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秉哲掃視了下麵一眼,肅聲道:“諸位,可是有什麼異議?”
底下頓時鴉雀無聲。
衛之淮的屍體被抬走,這場鬨劇總算是平息了下來。
“你怎麼樣?”葉安年衝到江竹身邊,想要查看他手上的傷口。
江竹把已經止血、包紮好的左手舉給他看:“皮外傷,養養就好了。”
葉安年:……
難道這就是做大夫的好處?
受個傷自己瞬間就處理好了。
宮宴是辦不下去了,宮女和小太監們在禦花園裡穿梭著收拾殘局。
葉安年要拉著江竹回去,衛秉哲卻朝他們走了過來。
“淮安王殿下。”
江竹朝他欠身行禮,葉安年亦然。
“不必多禮。”衛秉哲朝兩人點點頭,視線落到江竹被包裹起來的手上,“你二位在宮裡歇息片刻,我叫禦醫來給你看一下吧。”
“這就不勞煩殿下了,”江竹道,“殿下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
“衛之淮雖然死了,後續的事應該還有的忙,我們就不打擾殿下了。”
他說著,突然想到了什麼:“對了,皇上找到了嗎?”
“呼,”說到這個,衛秉哲歎了口氣,點點頭,“找到了。但人已經沒了。”
剛剛那個假冒的人被揭穿後,他就派了人去宮裡的各個角落尋找他父皇的下落。
索性,人已經找到了,竟然就在寢殿的密室裡。
江竹也跟著歎了口氣:“如今皇上駕崩,衛之淮也死了,剩下的怕是殿下還有的操勞。”
“你放心,我心裡有數。”衛秉哲拍了下江竹的肩膀,“這次,多虧了你。”
江竹勾勾唇角:“說這些做什麼,殿下也幫我達成了所願,咱們合作愉快。”
第204章 落幕
一場鬨劇就此落幕。
兩人攜手沿著宮裡長長的步道慢慢地走著。
此時日頭已偏西, 高高的宮牆紅牆白瓦,抬頭望去隻能望見小小的一片天地。
這是通往宮外的最後一段路了,兩人幾乎沒有碰到任何宮女和太監, 隻遠遠瞧見,守在宮門處侍衛的身影,被夕陽拉得老長。
“事情, 算是徹底解決了麼?”葉安年突然開口。
江竹側眸望了他一眼, 勾唇:“你猜?”
葉安年很認真的想了一會兒:“衛之淮倒台, 他背後仰仗的勢力應該也會很快被揪出來吧。”
“就是不知道, 新皇的人選會是誰。”
江竹拉著他的手晃了晃:“放心,能坐上那個位子的, 隻能是衛秉哲。”
見他說的這麼篤定,葉安年沒有多問, 隻是點了點頭。
馬車就停在宮門口,兩人一出宮門就上了馬車。
京城內車水馬龍,街上的店鋪似乎家家都生意火爆, 往來的賓客絡繹不絕。
葉安年從車窗望出去,看著外麵忙忙碌碌的人們,大家各自忙著自己手上的事情,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馬車快要駛出城門的時候,突然從皇宮的方向傳來陣陣鳴鐘之聲。
一時間, 街上忙碌的人們都立時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望向皇城的方向。
不知是不是錯覺,葉安年感覺他坐的馬車,也跟著停了一下, 才又繼續“嘚嘚”的走起來。
回到白鶴齋時,天已經擦黑了。
子末見江竹又受了傷回來, 大呼小叫的跑去棲雲閣翻出一大堆藥膏藥粉,堆在江竹麵前。
結果被江竹拍了一巴掌,委屈的直皺鼻子,這才老實了。
不過,聽說衛之淮已死的消息,齋裡上下都很高興,子末顛顛兒跑去飯堂找陳阿婆,說晚上要做頓好的,大家一起慶祝慶祝。
最近的好事一件接著一件,白鶴齋裡的氣氛也總是透著盈盈的喜氣,和著這盎然的春意,倒是叫人高興。
第二日,宮裡就傳來了大皇子主動讓賢,淮安王繼位的消息。
一切都如江竹預料的那樣。
日頭高掛,風輕雲淡,又是一個好天氣。
葉安年和江竹坐在院子裡秋千上,看著子末吭哧吭哧鋤地。
頭頂的葡萄藤已經爬滿了竹架,手掌大的葉子一片片撐開在頭頂,正好搭起一個天然的涼棚。
阿梨舉著葉安年給她做的紙風車從外頭跑進來,看見坐在秋千架上的兩人,開口道:“葉哥哥,晚晚哥,外頭有人找你們呢!”
