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中的這個茅草屋,像是很久之前蓋的。 木頭門框上黴斑點點,發爛了,在角落還長出了幾朵木耳。 明明剛才有燭光,可叫了兩聲沒人回話。 我透過門縫,慢慢向裡看。 屋內地上有好幾個大陶壇子,桌上擺了個破瓷碗,碗邊兒還靠著雙筷子,似乎是剛剛有人正在吃飯。 “沒人?難道出去解手了?” 我剛準備收回目光,可就在這時... 門縫內,突然出現一隻黃顏色眼睛,冷冷盯著我! 離的太近,瞳孔呈現一條豎線,一動不動的盯著我,像是毒蛇的眼睛! 我嚇了一跳,打開手電照住大門,喘氣大喊道:“我路過的!沒有惡意!來找人!” 這時,茅草屋內的燭光,噗的滅了。 周圍除了呼呼的風聲,好像還夾雜著“嘶....嘶”的聲音,似乎有很多蛇在吐信子。 聽著這嘶嘶的細微聲響,我一手拿手電,一手拿竹竿,下意識吞了兩口唾沫。 過了一兩分鐘。 茅屋的破木頭門,吱呀一聲....自己打開了。 “有人嗎?” 隔空喊話沒有得到回應,我一咬牙,硬著頭皮進了屋。這麼辛苦找到這地方,怎麼都要進去看看,屋裡肯定有人,要不然門不會自己開。 背著包,小心走到屋內。 這裡很陰涼,很潮濕。 感覺身後有什麼東西,我猛的一回頭! 是一位披頭散發的老太太,她光著腳,低著頭,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 “大.....大娘你好....” “你,你是不是樟湖蛇女?” 這是個人,我不斷告訴自己彆怕,可說話還是結巴了。 我用手電照她臉。 下一秒,這老太太慢慢抬起了頭。 她臉色像張白紙,眼球渾濁,呈現出暗黃色,額頭上長了一大片老年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火,她嘴角兩邊兒全爛了,帶著流黃水,是有很嚴重的嘴角炎。 我意識到這麼拿手電照人臉不禮貌,忙移開手電。 這白臉老太抬起頭,暗黃色的眼珠子動了動。 她盯著我,突然伸出舌頭,左右舔了一圈自己嘴角。 怪不得這麼嚴重,或許是她一直舔嘴角的緣故。 老太太終於開口說話了,聲音聽起來漏風難聽。 “你找我女兒乾什麼。” 確定眼前是個人就好,我就怕不是人,來之前幻想過,茅屋裡住的蛇女,是不是人頭蛇身,舌頭分叉,能纏在樹上朝下看。 我咽了口吐沫問:“你女兒?我來找樟湖蛇王廟的蛇女?大娘你不是?” “嗬...嗬....你叫我大娘....我今年才37歲。” “37??” 亂成一團的頭發花白枯萎沒有光澤,臉上長了一大片老年斑,光著的腳和手背上的皮膚跟樹皮一樣,這是37?誰看了都不能說是37歲.... 難道樟湖鎮上村民的傳言都是真的? 說蛇女都短命,沒一個活過40歲的。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心想樟湖蛇女是不是都身體有問題?就像遺傳的早衰症什麼的。 她聲音沙啞問我:“帶東西了嗎?” “帶了,帶了。” 我忙說:”我包裡帶了蘋果和橘子。” 這是老趙告訴我的,他說,以前有人被很厲害的毒蛇咬了,是連大醫院都沒血清的那種劇毒蛇,家裡人背著連夜進山找到蛇女,送上點兒水果,豬肉什麼的貢品,然後蛇女就能幫忙治好。 老趙還說他也不確定真假,反正都是這麼說的,所以,我來之前還特意買了橘子和蘋果放包裡。 “給我。”老太太慢慢伸出雙手。 我忙拉開背包拉鏈,拿出來兩個橘子一個蘋果,放在她手裡。 我以為她會吃,沒想到,下一秒,她雙手捧著橘子蘋果,一瘸一拐,走到了茅屋牆角。 她將水果抱在懷中,另一隻手劃火柴,想點著蠟燭。 一連劃了好多次都不著,可能是這屋裡太潮濕了,火柴受了潮。 我快步走過去,掏出出打火機點著蠟燭。 屋裡有了燭光,亮堂不少。 老太太低頭,看著我手中的打火機不吭聲。 我也低頭看了看,抬頭衝她說:“zipp,這是zipp,防風打火機。” 她看了幾秒鐘,忽然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聲, “嗬....啐...” 她吐了一口很濃的濃痰,痰裡帶著一些紅顏色血絲,不偏不倚,吐了我一手。 