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其節則辱其國,不是楊某不容伱等,實是你等的作為,唯有以死謝罪!”
楊沅的“親兵”肥玉葉站得遠遠兒的。
她爹在下邊跪著呢,她怎麼好站在楊沅背後?
對於楊沅異想天開的提議,肥天祿隻是稍加思索,就同意了。
他本是軍中大將,縱馬沙場才是他最熱愛的人生。
自從做了“皮剝所處置使”,他隻能帶人暗中乾些刺殺漢奸的事情,心中甚覺無聊。
他相信,按照楊沅的分析,那麼如果他能在完顏大睿身邊發揮作用,那對大宋的好處,遠遠超過他現在所做的事。
因此,肥天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他潛入此間時,辛棄疾派來陪他打聽消息的人就在宅子牆外候著。
肥天祿決定以後就先去見了他,讓他獨自回去複命。
肥天祿還把楊沅的一句話,讓他轉告辛棄疾:“時機未到,可潛身在魚蝦之間。宋旌南來之時,便可風雲際會。”
於吉光跪在地上,一雙賊眼亂瞄。
楊沅說了,這裡是完顏大睿的地盤,他想在這裡殺人,完顏大睿不會不過問。
於吉光隻希望楊沅說的是真的,不然就隻好請出藏在暗處的寇黑衣,為他們求情保人了,那這出戲也就白做了。
楊沅要於吉光去金人身邊“臥底”,他是同意的。
楊沅對他仔細分析了使團目前的處境。
眼下他們還有利用價值,完顏大睿對他們尚能以禮相待。
可是等完顏大睿兵敗之時,那就是他們的死期了。
楊沅認真分析了宋金兩國現在麵臨的內外部問題,比較了完顏亮和完顏大睿的實力,最後得出一個讓他完全信服的結論:完顏大睿必敗無疑!
也就是說,他們死定了。
接著,楊沅告訴他一個自救、救人的辦法:
楊沅對他用苦肉計,讓他投到完顏大睿麾下,並且儘快取得完顏大睿的信任和看重。
等完顏大睿頹勢漸露,兵敗已不可挽回的時候,他就可以接應被軟禁的宋國使團逃之夭夭。
到那時,不管他們是往東逃,奪船出海。還是逃到完顏亮那邊,都會獲救。
於吉光,將成為拯救大宋使團的英雄!
他將直追蘇武、張騫、班超、王玄策,成為彪炳史冊的大英雄。
這張大餅,於吉光很愉快地啃掉了。
與其坐以待斃,何如死中求活。
況且在楊沅的這個計劃當中,他要冒的風險其實反而最小,他又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為了保密,他對陳力行、毛少凡、大楚這三個追隨他多年的兄弟都沒有透露真相。
他隻是慫恿這三個人,跟他一起偷了些衍聖公府的財物。
他的理由是,此去遼東,必成階下囚。
身邊帶些值錢之物,處境艱難時,或可用來從金兵那兒討些好處。
為此,於吉光是有些愧疚的。
不過,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
他於吉光可是把大宋使團從黑暗中拯救出來的那道光,這愧疚也就隻能深埋心底了。
隻是……那個老軍是怎麼回事兒?
使團成員雜七雜八的有七八十人。
作為使團判官,於吉光記不下所有人的名字,但大多有些臉熟,他不記得有這麼個人。
……
“楊學士,區區小事,何必動怒呢。”
完顏大睿朗聲大笑著走了進來:“些許財物上的事兒,無傷大雅,不值得為此殺人吧?”
楊沅麵沉似水,冷冷道:“這是我宋國使團內務,不勞大王過問了。”
完顏大睿笑吟吟地道:“內務?至少在今天,在這濟南城裡,可沒有本王管不了的人、管不了的事!”
於吉光大叫道:“大睿王,大睿王救命啊。”
完顏大睿摸了摸胡須,笑道:“大睿王?好稱呼,本王正在想,打個什麼旗號,哈哈哈……”
於吉光大聲道:“大王,在下於吉光,原是大宋國信所的人,曾經接待過大金國完顏屈行王子還有韓振宇將軍,對金國人可是一向友好的啊。”
完顏大睿撫著胡須想了想,韓振宇?那不是完顏亮的忠犬嗎?
不過,完顏屈行是完顏征的兒子,倒算是完顏亮的對頭……”
於吉光道:“在下還曾擔任過大宋接伴使,接待過日本國使者靜海大師、吉田先生。
在下如今是臨安府司法參軍事,大睿王若肯救我性命,在下情願效忠大王,從此鞍前馬後。
大睿王,如今你已反了金國皇帝,帶兵打仗於某雖不擅長,但為政理財、遊說各方,都可以為大王一儘綿薄之力啊。”
陳力行等人有些吃驚地看著於吉光,他們沒想到於吉光為了活命,竟想投靠金人。
隻是,楊沅眼下要殺他們,提出投靠金人的又不是他們,這心理障礙就容易克服一些。
幾人雖然有些猶豫彷徨,卻終是沒有開口反駁。
完顏大睿聽了於吉光的話,不禁有些意動。
他現在要跟完顏亮對著乾了,人才自然是多多益善。
這於吉光是宋國使團的判官,聽他所述的履曆,擔任過這麼多要職,應該是個人才。
完顏大睿世居上京,手底下能打的人倒是有些,可擅長內政、理財、外交方麵的人才,卻是寥寥無幾。
想到這裡,完顏大睿笑道:“楊學士,你因他們偷取了衍聖公家的財物就要處死他們。
可人家失主還在這兒呢,咱們是不是也該聽聽人家衍聖公的意見?”