“哦?是什麼人?”江竹問。
阿梨歪頭想了想,臉色突然垮了下來,看上去有些緊張。
葉安年安慰她:“沒關係,你說說看?”
“是,穿著鎧甲的人,”阿梨捏緊拳頭,“拿著刀!”
月涼城的事,還有之前衛之淮帶人燒山,硬闖白鶴齋,都給小姑娘的心裡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所以,她一見到身穿鎧甲的人,下意識就覺得是壞人。
江竹用腳停下秋千,站起身來:“我去看看。”
葉安年也跟著起身:“我也去。”
江竹想了想,沒有拒絕,伸手把他拉起來,兩人一起往外走。
一出白鶴齋大門,就看到了等在門口的人。
身穿一身墨色勁裝,外加銀色軟甲,江竹認識,是衛秉哲的貼身近衛,孫銜。
“江齋主。”孫銜給江竹行禮,“如今新皇登基,大行封賞,你之前擊殺刺客有功,皇上特地派屬下來前來,送上謝禮。”
“有勞。”江竹淡聲道。
孫銜一拍手,身後跟著的兩個侍衛立刻上前。
葉安年就見這兩人的手上分彆端了兩個托盤,上麵都用紅布蓋著。
江竹沒有立刻接下,也沒有將紅布掀開,而是看了孫銜一眼。
孫銜卻道:“江齋主打開看看吧。”
江竹這才上前,將兩個托盤上的紅布都揭開。
那托盤上,一左一右,左邊的是一封詔書,右邊是一堆碼放整齊的黃金。
江竹隻瞥了那詔書一眼,就把手伸向了右邊的托盤。
孫銜:“江齋主想好了?既是皇上給的賞賜,兩個都要也是可以的。”
“不必了,”江竹回答的乾脆,“皇上他應該知道我的性子,比起高官厚祿,不如退隱閒居。”
說罷,接過那盤金子,叫上葉安年,徑自走了,沒有一點留戀。
孫銜望著兩人的背影慢慢消失,這才收回視線,朝自己的兩個手下道:“走吧。”
其中一個手下問:“他就這樣走了?連左邊這個盤子裡的詔書寫的是什麼都不看?”
孫銜拿起托盤裡的詔書,將其打開,就見那上麵是冊封爵位的聖旨。
大致寫著:江聲晚有從龍之功,封平京侯,可世襲罔替。
那小侍衛瞥了一眼,很是唏噓:“可惜了,他要是打開這詔書看了,肯定不會選那百兩黃金的。”
“他會。”孫銜道,帶著兩個手下往山下走,“咱們皇上看人很準,江聲晚不是那等貪圖官位之人。他清醒的很。”
“是嗎?”那小侍衛似乎還是不懂,撓了撓頭。
放著能世襲的爵位不要,卻選了金子,他看著這白鶴齋建的不錯,這齋主應該也不缺錢吧?
這還不是傻的?
另一邊,江竹拿著那百兩黃金的賞賜,和葉安年一起回了壹舍。
葉安年雖然不知道那封詔書上寫了什麼,但是他相信江竹的選擇。
兩人回到臥房,江竹把托盤放到桌上,對葉安年道:“這麼多金子,你可得保管好。”
說實話,葉安年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閃瞎人眼睛的金子,他拿起一塊放在手裡掂了掂,還真是頗有份量。
“不過說實話,比起那詔書,我還當真更喜歡金子。”葉安年道。
江竹伸手在他鼻子上輕輕刮了一下,笑道:“我就知道。”
葉安年從臥房的櫃子裡抱出來一個帶鎖的小箱子,放到桌上將鎖頭打開。
箱子裡放著厚厚的好幾遝銀票,一摞子金條,還有各種地契、房契。
這是兩人的小金庫。
他將箱子裡的東西重新規整了一下,然後把這些金條一塊塊碼放進去。
拿到最底下,卻看見托盤鋪著的紅布上,放著兩塊金牌,上麵好像還有字。
“這是什麼?”
