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至味堂”,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楊沅扮作一個三旬上下,頜下微須的青衣男子走進了酒店。
“酒保,叫你們掌櫃的來。”
楊沅看見了上次與他打過交道的那個酒保,便從容地喚了一聲。
他刻意把聲音壓低了些,也顯得更成熟了一些。
“客官,您是要……”
酒保熱情地迎上來,點頭哈腰地打招呼。
楊沅道:“七月初七,我們沈勾當包了你們‘至味堂’……”
“哎呀,原來是沈勾當的人,請請請,這邊請,小的馬上去喚掌櫃的。”
那酒保一聽是沈鶴派來的人,必然是要對接七月初七夜的飲宴事宜的,趕緊把他往裡邊讓了讓,然後忙不迭去找掌櫃的。
規模做到“至味堂”這般境界,掌櫃的和東家也是分開的了,東家不再自己打理酒店,這掌櫃的都是家族裡挑選出來的專職專業人員。
那掌櫃的看起來不過四旬上下,十分精明強乾的樣子。
見了楊沅,那掌櫃的便拱手笑道:“鄙人慶白,小兄弟是?”
楊沅拱了拱手:“在下鄭小飛,奉沈勾當差遣而來。”
慶白一聽這語氣,恐怕眼前這人也是國信所的差官,便更客氣了幾分。
“小兄弟請,咱們後邊坐下,喝口熱茶再說。”
“不勞煩掌櫃的了,我這次來,隻是有件事兒,想先和掌櫃的你勾兌清楚。”
慶白笑道:“鄭兄弟請講。”
楊沅便把慶白往旁邊拉了拉,放低了聲音道:“慶掌櫃的,七月初七夜,我們沈勾當要在你們‘至味堂”擺酒設宴,這酒,我們是要自備的。”
慶白一聽,臉色就有點不好看了。
在酒樓大擺筵宴的,的確是可以自己備酒的,但是自己備酒,也就意味著酒樓是賺不到酒水錢的,這可少了一大筆收入。
慶白臉色難看地道:“鄭兄弟,前番沈大官人派了一個叫王金帛的差官來,商定酒席、菜肴等事宜時,可沒說要自己帶酒啊。”
楊沅道:“慶掌櫃的,我們沈勾當這可不是為了省錢,隻是想著,能讓客人們喝個痛快,所以自己訂購了一些酒來。”
慶白似笑非笑的一副模樣,什麼不是為了省錢,我們“至味堂”可是自己有酒窖的,還供不起你們喝酒麼?
楊沅拉起慶白的手,笑吟吟地道:“我們沈勾當,可是國信所的官員,你給了我們沈勾當方便,我們沈勾當,自然也會承伱這個情兒,慶掌櫃的,人情往來嘛,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慶掌櫃的感覺自己的手被楊沅一握,掌心便塞進卷成一圈的一個紙筒來。
隻一接觸那紙張的質地,慶掌櫃的就知道,這是官交子。
從厚度來看,哪怕隻是最低麵額的一張五百文,也有差不多二十張。
慶掌櫃的臉色立即由陰轉晴,微笑了起來:“鄭兄弟說的有道理,與人方便,與已方便嘛。既然是沈大官人的意思,那……慶某怎好不答應。”
“慶掌櫃的是個明白人,哈哈哈。我們沈勾當為了讓客人喝的儘興,足足定了四車美酒,這四種酒,酒力各不相同,有淡香的,也有濃香的,有清淳的,也有濃鬱的,屆時……”
慶掌櫃的忙道:“鄭兄弟,你且稍等。我們‘至味堂’自有負責安排酒水的。我給你介紹一下,具體事宜,到時候,你和她聯絡就行了。”
慶掌櫃的把楊沅領到酒櫃旁,櫃台裡慕容湮兒一見慶掌櫃的忙迎出來。
慶掌櫃的笑眯眯地道:“湮兒,這位是國信所裡沈大官人派來的差官,鄭兄弟。七月初七,沈大官人是要自備酒水的,一應安排,你和這位鄭兄弟好好談一談。”
慕容湮兒聽了,便煙視媚行地走向楊沅,嬌滴滴地喚了一聲:“鄭差官,這邊請。”
這番婆兒倒是個心理強大的,那日眼見相好的王金帛那般令人膽戰心驚的場麵,這還沒幾天功夫,便恢複如昔了。
慶掌櫃的讓慕容湮兒接待楊沅,自己則遛遛達達地回了小屋,這才把攏在袖中的紙卷兒拿出來,展開之後,立即去看那官交子的背印。
因為一貫和五百文麵額的官交子,貼頭、敕字、紅團全都是一樣的,但背印不同。
展開一看,那故事背印是“吳隱之酌飲貪泉賦詩”,而非“王祥孝感躍鯉飛雀”,不禁露出滿意的笑容。
這是一貫麵額一張的!
慶掌櫃的把手一甩,手指微微一撚,一撂官交子便利索地甩開了一個扇麵。
慶掌櫃的五張一摁,按了五按,順手抽出最後一按,手再一揮,剩下的二十張扇麵便又合攏起來,收進了他的袖中。
這五貫,是要給慕容湮兒的,畢竟那小娘皮管著酒水,又和自己的東家大表哥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不好不答對一下。
慕容湮兒把楊沅讓到櫃台後邊的小隔間裡,簾兒一放,便是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