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崢嶸定定看著她,重複一遍:“你那麼孝順,肯定不舍得看爸爸為難。”
謝安柔舍得,非常舍得。
可是這話她不能說,也不敢說。
她半點不敢得罪謝崢嶸。
現在陽城各大家族給她留著麵子,看上去是因為顧家。但實際上誰都知道,這一切的基石,都看謝家人態度。
雖不是親生的,但隻要謝崢嶸夫婦願意認她做女兒,她就始終還是謝氏千金,跟顧家門當戶對,能夠做未來的顧太太。
若是顧家不願意承認她的身份……作為一個人販子的女兒,顧明景就算再怎麼愛她,也不可能娶她為妻。
這個事實,人儘皆知。
所以,那些人明麵上看的是顧明景的麵子,實際上還是看的謝崢嶸和林雨夢。
他們兩個的態度,才是決定謝安柔生死的審判牌。
謝安柔不敢得罪謝崢嶸,生怕爸爸媽媽不認她了,那她就什麼都沒有了。
所以,哪怕此時此刻受儘屈辱,謝安柔也隻能忍下這口委屈。
麵對謝崢嶸期待的眼神,謝安柔默默捏緊了拳頭。
半晌後,她對著謝崢嶸低下頭,聲如蚊呐,“對不起。”
謝漣漪笑了笑:“你跟誰道歉呢?我看不出來,也沒聽清楚。”
謝安柔咬了咬牙,抬起頭時,眼底已經積蓄出淚水。她手足無措地衝著父母求救,喊他們:“爸爸……媽媽……”
林雨夢臉上浮現一絲不忍,但看到丈夫青黑的臉,又不敢說話。
謝崢嶸的心又冷又硬,堪比冬天的石頭。
“安柔,你這個樣子,的確是看不出給誰道歉。爸爸覺得,既然是道歉,還是應該有點誠意,你說對不對?”
不對。
謝安柔的反駁抵在舌尖,又生生咽下去。
她沉默片刻,轉過身,麵對著謝漣漪,眼睛裡全是倔強的委屈。
謝漣漪環胸而立,好笑地看著她。
謝安柔覺得她這個眼神,分明是在嘲笑自己,□□裸的,不留一分餘地的嘲笑。
她頓時不願意道歉了,站著沒動。
謝崢嶸臉色涼了涼,淡淡開口:“安柔,你一直是最聽話的孩子,彆讓爸爸失望。”
“爸爸老了,如果家裡的孩子都不聽話,我會很難過。”
聽到這句話的那個瞬間,謝安柔忽然有種說不出的難過與悲傷。
她忽然想問一問謝崢嶸,有沒有真的拿她當女兒。他會對謝寧軒說這種話嗎?他會用“彆讓爸爸失望”來威脅謝寧軒嗎?
還有媽媽……總說她是她最疼愛的孩子,但若是謝寧軒被人這樣為難,她也能夠忍住不說情嗎?她也能這樣毫無波動的看著嗎?
好像根本不需要問,她心底已經有了答案。
說到底,不過是因為她不是謝家親生的女兒,與他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所以他們根本就不在乎她。
謝安柔甚至覺得,或許在這個家裡,自己的地位還比不上剛剛回來的謝漣漪。
二十年的親情,二十年的相處,二十年的陪伴,在血緣的比較下,似乎不值一提。
她站在原地,腳上似乎紮了根,一點也動彈不得。
謝漣漪清楚地看到她眼底的掙紮。便猝然笑了笑,沒說話。
你瞧瞧,謝崢嶸夫婦的報應,終於還是開始了。
他們為了養女拋棄親生女兒,可最終萬般寵愛的養女,也開始怨憎他們。
若是在將來的某一天回首,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後悔。
不過,那並不重要。
謝漣漪隻知道,自己此時此刻,格外痛快。
有一種大仇得報的酣暢淋漓。
世上的人,生來就是濡慕父母的,謝漣漪也一樣。
其實前世的時候,她真的、真的很在意想要得到父母的愛。回到謝家之前,她一直幻想父母是什麼模樣。
是不是和彆人家的父母一樣,會很愛她,什麼都想給她最好的,想把一切都送給她,補償她二十年的苦楚。或許他們和她不太熟悉,表達愛的方式會很笨拙,可是沒有關係,她不會生氣的。
她也會很愛很愛他們,用自己能夠做到的一切,去愛自己的父母。
她渴盼著,有一天他們能夠和普通的家人一樣,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
可是,謝崢嶸和林雨夢,讓她所有的幻想,都徹底地成為了“幻想”。
他們的冷漠無情,他們對謝安柔的溫柔,打碎了她對父母所有的期待。
在前世的無數個日夜,她都為此痛苦悲傷,為此難過。
她不是個好人,那時候就在想,如果有一天謝安柔跟他們反目成仇,他們會不會後悔。
會不會覺得,當初該對漣漪好一點。
前世她沒能看到這一天
好在今生,她終於能夠看到了。
謝漣漪回過神,收回唇角的笑意,盯著謝安柔,仍是不準備放過她。
她語氣寒薄:“你準備站到什麼時候?我可沒興趣陪你站樁!”
謝安柔手指微微蜷縮,死死咬著牙。
最終,謝崢嶸若有似無歎了口氣。那歎息聲中的無奈與失落,表達的清晰無比。
謝安柔閉了閉眼,對著謝漣漪低頭,咬牙切齒地從喉嚨中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這三個字,她說的清晰無比。
伴隨著的怒與恨,也清晰無比。
不知道她在恨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