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趕了一夜路,風塵仆仆的在天亮前到了行宮。
“妾身見過皇上。”惠妃進門後,敏銳的覺察出了氣氛的不同。
往日裡皇上雖是冷淡的性子,至多不苟言笑,氣氛嚴肅些。尤其是當明貴妃進宮後,皇上嘴上不說,整個人卻都有種意氣風發的感覺。
如今偌大的長春殿中,仍是奢華,卻也冷清空曠,頗有種壓抑的感覺。
她在進來時看了一眼沈遠,他本就瘦高的身量,如今更是隱隱有幾分形銷骨立之感,看來他喜歡明瑤,不是嘴上說說而已。
幸而明瑤這次死成了。
若後宮的人知道真相,怕是要額手稱慶。
宮人們亦是屏聲斂氣候在一旁,行動間幾乎不發出聲響。
明瑤會有動作在她的意料之中,隻是她未料到明瑤會如此剛烈,竟選擇了自戕——
雖然對外宣稱明貴妃突發疾病而暴斃,惠妃卻不信這個原因。自己暗示她沈遠可能是大公主親生父親後,明瑤一定是查到了什麼,所以她受了刺激,選擇了最極端的方式。
能讓明瑤寧願死也要離開皇上身邊,一定是件傷她至深的事。
惠妃如往常般蹲身行禮,等了許久都聽不到皇上叫起的聲音。
饒是沉穩如惠妃,心中也不由開始打鼓,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
“請皇上節哀。”她禮儀再好,也受不住這樣長時間的半蹲著,隻得揚起頭道:“妾身突聞貴妃娘娘薨逝,心中悲痛至極。娘娘是個極好的人,後宮的姐妹們雖是不能來,也在替娘娘抄經祈福。”
她這話不假,得知明瑤薨逝的消息,董順儀和薛貴儀著實是傷心了一陣。明瑤一死,這後宮的掌控權又要回到惠妃手中。
兩人為了在明瑤麵前表忠心,可沒少得罪惠妃。
“惠妃,貴妃不在了,後宮中最高興的應該是你罷?”沈遠淡淡的開口,他望向惠妃,目光銳利。
聽沈遠的話不好,惠妃順勢跪在了地上。
“皇上明鑒,妾身對貴妃娘娘沒有半點不尊敬。且貴妃娘娘體諒妾身們,待妾身們極好,妾身隻覺得難過悲傷——”她言辭懇切,說著竟紅了眼圈。“妾身自知不會久留在宮中,為何去嫉妒娘娘?”
沈遠慢慢合攏掌心,他不覺眯起雙眼,目光有若實質的落在她身上。
“不該跟貴妃時候的話,你當真半句都沒說過?”他冷冷的道。
惠妃心中一沉,麵上卻仍是哀傷又帶了些委屈。“皇上明鑒,妾身確實說過一次。妾身告訴娘娘,說是與您並無夫妻之實。還跟娘娘說,您心裡隻有娘娘一個人,期盼著娘娘跟您早日和好!”
沈遠沒有說話,居高臨下的審視著惠妃,眸光深遠難測。
“皇上,妾身隻是想幫您!”惠妃鼓起勇氣,目光不閃不避的回望過去。“妾身看貴妃娘娘待您始終淡淡的,便想著說出實情,好讓娘娘回心轉意。”
“這麼說,朕還要謝謝你?”沈遠語氣波瀾不驚,讓人聽不出喜怒。
惠妃不敢掉以輕心,低聲道:“妾身問心無愧。”
“大公主是朕的親生女兒。”沈遠突然開口道。
惠妃愕然的抬頭。
她驚訝的不是這個事實,而是沈遠竟親口說了出來。
“這件事,惠妃應該早就知道了罷?”沈遠態度溫和,可聽起來卻讓人骨子裡發冷。
“皇上,妾身——”惠妃下意識的想要反駁,隻見沈遠挑了下眉。
“想好了再說,說錯一句,朕都不會輕饒你。”
惠妃咬了咬牙,險些維持不住一貫的鎮定。“皇上為何要逼問妾身,妾身如何知道這等隱秘之事?”
“你隻需將自己的猜測透露給貴妃便是。”沈遠越說神色越冷,麵上最後那點作為偽裝的溫和也消失不見。
惠妃心頭悚然,卻也一時沒有開口。
那次大公主出疹子,明瑤應該是瞞住了沈遠,否則以他對大公主的疼愛,早就該找她質問。
莫非是貴妃走之前,出賣了她不成?
“皇上,妾身確實說過大公主像您的話。”她定了定神,道:“可您該知道,妾身隻是有意恭維貴妃娘娘罷了。您和廢太子是堂兄弟,這並不會令人生疑。”
惠妃自恃明瑤自戕死無對證,便撿著不疼不癢的說。
說完她故作鎮定的望向沈遠,以示坦蕩。
“惠妃,你這些年替朕管理後院,一直都做的很好。”沈遠眼底一片漠然,他波瀾不驚的道:“好到朕疏忽了,你也生出了彆的心思。”
“皇上,妾身彆無二心?”惠妃聽沈遠的話不好,忙道:“妾身身份不高,得皇上格外照拂才封了妃位。妾身從不敢妄想彆的,貴妃娘娘待人和善,妾身巴不得娘娘誕下皇子,封為皇後,那才是後宮之福……”
她話音未落,隻見沈遠的臉色驟然變了。
這一切,本該是順理成章的。
沈遠想到明瑤懷著兩個多的身孕,還能選擇自戕……她對他恨之入骨。
“朕會留下聰明人,絕不容自作聰明的人。”他心如刀絞,壓下眸中翻湧的情緒,麵若冰霜。
“惠妃,你知道了這個秘密,你說朕會怎麼處置你?”沈遠已經沒有耐心再問,冷冷的道。
惠妃愣了下,終於覺察到了方才的怪異之感由何而來。
“皇上,您冤枉妾身!”她尤自還想辯解,卻見沈遠的眼神越來越冷。
“朕滿足了你的好奇心,你也該為你的好奇付出代價。”沈遠輕描淡寫的道:“惠妃於皇後靈前不敬,即日起奪去妃位,貶為選侍,搬入廣清宮。”
廣清宮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冷宮,曆代進去的宮妃,幾乎沒有能出來的。
難道皇上讓她隻身前來,並不是如往常一般信任她,由她操辦貴妃的喪儀……
皇上甚至不在乎究竟真相如何,他是要給曾經有意算計他心上人的自己,安上個合理的罪名罷了。
惠妃這時才真的怕了,一股寒意竄上脊背。
“皇上,您不能這樣對妾身!”惠妃膝行到沈遠身邊,苦苦哀求:“妾身這些年在宮中亦有苦勞,請您放過妾身……”
見沈遠不為所動,惠妃腦海中閃過一道靈感,忙抓著沈遠的衣擺道:“皇上,大公主年幼,總要有人照顧公主罷!隻要您願意將公主給妾身照顧,妾身一定視若己出……”
她話音未落,隻見沈遠突然探身前傾,伸手提起了她的衣領。
“你還敢跟朕提大公主?”沈遠墨眸中翻湧著滔天怒意,冰冷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做了什麼,自己心裡有數!”
惠妃臉色難看極了,幾乎無法呼吸。她甚至有種錯覺,沈遠想要了她的命。
“來人,將穆選侍帶下去。”沈遠鬆手,惠妃直接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