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火長去辦理通關事宜了。
雖然市舶司對他們的船隊不會再做太仔細的檢查,但必要的登記流程還是要有的。
這時,有水手過來向楊沅稟報,說是蕭山絲綢商人南風遲攜友言甚求見。
楊沅聽了有些訝異,他這才剛剛踏上大宋地界,竟然就有人來拜訪了?
這個南風遲,他是有印象的。
記得當初他冒充獅山李夫人的胞弟,要跟著大食商人蒲押麻他們出海那天,李師師就是去蕭山拜訪此人的。
此人是蕭山地區最大的絲綢商人。
楊沅馬上叫人傳見,片刻之後,兩個四旬上下,眉目清朗的中年人走上船來。
二人各自帶了一個隨從。
南風遲帶的是一個眉目清秀的小廝,那個名叫言甚的人,帶的則是一個膚色黎黑的五旬老仆。
一見楊沅,二人馬上拱手拜見。
楊沅也不擺譜,客氣地請二人入座,一番寒喧下來,才知道這個言甚是爪哇國人。
不過,他祖上實是漢人,在唐末五代、中原板蕩的時候,舉家出海,遷入爪哇的。
他的家族,如今是爪哇國數一數二的香料商人。
爪哇地方不大,卻有三方勢力:東爪哇、西爪哇和三佛齊入侵者建立的一方勢力。
言甚是東爪哇國的人,他此來大宋,其實也和楊沅有關。
因為楊家的海船,如今已經成為南洋地區到大宋最大的香料進口商。
言家是東爪哇諫義理王國的香料商人,如果不加入楊家的商貿體係,很快就得被彆的家族趕上來。
所以,言家派言甚來臨安,就是想和楊家海貿生意的真正主事人宋鹿溪接洽一下。
言家想成為楊家在南洋地區的香料行總代理人。
南風遲和爪哇言家的關係一向密切,此番是作為他的引介人前來迎接的。
卻沒想到,他們竟在這裡遇到楊沅,這尊大神,自然是要拜一拜的。
楊沅聽了二人的話,不禁暗道一聲慚愧。
他在北國指點江山,替人家操心的不得了,可自己家裡的事卻完全做了甩手掌櫃。
虧得他有一群有能力的賢內助,也不用他操什麼心,而且看這架勢,楊家的生意還越做越大了。
對於這樣兩位有意合作的商業夥伴,楊沅自然是竭誠歡迎了。
南風遲雖然是個絲綢商人,卻是一個儒商,談吐風雅,氣度不凡。
而言甚比他更顯貴氣。
雖然言甚久居海外,但舉手投足、談吐氣質,皆具雍容姿態。
在五代亂世的時候,有能力舉族外遷以逃避戰亂的,當然不可能是小門小戶人家。
楊沅不問也能知道,言家必然是當時嶺南地區的巨室高門。
所以言家漂泊海外百餘年,依舊沒有被當地同化,依舊保留著雄厚的中原文化底蘊。
大概兩柱香的時間之後,市舶司判官高辛又趕上船來。
他熱情洋溢地告訴楊沅,信使已經派出去了,船隊的入關手續也已經辦好,楊學士的船隊可以繼續啟程。
楊沅謝過高簽判,便對南風遲道:“南風兄此來,是到澉浦迎接言兄的?”
南風遲笑道:“正是。言老弟此前隻到過福州和明州,臨安卻還是第一次來。南風作為地主,自當遠迎。”
楊沅笑道:“既然你們也是要回臨安的,那麼何如同船而行?”
南風遲喜上眉梢,連忙答道:“我等求之不得。”
當下,言甚的商船和南風遲來時的客船,就隨在楊沅的船隊後麵。
南風遲和言甚就待在楊沅的大船上,三人一路談天說地,就香料方麵的合作,也基本敲定下來。
……
皇宮裡麵,趙瑗剛剛下朝,便收到禮部報來的消息:
班荊館裡,金國與新金兩國使團在夜間互相偷襲,死傷慘重的消息。
趙瑗聽了不禁大皺眉頭,不悅地道:“明明知道金國與新金國勢同水火,為何還要把他們兩個使團安置在一處?