他拿起一塊看了看,江竹拿起另一塊。
“這是,免死金牌?”江竹詫異。
他倒是沒想到,衛秉哲除了黃金,還給了他們兩塊免死金牌。
葉安年看著金牌上的刻字,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雖然應該用不到,但是這個我喜歡。”
江竹勾住他肩膀,將他拉到自己身邊,“啵”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笑道:“巧了,我也喜歡。”
……
衛秉哲上位,手段淩厲的很快平定了朝中所有質疑的聲音,因著還在老皇帝的守孝期,舉國上下摘冠纓、服素編、停止喪服嫁娶,各種娛樂也都禁了。
一時間,全國都沉寂了下來。
不過,這樣的氣氛卻影響不到遠居在白鶴齋裡的眾人。
天氣一天天熱了起來,壹居小院裡,葉安年和江竹種下的菜種和花籽都長出了綠油油的苗苗。
葉安年的肚子終於有了些變化,但因為他太瘦,雖然已有五個月,小腹卻依舊隻是微微隆起。
早期的孕吐反應總算過去,倒是舒服了不少。
江竹手上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因為處理的及時,連疤都沒有留下。
現在,齋裡的事務依舊還是子妤在管著,江竹就一心陪著葉安年。
不過,江竹也許諾她,等道葉安年平安生產之後,就放她離開白鶴齋。
到時,就派人把福崽和丁秋接過來。
如今丁秋也有十二三歲了,他準備開始教他處理一些齋裡的事,等到把人帶出來,他就能徹底撂挑子,和葉安年一起養養小孩,等往後孩子長大些,他們就離開白鶴齋,到處去走一走,逛一逛。
若是途中喜歡哪裡,就停下來,置辦一座宅子,在那裡生活。
葉安年是不知他心中的打算,如今他就像一條徹頭徹尾的鹹魚。
每天醒來除了坐在院裡蕩秋千曬太陽,就是到後園的水潭裡喂喂魚,到草藥堂看那些弟子們上課,到前院去聽弟子們念書。
總之,閒的好像養老一般。
而且,他以為有孕之後,會受到的很多限製和約束,好像也都沒有。
之前趙樂跟他閒聊時候說過,自己懷孕的時候,家裡這不讓吃,那不讓吃,孕吐的時候吃不下,瘦了不少,等到後麵不吐了,又開始拚命讓他多吃些,好補回來。
每天吃雞蛋、鴨蛋都吃到想吐。
葉安年想想這段日子,倒是從來沒人逼他吃過什麼,不過也是,除了江竹,整個白鶴齋也沒人敢管他。
但江竹除了每天變著法的做吃的給他,倒是也從不強迫他多吃什麼。
江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覺得飽了就行,沒必要吃太多。吃不下就不吃,什麼時候餓了,再叫我。”
葉安年覺得這樣就很好。
但這樣閒散的日子過的久了,他也開始無聊起來。
這日,天氣不錯。
他吃過早飯,就被江竹拉著去後山藥圃散步。
“我想下山去轉轉。”
葉安年被江竹拉著,一步三挪,不願動彈。
“怎麼,在山上呆膩了?”江竹笑。
“也不是,”葉安年想了想道,“就是偶爾也想出去轉轉。”
“那好,趁著現在天色還早,日頭還不毒,現在就走?”
葉安年點點頭,眉眼彎彎的笑起來。
江竹便進屋拿了錢袋子和水壺,又拿了個遮陽的鬥笠給葉安年,兩人就輕裝下山去了。
山下的白雲鎮,今日倒很是熱鬨,正是大集。
兩人趁著人還不算太多,閒逛了一會兒,買了不少東西。
從集上一出來,卻正撞上一隊被官兵護送著的囚車。
那車上的人,一個個都披頭散發,手腳帶著鐐銬,身上穿著統一的囚服,看起來好不狼狽。
葉安年正好奇,就聽旁邊的人議論起來。
“呸!”有人朝著囚車啐道,“都是那衛之淮的走狗!”
