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好奇怪的,老師講的題,他居然一點都聽不懂,雲裡霧裡的,非常深奧,感覺超綱了。
孟梨一臉迷茫,聽見老師說,下一題,找他回答,不會就不準回家,他就有點慌,趕緊悄悄詢問同桌。
可是同桌不搭理他,他又去問前桌,可是前桌也不搭理他。
後來,他把左鄰右舍所有同學,都問了一遍,可是大家都不搭理他。
他就更慌了,他找老師教教他,可是連老師也不理他,所有人都站起來,拉開椅子,離開了座位,把他一個人丟在了教室裡。
然後教室越來越大,一會兒又越來越小,不停地轉啊轉啊,還發出桀桀桀桀的詭異笑聲,連腳下的地麵也開始扭曲,像是巨型蜈蚣在土裡翻滾,嚇得孟梨趕緊起身,衝出教室。
可教室外麵的走廊,忽明忽暗,電燈一閃一閃的冒著火光,他出來後才發現,整個學校都籠罩在一片漆黑之中,隻有他這一層樓還亮著。
孟梨駐足,迷茫地左右觀望。
頭頂大廣播滋滋啦啦,跳了兩段英文聽力,電子男音語氣生硬,一直重複念著“城市上空彌漫著死亡的氣息”。接下來是一段空白,電流聲後,就開始播報社會新聞:x年x月x日,晚上十點二十分,某市區主乾道上,發生了一場嚴重的交通意外,貨車司機醉駕,在拐彎路段撞倒一名在讀高三學生,連續兩次碾壓致其死亡,如今尚在逃逸,請廣大市民踴躍提供線索,助公安早日將其逮捕歸案……滋滋滋,以上是本台全部內容,滋滋滋……
滋滋滋……巨大的電流聲,在死寂的校園裡,尤其清晰。
孟梨的臉色,瞬間變得跟雪一樣白,撒腿就跑,逃命一樣地往前跑,拚命跑,身後的走廊全都塌陷了,變成了一個黑黝黝的大洞,像深淵一樣,把周圍所有東西都吞噬殆儘。
隻有不停地奔跑,才能擺脫深淵的追擊,可是最後,孟梨還是筋疲力竭,被深淵一口吞了進去。
他在完全被黑暗籠罩之前,看見了零星的光,閃爍得眼睛都睜不開,下意識伸手一抓,抓到的卻是一把雪亮的短刀——是他的那把短刀,他看見自己的手,變成了狐狸爪子。
短刀割破了狐狸爪子,從上至下,刺穿了他的喉嚨,他張了張嘴,喉嚨裡翻湧出了咕嚕咕嚕的血泡。卻沒發出一點聲音。
周圍好安靜,有什麼冰冰冷冷的東西,輕飄飄地落在眼睫,還有麵頰上,好像是雪花。
但他沒有感覺到任何疼,隻是覺得好冷好冷,冷得他瑟瑟發抖,恨不得把自己蜷縮成一個球。
他感覺得到,大量的鮮血,從自己被紮通的大動脈裡,直接噴了出來,身體一點點地涼了下去,直到氣息全無。
之後……
孟梨就什麼也不知道了,他被小係統搖醒了。
“唔。”小狐狸氣息奄奄,微微掀起一絲眼皮,有氣無力地發出嗚咽聲。
【阿梨,你聽我說,你血崩了,可常衡不知道,他被樓下一群凡人纏住了,管不了你,我怕你死了,就隻好先帶你出來療傷,可我又扛不動你,隻能把你暫時變回狐狸。】
小係統用爪子,摸了摸小狐狸的頭。
【不過你放心,我找的這個地方挺安全的,這裡屍氣重,又是在地底下,即便沒有珠子封印你身上的妖氣,常衡一時半會兒也找不過來,你就好好休息一會兒,但彆睡太沉了,我怕你……】
孟梨懂,就是怕自己一睡就再也醒不過來了,他沒勁兒說話,身體乏得很,隻能勉強點點頭。
小係統扶著他的頭,將什麼東西喂進了他的嘴裡,還催促他,快點咽。
孟梨覺得苦,下意識用舌頭頂著往外吐,小係統急得就差上嘴了,兩隻貓爪捂住小狐狸的嘴,強逼著他咽下去。
