楚,因為肥天祿的刺殺,讓她無意中逃過了一劫。
和她同樣逃過一劫的,還有此時正和盈歌在一起的高麗貴女金玉貞。
金玉貞的丈夫就是幫助楊沅從博多津返回大宋的那位高麗國商人——王帥。
“高麗老王”因為妻子的強勢,寧肯整日飄泊在海上,也不願待在家裡。
丈夫在家時,金玉貞看見他就煩。
丈夫不在家了,金玉貞卻也更加無聊了。
正好這時結識了烏古論盈歌,她便來到燕京,一方麵是做生意,一方麵也是散心。
如果不是肥天祿的行刺,一旦被完顏亮看見,以她的美貌,恐怕也隻有被納入金帝後宮這一條路了。
如果真是那樣,想必高麗老王會很高興。
因為金帝遇刺,燕京中店鋪生意統統關門打烊了,人心惶惶。
“賀氏糧油店”也關了門,掛起了“打烊”的牌子。
後院裡頭,賀掌櫃的正和一個小行商打扮的人臉色凝重地做著交代:
“‘陳掌櫃’的生意失敗,全賠光了。債主不依不饒的,很可能會向陳掌櫃的家裡索賠。
等過兩天燕京取消封城,你就往鄧州去跑一趟,找‘肥龍商號’,告訴陳家早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