“隻是流放,也太便宜了他們!”
“是啊,跟著衛之淮乾了那麼多惡事,到頭來就隻是流放而已!”
“哎,話也不能那麼說,聽說是流放北境,那邊可是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這路途又遙遠,說不定都到不了,人就沒了。就算是挨到了那,怕是也活不成。”
這話似乎是給了人們安慰,大家又繼續聲討起這些囚犯來。
葉安年站在人群裡,遙遙望著囚車裡的人,忽然覺得有一道身影,他頗有些熟悉。
“那是……?”
他有點不敢相信,看了旁邊的江竹一眼。
江竹點頭:“是他。”
就見眾多的囚犯中間,有一個身形瘦削,披頭散發的人,正死死扒著囚車的木杆。
他身上有不少被百姓們丟的爛菜葉子,臟兮兮的,但他依舊抬著頭,平靜的看著人群中的每個人。
直到,他看到了人群裡那兩道熟悉的身影。
葉安年望著柳卓,嘴唇動了動,到頭來,卻什麼話都沒有說。
而這時,柳卓也看見了他,那雙如死灰般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他抓著木杆,拚命朝著這邊看過來。
“我沒輸!我……還沒輸!”
“你等著……!”
他情緒太過激動,晃得手腳上的鏈子“嘩啦”作響。
很快,就有官差過來,用佩刀敲打著囚籠的木杆,嗬斥道:“老實點!”
一陣罵聲過後,囚車已經駛了過去,越走越遠。
葉安年最後望了一眼那囚車,收回了視線。
江竹拍拍他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身邊攬了攬:“走了。”
“嗯。”葉安年點點頭。
他知道柳卓的下場並不會太好。
但那又怎樣呢,路是他自己選的,會有怎樣的結果,在做出選擇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
眼看天色漸晚,兩人便回了白雲山。
江竹自打身體恢複,就開始在重新修習謝逍公的獨門內功心法,如今內力已經恢複了一成,帶著葉安年直接用踏雲步飛回白鶴齋,不成問題。
兩人走了一小段山路,等路上沒了行人,江竹就把自己手裡的東西遞給了葉安年拿著。
自己伸手一抄,將人打橫抱起來,足尖一點,朝山頂掠去。
耳邊清風習習,葉安年伸手環住江竹的脖子,把頭靠在他肩上,悠悠閉上了眼睛。
江竹被他噴薄而出的溫熱氣息掃過脖頸,癢酥酥的,令他體內氣血翻湧,差點破功。
好在,這一息之間,他們已經到了。
第205章 喜訊!生了!
時間過得飛快, 轉眼春去秋來,寒冬又至。
眨眼間,年關已至, 再過幾日就要過年了。
月涼城停工了一段時日,後麵又繼續開始重建,之前是葉安年四處湊錢, 勞煩文恒找了一批工匠, 進度慢的很。
後來衛秉哲登基, 很是關注此事, 特地撥了不少工匠過去幫著修建,進度一下子快了不少。
還有月涼城被屠的舊案, 他登基之後一平定朝中內亂,就立刻重審了這重大冤案。
那份有著阿梨手印的供詞被呈了上去, 衛秉哲又派人去了一趟月涼城,找回不少陳年舊物,其中有很多, 都能成為當年舊案的鐵證。
他隨即便寫了一封詔書,為江竹洗清了冤屈。
那詔書的最後,是他代衛之淮的謝罪之語。
這份詔書可謂是份量頗重了,一時間舉國上下轟動。
一方麵感歎新皇的宅心仁厚,嫉惡如仇, 一方麵痛罵已死的衛之淮惡貫滿盈, 死不足惜。
而江竹這個被冤了許多年的人,也以另一種奇怪的方式,被人們推了起來。
自從他身上的罪名被洗清, 白鶴齋名下的醫館藥鋪,一時間火爆起來。
與此同時, 民間開始流傳出江神醫當年隱姓埋名做遊方郎中時候的各種神奇事跡,江竹的名聲一下子傳遍了整個東陵國。
好在,如今葉安年的月份的大了,他日日都待在白雲山上,幾乎不下山,所以這些對他倒是沒什麼影響。
如果非要說的話,那就是每月的收入翻了好幾番。
再加上葉安年這邊開遍了東陵國各地的竹葉記玩具鋪,白鶴齋如今每月的進賬多的數不過來。
隻是可憐了子妤,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拉了齋裡兩個先生幫忙。
江竹倒也大方,給他們三人翻倍的月銀。
眼下已經過了大寒,天氣是一天冷過一天。
壹舍的小閣樓內,上上下下燒了七八個炭盆,屋裡暖和的隻穿單衣都不冷。
葉安年如今已經快十個月了,肚子也很明顯的隆了起來。
隻是,後期江竹很嚴格的控製他的體重,再加上他自己也瘦,一直不怎麼顯懷,所以比起一般孕夫十個月的肚子,還是要小上許多。
早上陽光懶洋洋的從窗戶照進來的時候,葉安年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醒了過來。
如今他肚子大了,隻能側躺。
這一抬眼間,就看到江竹正坐在床邊,見他醒了,勾了勾嘴角,問道:“睡得還好麼?”