【阿梨,這個是野紅參,再過個幾年,隻怕就要成精了,補血特彆好,我好不容易才抓到的,你千萬要挺住啊!】
許是這株快要成精的野紅參確實有奇效,沒一會兒,孟梨果真慢慢就自己緩過來了。
【阿梨,你快嚇死我了!你說說你,怎麼氣性那麼大!好端端的,怎麼氣得血崩了,快嚇死小貓咪了,哇!】
小係統抱著小狐狸嗷嗷哭,還不忘記感慨孟梨是命不該絕。原來小係統馱著小狐狸逃跑的時候,竟在這片亂葬崗裡,意外瞧見一株快要成精的野紅參,自己從土裡鑽出來,吸食日月之精華,天地之靈氣。
由於這裡是亂葬崗,那野紅參也吸食了不少屍氣,屬性偏溫,陰陽俱補,更何況還即將成精,給失血過多的小狐狸服用,最是合適不過了。
“謝謝你救我。”孟梨由衷感謝。
【阿梨,看見你沒事了,我真是太開心了!】小貓咪把眼淚往狐狸毛上抹。
“對了,你剛剛說,這周圍是亂葬崗,還說你把我藏地下來了,那我們該不會又……”
【對啦,阿梨,你猜對了,我就是把你藏棺材裡了。沒了珠子封印妖氣,常衡很快就會追來的,我也是沒辦法,隻能帶你藏棺槨裡來,借用屍氣擋一擋你身上的妖氣。】
孟梨:“……”
他也總算明白,為啥剛穿書,就躺棺槨裡了,敢情就是為了用屍氣擋妖氣啊。
等等!
屍氣?
屍!
“那屍體呢?!”小狐狸微微仰頭,一隻耳朵耷拉著,一隻支棱著,瞧著不太聰明的樣子。
【喏,在那呢。】貓爪子一指。
小狐狸借著他身上的光亮一瞧,頓時嚇得狐狸尾巴都豎了起來,就見一具死屍,正背對著他倆,倚靠在角落裡,身上穿了一身大紅配大綠的袍子。也看不出是男是女。
不過應該死了得有好些年頭了,皮|肉都腐爛完了,隻剩下一具骸骨。
“罪過,罪過!”小狐狸兩爪護心,閉眼禱告,“願上蒼保佑你,來生無病無痛,平安喜樂,萬事如意,幸福一生……”
【喵?】貓貓疑惑,貓貓聽不懂,但貓貓有樣學樣,也閉眼禱告。
“對了,現在大概什麼時辰了?”孟梨可是沒忘,葉姑娘還在歹人手裡,危在旦夕,急需五十萬靈石救命呢。
【從我們離開客棧到現在,大概才過了兩個多時辰。】
“那就好,還早……”也就是說,距離拿錢贖人,還有一段時間,孟梨尋思著,兩個多時辰,就是四個多小時,常衡就算再被樓下凡人們纏得脫不開身,也不可能四個多小時,也不上樓看他一眼。
此刻肯定已經發現他不在房間,說不準都出門找他了。自己得趕緊回去才行。
但他太高估了自己,也太低估了斷尾之痛。
在棺材裡撲騰了幾下,然後就徹底熄火了,爛歪歪地趴在裡頭,一動不動了,還吐了點血,把唇邊的毛都染紅了。
【阿梨,你還是再好好調養一陣吧,先彆著急出來,省得再生悶氣。】
小係統勸孟梨彆生悶氣,自己卻氣得半死,氣鼓鼓地打起了貓貓拳。
【那個臭道士!明明之前脫|光了阿梨的衣服檢查,我還當他檢查出了什麼,結果根本沒有!他不過就是個花架子,他,他,他根本就沒看出來阿梨尾巴斷了!】
“那要是看出來了,才更麻煩吧?”孟梨忍不住道,“幸好沒看出來。”
【就算沒看出來阿梨尾巴斷了,但總看出來阿梨的屁股上有傷罷?他也不說給阿梨看看屁股,就跑去樓下給那群凡人看胳膊腿……那些人的胳膊腿,難道比阿梨的屁股還好看嗎?氣死我啦!】
孟梨:“……”
孟梨:“……”
孟梨:“……”
是哦,他斷了尾巴,尾巴長在尾巴骨,下麵就是屁股,常衡脫了他的衣服,還看了他的屁股,甚至對他做了指|檢!
