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的熱鬨,在新娘子鹿溪被接走後,仍然繼續著。
直到宋家的賀客們紛紛散去,這才一下子安靜下來。
一樓的一處雅間裡,宋老爹、苟叔、計伯、曲大先生四個老友,單開了一桌,繼續喝酒。
沒再要大魚大肉,就隻是幾樣爽口的下酒小菜,小酌聊天。
踏白軍的第一斥候,戰場上的一個殺神,這一刻卻變成了傷春悲秋的林黛玉。
他挾一口“肉鹹豉”,隻嚼了兩口,便歎息一聲,幽幽地道:“沒有我家鹿溪做出來的那個味道。”
再呷一口“女兒紅”,宋老爹又傷感地道:“不如我家鹿溪燙的酒,那溫度恰恰好。”
苟叔、計伯、曲大先生初時聽一句,便和聲細語地寬慰一番。
聽到後來,三個老夥計終於煩了。
計老伯把牛眼一瞪,喝道:“你他娘的有完沒完了?
從這青石巷到你女婿家,爬也不過一個時辰的腳程。
鹿溪又不是嫁去了天涯海角,此生再也不得相見了,你娘娘們們、夾夾穀穀的這是弄啥嘞!”
醉眼朦朧的宋老爹一愣,皺著眉想了想,突地恍然大悟。
對啊!我女兒好像也沒嫁多遠。
而且我還幫著女婿做事呢,平時總要去女婿家後山那邊,想見女兒,還不是隨時見得到?
宋老爹歡喜起來,便舉起杯,笑容可掬地對曲大先生三人道:
“小女今日出閣,從此終身有靠,我這當爹的也就了了此生最大的心願了,哈哈哈,來來來,咱們滿飲一杯!”
曲大先生苦笑道:“老宋,你喝醉了。”
曲大先生舉杯,對老苟叔和計老伯道:“來,咱們哥三喝。”
三人故意不去理會宋老爹,自己乾了杯酒,宋老爹也不在意,跟著笑了兩聲,一仰頭,就把酒乾了。
四人說說笑笑,又過了一陣,便有一個年輕人從外邊走進來。
他先喚了一聲苟叔,然後就走到老苟叔的身邊,對他附耳低語了幾句。
老苟叔聽了便把眉頭一挑,對宋老爹三人道:“我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曲澗磊問道:“可是小楊交代的事情有了眉目了?”
老苟叔點點頭道:“查到點東西,我去瞧瞧。”
老苟叔跟著那年輕人便急急離去,曲大先生見狀,就讓風味樓的夥計攙了醉醺醺的宋老爹去休息。
計老伯原來的鹵肉店和風味樓合並後,他的住處也在店裡,因此也就留下了。
曲大先生則獨自一人走出了風味樓。
曲大先生的住處在青石巷偏僻處的一個院落裡,不過他並沒有回自己住處去,而是折向了後市街的方向。
今日參加楊沅和鹿溪的喜宴,蕭千月、寒千宸、王長生他們三人去的是仁美坊楊家那邊。
他們四人都是“繼嗣堂”的後人,如今“繼嗣堂”已經不複存在,但是因為這層淵源,他們也算是老朋友了。
如今借著楊沅成親的機會,幾個大忙人難得有機會相聚一下,因此事先就已約好,今晚各自參加喜宴結束,在後市街的“馮記酒家”,他們幾個再小聚一番。
曲大先生這是去趕第二場了。
此時三更已過,臨安市上仍是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叫賣聲不絕於耳。
……
阿裡虎和阿它一左一右地陪著鹿溪在房中聊天,桌上擺的幾碟乾果,已經被阿家那兩張說話也不耽誤的嘴巴給磕光了大半。
鹿溪看她們磕的香她也饞,卻強忍著沒有吃,今夜可是她的洞房花燭,她要把最完美的形象呈獻給她的男人。
忽然,外間響起了楊沅的聲音:“娘子,為夫來了~”
隱隱然,有點戲腔的味道。
鹿溪聽了一陣歡喜,趕緊抬手把欣起的蓋頭放下來,雙膝一並,雙腕擱在膝上,乖乖巧巧,端坐如儀。
阿裡虎和阿它則急忙把桌上的瓜子皮兒一把袖起,然後往繡床左右一站。
待楊沅走進洞房,就見紅燭高燃,錦帳華麗,新娘子端坐其中。
左右俏立的阿裡虎和阿它齊齊向楊沅福了一禮,嬌聲道:“見過老爺。”
楊沅點點頭道:“辛苦了,你們去歇息吧。”
二女飄然退下,很快,屏風外麵就傳來了二女體貼的關門聲。