真是惡心死了,我手背上,打火機上沾的都是痰,我趕快扔了打火機擦手。 看我扔了,她把打火機撿起來,然後直接裝到了自己兜裡。 “女兒,女兒。” “醒醒吧,有人來上貢了。” 喊了兩句,忽然有了反應。 牆角蓋著蓋的大壇子,自己打開了,從壇子裡緩緩伸出一條乾瘦胳膊,摸到橘子後,又縮了回去。 半分鐘後,壇子裡又伸出來手,把剩下的蘋果也拿走了。 我看的一楞。 村民傳言並非空穴來風,還真是住在壇子裡,這壇子很大,口也大,像個小水缸。 橘子和蘋果沒了後,壇子裡的手再次伸出來要東西。 老太扭頭對我說:“不夠,還有沒有彆的。” 我說包裡還剩幾個橘子。 老太搖頭:“不要橘子。” “不要橘子?那要什麼?要錢?” 她指了指我的包說:“打開,看看我女兒想要什麼。” 我今晚出來就沒打算在回去,這事連豆芽仔魚哥都不知道,可以說包裡有我全部的家當。 當著我麵兒,老太太把我包拖過去拉開。 她雙手拖著包,蹲在了小水缸前。 那隻手從缸裡慢慢伸出來,亂摸包裡的東西,翻來翻去。 我包裡有備用手機,充電器,一條褲子一雙鞋,袋裝麵包,地圖,還有裝在自封袋裡的幾枚銅錢,裝在夾層中的吳爺筆記,老苗女送的繡花香包等.... 這乾瘦的手在摸到香包後,停頓了幾秒鐘,可下一秒鐘,又扔了香包,一把抓住了一個白瓷小香合。 這隻手用指甲蓋一彈,打開香盒,拿到盒裡的丹藥後又快速縮了回去。 這是晚清女道士陳妹晴的老丹藥,在鬼崽嶺地下溶洞裡找到的,我研究過,是根本不懂是什麼丹藥。 “這個.....你從哪裡找到的。” 壇子裡傳來了說話聲,光聽聲音,聽起來歲數不大。 “我撿的,撿來的,你要是想要可以拿走。”我說。 壇子裡的女孩沉默了兩分鐘,又說:“找我做什麼。” 我直接問:“大概三個半月之前,是不是有兩個男的來找過你?可能是求你治病,其中一個人坐在輪椅上。” “是。” 壇子裡的回話聲很乾脆。 我急的追問道:“後來怎麼樣?輪椅上那個人你能不能治好?” 壇子裡又傳來聲音說: “治不好。” “因為輪椅上的男人,是死人。”
午後時分,慵懶的夏風混著花香,熏得人昏昏欲睡。 封窈站在畢業答辯台上,慢聲細語陳述著自己的畢業論文。 軟綿綿的女聲舒緩輕柔,猶如催眠小曲,台下三個評委老師眼皮沉重,不住地點頭啄米。 封窈當然知道這是一天之中人最懶乏困倦的時段。正因如此,在決定答辯順序的時候,她刻意選了這個時間。 糊弄學資深弄弄子,從不放過任何糊弄過關的機會。 果然,困成狗的評委完全起不了刁難的心思,強打精神提了兩個問題,就放水給她高分通過了。 封窈禮貌地向老師們鞠躬致謝。 本科生涯落幕,不過她和慶大的緣分還未儘。她保送了本校的直博研究生,待將來拿到博士學位,她還打算留校任教。 慶北大學作為一流高校,教師待遇極好,研究經費充足,寒暑節假日多,食堂林立菜式多樣,阿姨從不顛勺—— 世間還有比這座象牙塔更完美、更適合賴上一輩子的地方嗎? 封窈腳步輕快走下講台,美好的暑假在向她招手,馬上就能回外婆家,葛優癱鹹魚躺,做一個吃了睡睡了吃的快樂廢人…… “——臥槽!快看對麵天台!” 才剛出教室,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頃刻間,走廊上本來在排隊等待答辯的學生大噪,呼啦啦全湧向護欄。 本樓相隔二三十米遠,正對著美院的昌茂樓。大企業家宗昌茂慷慨捐建的樓,全國各地不少學校都有。 大太陽刺眼,封窈眯眸眺去。隻見對麵樓頂上,赫然有個男生坐在天台邊沿,雙腿懸在外麵。 好危險。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最新內容 “不會吧這哥們兒不會是要跳樓吧?” “偶買噶,學校又逼瘋了一個……” 眾生嗡嗡議論,緊張中隱隱透著莫名的亢奮。樓下漸漸聚起了人,仰頭張望。 有人試著喊話:“同學,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你彆想不開啊!” 封窈收回目光,轉身不打算繼續看下去。 她既不認識這位同學,又不懂心理學,愛莫能助。有老師和這麼多熱心的同學在,相信不會出事的。 “——哎,封窈!” 