隻要一想到,自己居然昏迷不醒時,被常衡看了,還摸了屁股,就臊得厲害。
就算是個男的,也不能隨隨便便就摸屁股罷?
他現在嚴重懷疑,常衡到底是不是個直的,或者是個雙?否則為啥一邊暗戳戳喜歡著女主,一邊又用手指暗戳戳他的屁股呢?
孟梨百思不得其解,打算回頭當麵問問看。
那五十萬靈石全在常衡手裡,想必,他定會儘數拿去贖回葉姑娘罷。
想到此處,孟梨又有點悶悶不樂,但也無話可說,畢竟人命關天,錢沒了還能再掙,人若是沒了,就真的沒了。
如果真要是因為他不肯出錢救人,葉姑娘慘遭撕票,估計常衡會恨他一輩子罷。
那孟梨之後的任務可就更難辦了。
【阿梨,我仔細想了想,擄走女主的,應該就是葉家的人。】
“什麼?!你是說,是他們串通起來,演給常衡看的?!”孟梨瞬間來了精神,“靠!”
【是不是串通的,這我就不知道了,但除了葉家人,就沒有其他人會乾這種事了呀。】
孟梨這會兒雖然還很虛弱,但精神比之前好了不少,也能冷靜下來思考了。
既然葉家人那麼清楚葉簌簌的一舉一動,連她的發簪流落至當鋪都知道,定然一直尾隨他們到了此地。
而他們三個也是初來乍到,誰也不認識,肯定不存在跟誰結怨,更何況,孟梨不相信常衡會那麼放心,把一個昏迷三天三夜還不醒的妙齡少女,獨自丟在客棧裡,勢必會留下什麼東西護身,或者是設了結界。
如果真是普通的百姓行惡擄人,怎麼可能近得了葉姑娘的身?就算是有些修為的人,想要破開常衡的設防,隻怕也會弄亂房間。
可孟梨記得很清楚,當時屋子裡雖然空空蕩蕩,窗戶也是打開的,但很整潔,完全不像一樓大堂,滿地狼藉。
這麼說來,就應該是葉姑娘醒來後,自願跟人走的了。
可葉姑娘又不傻,怎麼會跟不認識的人走呢?
如此一來,就隻能是葉家的人現身,將她帶走,並且,還故意留下染血的紙條,就是為了讓常衡看見。
隻怕,圖錢財是假,想強行增近男女主的感情,才是真!
說不準到時候,還會威脅常衡,讓他自己剖心!
如此一想,孟梨再也待不住了,強撐著戴回珠子,推開頭頂的棺蓋,想回去幫忙。
他絕對不能眼睜睜看著常衡剖心!
要不然,自己還怎麼回家呀。
【阿梨!你現在這麼虛弱,你還想往哪兒去?】
“我得去阻止才行!”
孟梨爬出來後,才發現自己的褲子居然不翼而飛了,幸虧外袍還在,要不然就走光了,他也顧不得什麼了,搖搖晃晃站起身來,卻眼冒金花,頭重腳輕,原地搖晃得像根水草。
第37章 五十萬靈石,也可以贖回孟梨
小係統用了吃奶的勁兒,才將他扶住。
【阿梨!不行的!你彆再逞能了!】
“可,可我想回家啊……他要是把心給了葉姑娘,那我該怎麼回家呢?”
夜色又沉,深更露重。
孟梨完全分不清楚東南西北,更找不著回客棧的路。整個人輕飄飄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沒走多遠就撲倒在地,把小係統壓得喵喵亂叫。
【阿梨,阿梨!快起來!我快被你壓成貓餅了,阿梨!】
“噓,彆,彆吵,我可以的,我一定行……”聲音越來越弱,孟梨趴地上蛄蛹好一會兒,也沒爬起來。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有什麼人,在向他逼近。
迷迷糊糊,孟梨很快就陷入昏迷。
不過好在,這回沒有再做噩夢。
也不知過了多久,孟梨醒了過來。
可眼前黑漆漆一片,什麼也看不見,他剛要起身,就發現自己的雙手,被反綁住了。嘴裡也被人塞了什麼東西,吐也吐不出來,咽也咽不下去。
而且,身子好像在動——準確來說,他好像躺在了會動的車上,能清晰聽見車軲轆滾動的聲音,還挺快。
頓時一頭霧水——這是怎麼個回事?