完顏大睿看向孔拯,笑吟吟地道:“衍聖公,你怎麼說?”
孔拯瞧他這般模樣,就知道完顏大睿動了收服這大宋使團判官的心思。
孔拯便順著他的意思說道:“不過些許財物,不至於取人性命。”
完顏大睿道:“楊學士,你看到了?人家失主都不追究了,這人應該放了。”
楊沅正氣凜然地道:“他們竊取了誰的財物並不重要,身為使節,如此行徑,便是玷汙了我大宋聲譽,那就該殺。”
完顏大睿的笑容就有些冷下來:“楊學士,本王可不是和你打商量,而是告訴你,這幾個人,本王要了。”
完顏大睿一擺手,就有幾個金兵上前,拔出刀來,替於吉光等人割斷了身上的繩索。
楊沅指著完顏大睿,怒聲道:“大王豈可野蠻乾涉我大宋使團之事。”
完顏大睿臉色一沉,道:“野蠻?楊學士,本王禮待於你,有心與大宋和談甚而是聯手。
但這本就是合則兩利的事,可不意味著你就能對本王蹬鼻子上臉!”
完顏大睿在上京老家時,在他自己的地盤上,就是個說一不二的土皇帝。
自從被迫遷到山東,他已經忍耐本性很久了。
今天,濟南城所有人的生死,他都一言可決,他心中曾經的霸氣便開始緩緩複蘇了。
他很喜歡這種掌控一切的感覺,那種感覺比醇酒更叫他飄飄欲仙。
完顏大睿說罷,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於吉光冷冷地看著楊沅,雙手緩緩拱起,一步步向院外退著,沉聲道:“楊學士,今日不殺之恩,於某記下了,來日自當圖報。”
毛少凡和陳力行等人猶豫了一下,看了看楊沅陰沉的臉色,又看看大步離去的於吉光,終究還是跟了上去。
……
“大王打算明天以車馬運送家眷、財物和糧草,去登州乘船出海?”
“是啊!”
於吉光投效到完顏大睿門下,立刻就進入了角色。
當他聽說完顏大睿要集中濟南城所有牛馬車駕,用來運送劫掠的財物、糧草和家眷去登州,忍不住露出驚訝的神色。
完顏大睿正想看看此人的成色如何,便詢問道:“有什麼不妥?”
於吉光道:“大王,你既然要走海路去遼東,小清河就可以直通入海啊。
大王何不從曆城乘船,經濟陽、高青、博興、廣饒,到壽光入海呢?
一條船裝載的貨物,可以裝滿幾十車,而且馬要吃草料、要休息,船則順水行舟,運河上隻要前邊有船清道,可以日夜兼程。”
完顏大睿吃驚地道:“濟南有河可以直通渤海?”
於吉光也有些吃驚:“大王還不知道?”
完顏大睿老臉一紅,不想顯得他不學無術,便道:“本王若非完顏亮苦苦相逼,又怎會反了他?
本王一直就沒想過反了他,又何必去了解山東路的山川地理呢?這小清河真的可以直通入海?”
“當然是真的,大王若是不信,隨便找個本地人來問一問就清楚了。”
完顏大睿大恨,重重地一拍桌子,叫道:“可惡啊!本王為了搜集騾馬車駕,動用了多少人手,耗費了多少時間啊!
若早知可以行船入海,本王可以讓這些人多搜集多少財帛糧草啊。”
於吉光心道,楊學士教我的法子果然不錯,完顏大睿這個莽夫,果然是不曉得這條水道。
於吉光按照楊沅教他的話術,繼續道:“大王搜集的車馬也未必就沒有用處。
大王可以兵分兩路,一路護送船隊到壽光,從那裡換乘可以載馬的大船入渤海。
眼下宋金兩國劍拔弩張,各自禁絕了水陸往來,壽光那邊的碼頭上,必然停泊著足夠多的船隻供大王使用。
另外一路人馬,則押著那些空車從陸路仍往登州去,沿途大張旗鼓,聲勢造的越大越好。
如此虛虛實實,朝廷就很難摸清楚大王的主力所在,等他們搞清楚了,大王早已安然出海了。”
“好!好主意!”
完顏大睿興奮地一拍桌子,霍然站了起來:“本王讓驢蹄和孔彥舟各領一路兵馬,押運那些空車去登州。
沿途叫他們多抄幾個大戶,到了登州再裝船運走。
待本王回到遼東,這可都是招兵買馬的本錢。哈哈哈……”
完顏大睿越想越高興,越看於吉光越滿意,忍不住對於吉光說道:“大睿恨不早逢先生。孤之有吉光,猶魚之有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