楊沅從桌上拿過秤杆兒,輕輕挑開了鹿溪的紅蓋頭。
頭戴鳳冠的鹿溪抬起頭來,向他盈盈一笑,那垂簾內的笑顏,讓整個洞房都因她的璨然一笑而明媚起來。
一口“合巹酒”,讓緊張的鹿溪嗆了一下,俏臉兒紅了起來。
楊沅看著她那可愛的樣子,不覺環住她的小蠻腰,便向她的櫻唇吻了下去。
塗了胭脂的嘴兒,香香軟軟的就像兩片汁水飽滿的桔瓣,稍一用力,就化作了一口的甘甜。
吻著吻著,鹿溪就被楊沅抱到了榻上,帷幔放下了,帷幔外的燭光透進來,一下子柔和了許多。
鳳冠摘下,秀發披肩,然後霞帔、華裳一件件的落到了床頭、床尾、床裡、床外……
鴛鴦戲水的錦幄上,早就鋪好了一匹白絹。
鹿溪不敢躲,卻害羞,於是一手掩上、一手掩下,羞閉著雙眼,扭著臉兒衝著牆的一邊。
榻上玉體橫陳,幾乎分不清是那身子更白還是她身下的白絹更白。
比起初識,鹿溪臉上的嬰兒肥已經清減了許多,但她的身子似乎卻比那時要豐腴了一些。
原本摸上去貓排一般一根根的肋骨,這時已被一種少女獨有的柔軟所覆蓋。
當楊沅把鹿溪輕輕擁在懷裡,那雙羞澀的眼睛才悄悄地張開,入目,隻有一片結實的胸膛。
這個男人的氣息她並不陌生,但將要迎來的陌生,讓她心跳如鼓。
楊沅的手指順著那清涼如玉輕輕撫過,撫過處便是一陣戰栗,然後她的身子溫度便越來越高了。
迷迷糊糊之中,鹿溪忽然想起了丹娘被她百般盤問才嬌羞地告訴她的話。
“我不瞞你,二郎他……他可牲口了,頂不住,根本頂不住。”
忽然間,鹿溪便有些擔心了,丹娘頂不住,也不知道人家頂不頂得住。
若是不能讓二哥儘興,會不會顯得人家很沒用?
……
“馮記酒家”,已經分彆在楊家和宋家酒足飯飽的四個老兄弟,隻叫了幾樣下酒的素菜,臨窗而坐。
又是一杯滿飲,趁著酒興,曲澗磊說道:“咱們老哥幾個的來曆,我對小楊說過了。”
“繼嗣堂”曾經是一個禁忌,但那也隻是對皇帝來說才是一個禁忌。
現在的他們,隻是祖上曾經是“繼嗣堂”的一員,那就更加不必有太多忌諱了。
因此,在四人先後成為“有求司”的一員後,曲大先生已經把他們的來曆對楊沅說了。
曲澗磊道:“‘繼嗣堂’早就不複存在了,我們這些‘繼嗣堂’後人,也早就不再為延續氏族大姓的榮光而效力。
如今,小楊的前程,大家有目共睹。楊家的產業,也是蒸蒸日上。這‘有求司’的存在,也已有些不合時宜了。”
王長生為不耐煩道:“伱到底想說什麼,直說好了,不必拐彎抹角的。”
曲大先生道:“各位現在雖然加入了‘有求司’,但‘有求司’對大家的約束非常鬆散,其實也就是有事互相幫助,無事自行其事。
小楊的意思是,‘有求司’現在基本上已經不再接那些替人消災解難的事兒,有些名不符實了。
而且各位與‘有求司’的關係也是合作,而非統屬。
那麼,以後也未必就沒有更多人可以加入進來,可‘有求司’現在的宗旨卻限製了第一點。
因此,小楊想取消‘有求司’,以原有班底為基礎,重組一個‘同舟會’。”
寒千宸道:“和原來區彆是什麼?”
曲大先生道:“有求必應的‘有求司’將不複存在,不再承接替人消災解難的事兒。
大家加入‘同舟會’,同舟嘛,同舟共濟,就從這名字,你們也應該明白它的宗旨。”
蕭千月三人聽懂了,他們本就不想再被人強力約束著,雖然之前也沒有人那樣約束過他們。
可是,名正言順一些,當然更好。
而且,他們在各自的領域,都有很多朋友。
可是原來“有求司”的宗旨,就注明了它見不得光,因此很多朋友是不能拉進來的。
如果改組一個“同舟會”,公開它的存在問題也不大,改組後的“同舟會”就是一個團結互助的行會、一個會社,這和同鄉會、同年會、行業商會有什麼區彆?
蕭千月看了看寒千宸,寒千宸點點頭,道:“好事啊,我讚成,你呢?”
他看向了王長生,王長生想了一想,點頭道:“我也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