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
李師師回想了一下她所知道的常識,道:“朝廷建立機速房,最初原因有二,一是邊事急切,可是如果循照常例奏報,再等候處置,常常貽誤軍機。
“因此另設機速房,專司處理天下各處緊急軍機大事。凡急切邊事,可先行後奏,賞罰支用亦如之,且有事直奏天子,故而權柄甚重,而且樞密使節製不得!”
楊沅微微一驚,趙璩那個不著調的,丟給他一本甲曆讓他背,就不知道忙什麼去了。
楊沅隻以為這樞密院機速房是大宋最高軍事機構的諜報部門,可是聽李師師這麼一說,這豈不是樞密之樞密?
李師師微微一笑:“兵權,是天子節製相權的最後一道關防,你以為呢?
官家已經讓秦長腳掌握了相權,還敢把兵權,交到他兒子秦熺手裡?
這機速房,就是官家用來節製秦熺這個樞密使的。”
說到這裡,她看了楊沅一眼,嫣然道:“說起來,以後你就要在他手下做事了呢。”
楊沅道:“不怕,夫人不是說了麼?機速房是天子直屬,樞密使節製不了我。”
李師師莞爾道:“樞密使節製不了的,是機速房的權柄,可不代表整治不了一個機速房的小官。”
“那麼……,他最好彆來招惹我。”
楊沅的笑意有些冷了起來。
楊沅和趙璩,在很多事上,是采取了心照不宣的做法。
趙璩知道他做過什麼,但無論做的動機多麼正確,那都是國法不容的,所以趙璩並不逼問,也不想讓他承認。
而秦檜此人,一直是皇室眼中的一個大宋朝廷的毒瘤。
楊沅既然矢誌對付秦檜,趙璩把他調進樞密院機速房,顯然也是在增強反秦的力量。
所以,彆看這廝做事不太著調,其實內中自有他的章法。
而楊沅的最後一刀,雖然直指秦檜,卻也並沒有非得殺他家人的意思。
秦檜因為嶽飛將軍,從眾多朝代的權奸中脫穎而出,深為後人所熟悉。
所以楊沅知道,這個秦熺的孫子秦钜,還有重孫秦浚、秦瀈,都是為大宋戰死的。
當時,金軍攻打蘄州,秦钜與郡守李誠之率三千餘眾,抗十萬金兵。
李誠之戰死後,因秦钜是秦檜後人,金兵對他還挺有好感的,想招降他。
結果秦钜誓死不降,眼見城破,恐府庫錢糧落在金人手中,助長金兵繼續南侵的氣焰,秦钜急返,縱火燒了府庫,自己也就焚於府庫,壯烈而死。
他的兩個兒子和家中女眷,儘皆赴死,當真應了那句“歹竹出好筍”。
所以,楊沅在未聞秦熺有何劣跡的情況下,倒也不想因為他姓秦,就對他磨刀霍霍。
不過,如果這個秦熺死心踏地為他的養父秦檜效忠,那就彆怪在下不客氣了。
反正,秦熺已經給那一門忠烈生下了一個名叫秦塤的爹,任務完成,他也沒啥用處了。
楊沅從不覺得這個從天而降的官身,可以約束他的思想和行為,把他變成一個循規蹈矩的舊官吏。
李師師也是因為知道他對秦檜的仇恨,所以有意提醒他。
這時便道:“這個秦熺,並不知道伱對秦長腳的敵意,妾身隻是提醒你注意,倒也不必擔心一去樞密院,便會被他針對。”
李師師又道:“樞密院人多眼雜,以前兵事、邊報、諜報,多有泄露。
所以,另立機速房,便是樞密院中的其他人,也不得再乾預內外軍情諜報事務。你此去,應該就屬於這一方麵了。”
楊沅點頭道:“應該是如此,恩平郡王看著不靠譜,其實心裡還是有杆秤的。
他不會把我這個一天兵都沒當過的人,調去做決策全國軍務的軍機參讚的。”
李師師道:“不管如何,至少你起步便是武修郎,多少人出生入死一輩子,都還達不到你現在的成就,更遑論你以後的前程了,妾身這裡,要恭喜你了。”
楊沅歎息道:“可我心裡,並無感覺。我原本打算……做個獨此一家的大商賈來著。”
李師師淡淡一笑,道:“秦長腳最初的誌向,隻是能有三百畝水田供他養家。”
楊沅皺眉道:“夫人彆拿我跟他比,招人膈應。”
李師師掩口而笑:“妾身在臨安時,梁師成那老賊招惹我,嗬,那我就做了他!雖然沒做成。
二郎今日,頗有妾身當年的風範,妾身看了,很是歡喜。”
楊沅也笑了,擺擺手道:“如果秦檜貪了我的犒軍銀子,我想……
我會忍了,血親之仇,才不得不報,比不了夫人,還是夫人你虎。”
“虎?”
李師師沒聽過這個詞兒,但她眼珠微微一轉,大概也就明白了這個詞的意思,不禁嫣然一笑:“多謝誇獎。”
二人相視一笑,一時倒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楊沅在一處綠草柔軟如甸的草坡上站定,看著波光粼粼的湖水,長長地籲了口氣。
李師師站在後麵,凝望了他的背影一眼,緩緩走到他的身邊,漫聲道:“二郎打算,何時去樞密院報到?”
楊沅道:“我想,最多再有五天,應該就不耽誤行動了,那時便去。”
“哦……五天麼……”
李師師目光閃爍了一下,抬手撩了撩被風吹亂的發絲,若無其事地道:“除了去樞密院報到,二郎……可還有其他的事,需要解決麼?”
“其他的事?”
楊沅探詢地向李師師望了一眼。
李師師錯開了目光,看著湖邊的荷葉蓮花,輕笑道:“比如,被你解除的婚約呀,不該先去見她,渙如冰釋,重歸於好麼?”
鹿溪啊,這還用他人提醒麼?一直惦念著呢。
自從他在垂拱殿後,拿到那本樞密院的甲曆,知道他不但平安無事,而且可以堂皇現身的時候,他就想了,想著馬上出現在她的麵前。
不過,雖說他當日解除婚約,是因為那不近情理的株連製度,可當時鹿溪的悲傷,何嘗不讓他心疼。
他不是一個在乎形式的人,但這一次,他絕不能用一朵花、一句甜言蜜語,便去哄得那很容易哄的小鹿溪回心轉意。
所以,他要先去樞密院報到。
他說過,要讓鹿溪,做那青石巷裡,最風光的姑娘。
這一遭,他怎麼也得把這個意思給意思到了。
楊沅想著,忍不住輕笑起來。
李師師看著望平湖而笑的楊沅,心想,這小賊,笑起來還怪好看的,以前都沒發現呢。
這麼可愛的男孩子,當然不能放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