我大宋沒有彆的館驛了嗎?”
那報信的禮部員外郎陸之淮乾笑道:“官家,班荊館如今劃撥在樞密院轄下。
將兩國使團安置在班荊館,也是楊樞密的意思。”
這是楊存中的主意?
趙瑗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楊存中的打算。
趙瑗心中很是不以為然,他性情方正,特彆推崇程序正義。
當初趙構想利用“馬皇弩失竊案”大作文章,趁機搞擴大化,從而剪除秦檜黨羽。
當時是由趙瑗主持偵破該案的,他就極為不讚成用這樣的手段來達到目的。
他知道楊存中何以如此,也知道這樣做對大宋同兩國談判時更有利,但是對此等行徑還是不以為然。
治國就該堂堂正正,這些上不得台麵的伎倆搞來做什麼?
趙瑗想了一想,便道:“傳旨責斥兩國使團,不許他們再生事端。
另外,金國使團是後來的吧?給他們另行安排一處館驛,把他們分開吧。”
陸之淮答應一聲,正要告退時,一名小黃門便飛奔而來,氣喘籲籲地稟奏道:
“官家,澉浦市舶司官員傳來急訊,翰林學士楊沅已然歸國,同行者還有高麗國使團……”
那小黃門急匆匆把事情說了一遍,把高僉判呈報朝廷的公函呈了上去。
這份公函不是直接呈報天子的,所以不是奏章。
高辛還沒有直接呈送禦覽的資格。
他是報與臨安市船務的,市船務提舉沒敢怠慢,立即轉呈宮中的。
趙瑗聞言已是大喜,再接過高辛這份公文仔細看了一遍,頓時心花怒放。
這個楊沅,真真是他的第一福將也!
當初他讓楊沅出使北國,是因為楊沅是倡導改變對金國策的第一人。
主和派視楊沅為眼中釘,主戰派則視楊沅為一杆大旗。
以至於主戰主和雙方的動機雖然不同,卻都讚成由楊沅出使金國。
主和派是想著,萬一楊沅激怒金國皇帝呢?
不管是完顏亮殺了他,亦或是把他留滯在北國,這個不安定因素也就消除了。
而主戰派則是擔心派個軟弱的使者,此去北國又和金人簽一個喪權辱國的條約。
楊沅去,他們才放心。
如此一來,楊沅就成了“眾望所歸”。
結果,楊沅剛到濟南府,離著燕京城還有一步之遙,卻忽悠一下,跨海去了遼東。
之後,於民間而言,楊學士就此神隱了。
有關楊學士的最後消息,就是叛軍抵達遼東後,為了招攬楊學士,叛軍送了他一個美貌的女奴。
聽說,那個女奴還是金國的一位貴女。
趙瑗當然很清楚楊沅在北國都乾了什麼,那對大宋而言,都是潑天的功勞啊!
金國分裂了,完顏亮被迫向宋示弱。
新金主動與大宋建交,結兄弟之盟。
現在,楊沅隻是回個國,順道在高麗停了一下而已,就把北宋時就已改向大遼稱臣的高麗領回來了?
還有半個月,趙瑗就要“改元”了。
大宋將從此進入趙瑗時代,趙構的痕跡不複存在。
在這個時候,這些事件,是可以把趙瑗的聲望提到一個讓他的父皇望塵莫及的高度的!
楊沅在金國做的許多事情,現在都是不能對外解密的。
但,新金是在楊沅作用之下,才主動結納大宋的;
高麗是因為楊沅才重新向大宋稱臣的。
這兩件事,現在卻是可以公開的。
趙瑗紅光滿麵地在大殿上踱了幾圈,難以掩飾他心中的亢奮。
他抬起頭,見陸之淮滿麵訝異與興奮的神色,還沒有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