“嗯……”
葉安年含糊的應了一聲,就要起身,卻被江竹攔住了:“等等,不急,再多躺一會兒。”
葉安年本來就沒徹底清醒,聞言順勢閉上了眼睛,自動躺平了身體。
就感覺江竹握住了他的手,在給他把脈。
等確定他的胎像穩固之後,就拿出他自己調製的精油,開始解他的衣服。
葉安年起初還會臉紅,等到後來,就已經習慣了。
隻管閉著眼睛睡他的,由著江竹解開的他的褻衣,在他肚子上輕輕的塗抹。
精油都是各種草藥調製的,江竹說是防止長紋,他不懂這些,但每天看看自己的肚子,確實白白胖胖的,一條紋也沒有,感覺這精油倒也不錯。
肚子上突然傳來輕輕的觸感,被塗過精油的地方,很快就熱了起來,還挺舒服的。
塗完了精油,江竹重新給他把扣子一個個係好,然後俯身在葉安年額上親了一下。
“年年的肚子白白圓圓的,更可愛了。”
葉安年:……
這下是一點也睡不著了。
他掙紮著要起來,被江竹慢慢扶著坐了起來。
“你故意的是不是。”葉安年瞪他。
江竹笑得像隻狐狸:“哪有,我實話實說的。”
“你繼續睡嘛,我不鬨你了。”
“不睡了,我餓了。”
“那就起來吃飯吧,早上我做了灌湯小籠包,還有豆腐花,你不是想吃辣的麼,我調了辣椒油,可以蘸包子吃。”
“好。”
葉安年伸了個懶腰,江竹順勢一下抱住了他。
一手托著他的腰腹,一手托著他的腿彎,直接把他抱到外間的貴妃榻上坐著。
貴妃榻是後來添置的,上鋪了厚厚的軟墊,腳底下是羊毛編織的毯子。
葉安年被他放在上麵,很快江竹就端來了熱水,供他洗漱,等洗漱完,才地穿好鞋子,跟江竹一起去樓下用飯。
其實原本他們一直都是直接在樓上吃的,但葉安年孕期對氣味很敏感,在樓上的話,飯味兒久久不散,就很不舒服。
用過飯,就是散步時間。
不過現在天氣冷了,兩個人就隻在後園裡四處走走。
葉安年身上披著厚厚的狐裘,白色的狐毛圍在他肩上,暖融融的,襯得他臉頰上的紅暈,溫柔俊雅了許多。
江竹牽著他的手,兩人慢慢的在曲橋上走著。
前幾日剛下了雪,後院裡四處都白茫茫的一片,不過曲橋上的積雪已經都清掃乾淨了,並不會滑倒。
小水潭也結了冰,不過透過冰層,還是隱約能看見在水下遊動的魚兒。
兩人在曲橋了走了一遭,又繞著水潭走了一圈,就回去了。
今日陽光很好,又沒風,葉安年央著江竹想在院裡坐一會兒。
“就一會兒。”江竹道,“太久了要著涼。”
“嗯。”葉安年乖巧的點頭。
江竹便拿了軟墊和小被子出來,在秋千上一層層鋪滿了。
然後才拉著葉安年坐下來,慢慢的晃著。
天氣晴好,無風無雲。
江竹把手臂搭在後麵的秋千椅背上,葉安年自然的靠了過去。
陽光灑在身上溫暖又舒服,他閉上眼睛,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再好不過了。
回想起他當初被繼母推下樓時的絕望,還有穿來之後在老葉家挨過的那半年。
他當真是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會有今天這樣的日子。
“我有個事,想跟你說。”他突然道。
江竹側頭靠了過去:“什麼事?”