還沒走出兩步,同宿舍的馮璐璐瞧見了封窈,衝過來拉住她,“正找你呢!那個,不是劉東旭嘛?” 封窈隻得停下腳步。“劉東旭?”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好像,聽過?” 馮璐璐瞪圓了眼睛,“他追過你的呀!你忘啦?新國國立美院來的交換生,在表白牆上狂刷告白,說你是他的繆斯女神,還在咱們宿舍樓下拉過小提琴……被你罵了的那個?” 封窈恍然,“噢!” 那還是開春的時候,快半年前的事情了。 封窈長了張美豔的臉,皮膚雪白,一雙細長微挑的狐狸眼風情撩人,身材如其名,窈窕婀娜,凹凸有致。她在校園裡從來不乏追求者,隻是生性懶散,談戀愛這種弄不好輕則勞心傷神、重則全家爬山的麻煩事,在她看來不是很必要。 通常對於追求者,她都是禮貌婉拒,能避則避。隻是大好的春日清晨,正是裹緊棉被舒舒服服地酣眠時,有人非要擾人清夢,她被起哄的室友叫醒,起床氣難免稍微有點大。 當時她推開窗,對樓下拉琴拉得如癡如醉的男生說了句:“同學,你這把鋸,有點鈍了。” “沒有罵人哦。”封窈糾正道。 馮璐璐側眼瞟過舍友這張過於嫵媚的臉,壓低聲音,“你說,他該不會是因為你吧?” “有這麼長的反射弧嗎?” “……也是。” 馮璐璐忽然想起來,“哦對!我好像聽誰說過他後來交了女朋友來著?” 就說嘛。 樓上樓下烏泱泱擠滿了伸長脖子的人,老師領導們很快趕到了對麵天台上,開始展開溝通勸說。 封窈把胳膊從馮璐璐手中抽出來,“你慢慢看,我先……” “——封窈!我要跟、跟文學院的封窈說話!” 這時劉東旭似乎是在勸說下開口了。 一聲乾啞發顫的嘶喊,仿佛一滴水落進了沸騰的油鍋裡,現場瞬時炸開了鍋。 馮璐璐下意識地再次拽住封窈,張著嘴巴瞪住她。周圍認識封窈的目光唰唰如聚光燈,爭相照了過來。 慶大雖大,學生不免有重名,但“文學院的封窈”,指向精確。 馬上便見主持答辯的徐教授快步奔來,手機貼著耳朵,“對對她在這兒……好的主任,明白……” “封窈你快來,趕緊勸他下來!”徐教授招手。 眾生像摩西分紅海一樣讓出了路,封窈從懵圈中回神,很為難:“可是,我基本上不認識這位同學,不知道怎麼勸啊。” 萬一勸不好,不會還賴她吧? “不認識他為什麼指名找你?”彆說徐教授不信,旁人的表情也明顯都不信,不少人自認懂了——準是感情糾紛沒跑了! “行了,你先過來!”事態緊急,徐教授沒空跟她掰扯,“人命關天!不管他提什麼要求都先答應,總之先把人勸下來再說!” 人命關天的大帽子壓下來,封窈沒得選,隻能挪到曬得發燙的護欄前,清了清嗓子。 “同學——” 她才剛開口,對麵劉東旭猛地坐直,身形搖晃,驚起一片呼聲,嚇得封窈的心也直顫,“……小心。” “窈窈!你終於肯見我了!”劉東旭的嘶喊如泣如訴,“我以為我失去你了……” 請退出轉碼頁麵,請 最新章節。 驕陽如火炙烤著大地,熱浪蒸騰,空氣成了一麵扭曲的透鏡,將男生深情款款的臉折射得扭曲變形。 封窈一陣惡寒。 這是精神病吧? “同學,何出此言?我跟你並不熟……” “不熟,嗬!”男生淒涼一笑,“我什麼都聽你的,你不想公開,我不敢把我們交往的事情,告訴任何人……” 暴曬下的水泥板燙屁股,強光混著汗水流進眼睛裡,火辣辣的刺痛。劉東旭抬手抹了抹,立刻放下手,手指死死地扣住天台邊沿,生怕一不小心真掉下去—— 開什麼玩笑!他是要成為當代羅丹的男人,生命多麼貴重,怎麼可能為個有眼無珠拒絕他的女人跳樓? 隻是有人出的價碼實在太誘人,要他在今天上演這麼一出大戲。 按對方的要求,他最好卡著封窈答辯的時候上來,順便毀了她的畢業答辯。 隻是以為這樓看著不高,劉東旭上來後才感覺到怕。抖著腿直打退堂鼓,念著那人許諾他回國後大好的前途,他才咬牙橫下了心來。 些微耽擱而已,她的答辯肯定還沒完成…… 劉東旭想象不久的將來,比眼前多百倍千倍關注聚焦於他、膜拜他,興奮如電流竄上脊背,他的聲音顫抖變形,倒真像極了為情絕望的歇斯底裡: “你要口紅,要包包,我都給你買了。你說討厭馬玉玲,我也跟她分手了……你明明說你愛我,可你為什麼不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