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神藥很好煎,蔣氏聞到味道來問的時候,沈仲陽隻說是找到之前藏的草藥茶,特地煮來給娘敗敗虛火。
蔣氏近來長了滿嘴燎泡,也不多問,連喝了兩碗。
然後不到半個時辰,蔣氏就在鋪了草的席子上沉沉睡去。
那是沈冬素和她的‘床’,沈仲陽的床更離譜,就睡在廚房的灶爐前。
“我說什麼你做什麼,彆多問,彆害怕,你若嚇的逃走了,姐一個人沒法救爹。”
沈仲陽頭一次這麼被人信任,跟所有孩子一樣,被大人鄭重叮囑的事,會當成天大的事一樣對待。
當即拍著乾瘦的胸膛道:“姐你放心!我聽你的話,也絕不會嚇跑。”
然後在橘黃的燭光下,看清沈父腿的時候,他小臉雪白,而沈冬素給他的任務還是,按緊那條腿。
雖然沈父昏迷不醒,萬一手術中途痛醒了亂動怎麼辦?
沈仲陽眼睛挪都沒地方挪,眼睜睜看著平時連隻雞都不敢殺的大姐,跟哭包一樣的大姐,拿著那把小匕首。
割開了父親膝蓋上的皮肉,清理黑色的瘀血,將碎骨和爛肉一點點挑乾淨。
若不是全部砸碎了,憑這把小刀,根本無法分離大骨頭。
也幸好沒有砸到大腿,否則她也不可能動靜這麼小地截肢。
待那隻紫黑壞死的小腿,被她麵無表情地分離,沈仲陽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衝到屋外吐了起來。
此刻也用不著他了,拿開水燙過的棉線,將血管紮緊,再將傷口處清洗乾淨,塗上提前準備的藥泥。
沒有金瘡藥,沒有抗生素,甚至連消毒水都沒有。
沈冬素隻能儘最大的努力,用原始的方法醫治。
吐完之後的仲陽端來熬好的消炎藥,喂沈父的時候發現,他還能自主吞咽,甚至眼珠子還在眼皮下麵動了動。
這一點發現讓兩姐弟大喜過望,特彆是沈冬素,隻要熬過今晚,沈父的命就算保住了。
她將那斷腿和碎肉收集起來拿布包好,這個時代的人特彆講究身體完整,如果死時身體不完整,下輩子投胎也會變成殘疾人。
連太監都會保留命根子,下葬的時候一起入棺。
沈父這半條斷腿,沈母肯定會視若珍寶地收好,想法子放置,她可不敢亂仍亂焚了。
看向滿眼似有千萬個問題的沈仲陽,沈冬素輕笑道:“今晚辛苦小弟了,想問什麼明天再問。
現在你先去睡覺,我來照顧父親,明天你得替姐多乾些家務活。”
仲陽將滿腹疑慮咽下,看了一眼熟睡的母親,小聲問:“可是明天咱怎麼跟娘說?”
沈冬素想了想道:“就說大哥擔憂父親,連夜請淩府名醫上門,娘睡熟了,咱倆接待的名醫。”
“那得跟大哥串好。”
沈冬素點頭道:“過幾日父親狀態穩定,我去見大哥一麵。”
當夜,沈冬素片刻不離地守著沈父,擔心他會發燒,在沒有抗生素的時代,這樣的大手術,身體質素不高真的很難挺過去。
幸運的是,沈父的狀態很好,天快亮時她又喂了一次藥,實在累得撐不住,趴在床邊小睡一會。
自然是睡不沉的,四麵漏風的牆,隨時會被風掀翻的屋頂,重傷的父親,以及現身份這多舛的命運。
猛地她覺得雙肩極重,酸澀的抬都抬不起來。
半睡半醒間,連呼吸都變得困難,空氣跟水一樣黏。
而她的右肩,一陣冰刺的痛,一陣灼燒的熱。
突然,一股冰冰涼涼的濕意爬上她的肩膀,仿佛一隻無形的手,使勁按著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