“就是……”葉安年斟酌該怎麼開口,“我其實不是葉安年。不對……”
“我其實,不是老葉家的那個葉安年。就是,嗯……就像是換了魂魄,奪舍,你懂麼?”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我其實是後世的人,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來到這裡。不過,我倒是跟他同名同姓。”
“說不定他是你的前世,因緣際會這種東西,很玄妙的。”江竹挑眉。
葉安年微怔,看著江竹有些晃神:“你不驚訝?”
“我一早就有所察覺。”江竹道,“你跟他不一樣。”
見葉安年呆呆的看著自己不說話,江竹捏了捏他的臉頰:“我之前隻是在村裡見過他,從未跟他說過話,有過交集。”
“第一次搭話,就是那年冬天,你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年年,你就是你,我想娶的人是你,喜歡的,愛的也是你。”
葉安年眨了眨眼睛,這才回過神來,他倒不是吃醋,隻是驚訝,江竹接受的也太快了,甚至早就有所察覺。
“不是,你……你都不震驚的麼?”
“這有什麼好震驚的?”江竹笑得眉眼彎彎,“老頭子的師父活了幾百歲,聽說他還見過羽化登仙之人,你一個魂穿奪舍的,有什麼奇怪。”
葉安年:……
“好了,彆多想。”江竹摟過他親了一口,“安心等著生產,然後乖乖跟我過日子。”
葉安年“哼”了一聲,還要再懟他兩句,卻突然感覺肚子疼了起來。
“唔……”
他皺緊眉,抱住肚子彎下腰去。
“怎麼了?”江竹頓時緊張起來。
“肚子……好疼……”葉安年咬緊了唇。
“應該是要生了。”
聽他這麼說,江竹倒是鬆了口氣,直接將葉安年打橫抱起來,就進屋上樓。
“沒事的,不要怕,有我在呢。”
葉安年痛的不停吸氣,但聽到江竹這麼說,他緊張的情緒還是緩解了許多。
進了臥房,江竹輕輕把他放在放上,走到外間吹了個口哨,子末瞬間就閃了出來。
“齋主?”
最近白鶴齋平靜的很,齋主已經很久都沒有叫過他了。
“你們少君要生了,快去要熱水來。”江竹道。
“哦……”子末隨口應了一聲,然後才反應過來,立時瞪大了眼睛。
“少,少君要生了?!”
“好好好!”少年一疊聲答應著,興高采烈的跑了。
江竹無奈,拿了他的藥箱,進了裡間。
葉安年此時已經痛的臉色都白了,額角的汗也大滴大滴的淌下來,雙手死死抓著錦被,骨節緊繃的泛白。
但他死死咬著嘴唇,一聲也不肯吭。
江竹心疼的直皺眉,幫他解了褲子,看了一下眼下的情況,卻是還早的很。
安慰葉安年道:“放鬆一點,年年,彆這麼緊張。”
但葉安年顯然聽不進去他的話,已經把嘴唇都咬破了。
他疊了一方帕子,讓葉安年咬在嘴裡,又握住了他的手,一邊幫他擦著汗。
“不要這樣呼吸,看著我,像我這樣。”
葉安年轉過頭看向江竹,他的眼睛紅紅的,眼角的那枚孕痣卻在變淡。
江竹很耐心的教他,葉安年忍著疼,按著他教的去做。
“對,就是這樣。”江竹溫聲道,“在疼痛來的時候用力。”
葉安年按著他說的去做,可是疼的他都開始發抖了,卻依舊感覺沒什麼用。
就這樣努力了老半天,熱水都送了過來,江竹也幫他擦洗換了好幾盆水。
他都疼的快要麻木了,身上的力氣也在慢慢被抽走。
可是嘴裡又咬著布,他不出話,隻能可憐巴巴的看著江竹。
江竹又看了一眼現在的進度,發現已經能看見胎頭了。
“馬上就要出來了,年年,再努努力。”
葉安年紅著眼睛搖頭,他已經沒力氣了,而且那一陣陣的疼痛,讓他快要死過去一樣。
江竹把他嘴裡的帕子取下來:“還好麼?”
