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之下,他們深知不可露怯,更不能低頭,於是繼續梗著脖子瞪著眼,虛張聲勢。
這般反應,顧悄並不意外。
他嘲弄道,“嗬,我算長了見識。原來顧家家學裡,教的儘是些目無尊長、口吐惡言之輩。”
下一刻,他拿出訓班的氣勢,一聲叱責,很有幾分震懾,“你們這般不叫人、不見禮,不認錯、不知悔,是要我鬨到族長那裡,才鎮得住你們這些後生晚輩嗎?”
原本嘻嘻鬨鬨的學堂,因這番話靜了一瞬。
顧家曆來講究禮節規矩,現任族長尤為嚴苛。
兩個小的本就理虧,聽到族長一時兩股戰戰,到底不敢再生反骨,雖不情願,可還是服了軟。
他們垂下趾高氣昂的頭,囁喏著道了聲:“小子無狀,還請叔公(小叔)見諒。”
顧悄這才消了氣。
他的芯子畢竟是個成年人,“念在你們初犯,我不跟你們較真,但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台下折騰這麼一大通,台上的老夫子,複讀卻旁若無人,絲毫不受影響。
新起的《三字經》,在學童的吵嚷中已然念了大半。
“禮樂射,禦書數。古六藝,今不具。
惟書學,人共遵。既識字,講說文……”
隻是那始終置身事外的老夫子,難得撩起耷成倒三角的皺眼皮,瞧了眼顧悄。
攤開新課本,顧悄的思緒有些飄遠。
不久前,突然魂穿到這個世界,他結結實實嚇了一大跳。
上一秒,他還在酒店房間跟疫情賽跑,深夜備課,搶開新一輪公考集訓班,誰知突發心梗,連個自救電話都沒撥出去,下一刻就換了個時空,甚至換了個身體。
原身也叫顧悄,爹是退休閣老,娘是武侯嫡女,大哥從五品京官,翰林侍學,二哥是準恩科狀元。身為幺子,又是個早產兒,他從小身子骨就差,十歲之前沒斷過湯藥,養活得不容易,所以爹娘兄弟待他如珠如寶。
顧家寵這小公子到什麼地步呢?
顧悄一睜眼,就被小公子豪奢絕倫的“閨房”震住了——
三進的花梨木圍欄式拔步床,懸著絳紅底子七寶帳,琳琅滿目的珠玉寶石晃得顧悄眼疼。
身下鋪著火鼠毛覆杭錦被,床榻間溫著數個湯婆暖爐,配置幾乎不遜於現代的地暖空調,數九寒冬裡,他著單衣卻半點不覺冷。
身上絲綢小衣,高端織料柔軟到令現代人喟歎。
原身衣袖下露出的半截胳膊,白皙到近乎透明,纖長指掌溫軟細滑,更是一絲細繭都見不到。
“舶來”水晶鏡裡,清晰印出一張跟他一樣的臉。
秀氣精致,正在十六七歲的年紀,模樣還沒完全長開,略顯圓潤的下巴,透著一股富養出來的嬌憨,微微泛紅的桃花眼裡,滿是不知人間疾苦的澄澈。
如此寬縱,自然也養得原身一身富貴病。
跟著哥哥讀書沒幾日,他突然雙目紅腫,見風流淚。
大夫說小公子體弱,躬讀費眼,不宜進學。
跟著娘親健身習武才三天,他氣喘胸悶,心悸盜汗。
大夫說小公子先天不足,不宜揠苗助長。
其餘數術禦射,他不是頭疼,就是手疼、屁股疼,總之是一樣學不長。
唯獨對書畫琴藝有些熱情,那也是夏天熱了不習,冬天冷了不練。
倒是鬥雞走狗,吃喝玩樂,包治百病,日日玩耍,從不見他哪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