“好疼……我,沒力氣了……”葉安年感覺自己的嘴唇都在發抖,眼淚不收控製的在往下淌。
江竹從他的藥箱裡取出一個小瓶,倒出一顆藥丸塞進葉安年嘴裡:“彆哭,這個是止痛的,吃了會好一點。”
藥丸被送到嘴裡,他隻感覺一道甜滋滋的味道,就囫圇咽了下去,然後,嘴裡就被塞了一片薄薄的參片。
“感覺好些麼?”
葉安年點點頭。
不知是不是藥丸和參片起了作用,他感覺好像真的沒那麼疼的不能忍受了。
江竹握住他的手,捏了捏:“再用力,年年,馬上就要出來了。”
葉安年悶哼一聲,趁著疼痛來的時候,一用力,隻覺得肚子裡的寶寶被人拽了一下,一下子就輕鬆了。
他覺得身上乏累的很,耳邊,江竹的聲音模模糊糊的:“生了,是個哥兒……”
孩子被包裹好抱了出去,他感覺江竹又在他身/下“忙碌”了好久,然後才過來給他用溫熱的帕子擦汗。
又小心的扶著他坐起來,撤掉染血的被褥,換上乾淨的,再幫他換上乾淨的褻衣。
“累不累,要不要睡一會兒?”
葉安年點點頭,他現在又累又疼,隻任由江竹擺弄。
恍惚間,想起那個止痛的藥丸。
“那個藥……還有麼?”
江竹微愣了一下,在他嘴角吻了一下:“那不是什麼止痛的藥,隻是糖丸。”
葉安年:……
江竹卻笑了起來:“年年很棒啊,隻用了不到一個時辰就生下來了。”
“先睡一覺,好好休息一下吧,孩子我讓奶娘抱到隔壁了,等你睡醒了再看。”
“好。”葉安年輕聲道。
他現在確實太累了,隻想先睡一覺。
江竹幫他蓋好被子,想要起身出去,袖子卻被人抓住了。
無奈的笑了一下,順勢在床邊坐下來,握住葉安年的手,一起放進被子裡。
……
再醒來時,已經是傍晚了。
葉安年感覺身上的疲累褪去了不少,抬手摸摸自己的肚子,已經變得平坦了。
不過……
他的手在褻衣上停了一下,從衣擺下麵探進去摸了摸。
腰上,好像被纏了什麼東西。
正在自己摸來摸去,江竹的聲音卻響了起來:“睡醒了?”
葉安年“嗯”了一聲,感覺聲音有些乾啞。
他問道:“我腰上……怎麼了?”
“是束腹帶,幫助你身體恢複的。”江竹道,“怎麼,太緊了嗎?”
葉安年搖搖頭:“想喝水。”
“好,我去端。”
江竹到了溫熱的紅糖水給他,又問:“餓不餓?我煮了鮮肉粥,還有糖水雞蛋,先吃一點?”
葉安年喝完了紅糖水,點點頭。
又道:“我想看看寶寶。”
“那我去抱過來。”
江竹說著便離開了,不一會兒,就抱著一個粉色的小繈褓走了進來。
“看看,感覺眼睛好像你。”江竹把粉糯糯的小團子塞到葉安年懷裡。
小團子這時候醒著,眼睛黑黑亮亮的,見了兩人也不哭,就滴溜溜的看著他們。
“喜不喜歡?”江竹問道。
葉安年點點頭:“看著好乖。”
“你生的當然乖,聽奶娘說,這孩子很好帶的,不怎麼哭,餓了就吃奶,討人喜歡的很。”
葉安年笑了,輕聲道:“真好。”
江竹卻趁機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輕輕的,一觸即離。
葉安年有些愣怔的看著他。
卻見江竹理了理他胸前散落的碎發,很認真的道:“年年,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