【阿梨,你彆急,我跟你講啊——】
在小係統的講述下,孟梨才明白過來,自己這是被壞人抓了,小係統還告訴他,這倆壞人的外貌特征,一胖一瘦,一高一矮。
胖的像冬瓜,瘦的像竹竿,看樣子是兩個散修,因為腰間佩劍,還夾著符紙,以及羅盤紗網之類的東西,麵相凶狠,感覺人手沾了幾條人命。
【阿梨,你彆亂動,那兩個人在前麵駕車,彆被他們發現了,我能幫你把繩索咬斷,還能幫忙拖延……但問題是,你還有力氣跑嗎?】小係統憂心匆匆。
彆說,還真彆說,孟梨這會兒確實沒勁兒跑了。隻好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啊,那怎麼辦?我聽那倆人說,要把你拉到極樂坊去!!!】
極樂坊?
孟梨愣了愣,那是什麼個地方?
恰在此刻,車軲轆撞上了一塊大石頭,車身顛簸,他整個人也跟鐵鍋翻菜似的,顛了起來,又跌回車板上,還骨碌骨碌滾了一圈,從鼻腔裡發出了悶音。
前麵立馬傳來人聲:“你他娘怎麼駕車的?眼睛被狗屎糊住了,是罷?”
“我也不是故意的!誰知道這好端端的,路上怎麼有這麼大一塊石頭?不過剛剛好像有奇怪的聲音……是不是那小子醒了?”
“去看看!”
【阿梨!他倆過來了!】小係統趕緊出聲提醒,示意孟梨繼續裝死。
孟梨也不傻,立馬癱軟在地,一動不動。
很快就被人用手推了一把。
“看樣子還沒醒,這小子睡得可真沉!”
“我看八成是暈過去了,你瞧瞧他這一身的血,也不知道怎麼弄的……還有他穿的,都是什麼?”又一人道,順手扯了扯孟梨身上破破爛爛的袍子,看著他露出來的細白小腿,露出淫|笑來,“這小子模樣好,生得細皮白|肉的,最招那些老男人喜歡了,咱們仔細著點,彆讓他死了,要不然可就賣不著什麼好價錢了!”
孟梨這才聽明白了,敢情極樂坊就是那種娛樂場所,聽這兩人話音,看來是想把他賣進去,供男人們玩弄。
他不過就是在荒郊野外的亂葬崗邊上,趴了一會兒,醒來後,就被人五花大綁,蒙眼堵嘴,裝上車拉出去賣。運氣也是沒誰了。
“嘿嘿,這小子的模樣,我瞧著也喜歡,要不是怕把人弄死了,我倒是想采補采補。”外貌看起來像個矮冬瓜的男人,嘿嘿笑著。
“你可不能動他,要是把人玩死了,可就賣不出去了。”竹竿舉起一隻手:“我看他啊,起碼這個數!”
“五百?”
“笨!是五萬!”竹竿伸手給了冬瓜一巴掌,罵他蠢笨得像頭豬。
孟梨一陣無語,五萬靈石就把他賣了嗎?
這突然間,讓他想起自己小時候,那會兒大概也就六、七歲,比較愛看警匪片,裡麵免不了有綁架勒索的情節,有一回,他就突發奇想跑去問爸爸,如果自己被壞人綁架了,家裡舍得籌五百萬救他嗎?
當時爸爸將他一把抱了起來,邊舉高高,邊說:“家裡或許拿不出這麼多錢,但爸爸就是砸鍋賣鐵,傾家蕩產,也要湊出來救我寶貝兒子!”
小孟梨得到答案後,又屁顛屁顛跑去找媽媽,昂著小腦袋,一本正經地問:“爸爸說,如果我被人綁架了,他砸鍋賣鐵,傾家蕩產,也要救我,那媽媽你呢?”
孟母當時告訴他,爸爸能為他做的事,那麼媽媽也能,而且,還會比爸爸做得更多。
想不到,一朝身死,穿越到了異世界,身價也暴跌了。
區區五萬,就把他賣到那種下三濫的地方。
孟梨覺得,這如果隻是一場噩夢就好了,醒來後,夢裡發生的一切,就都不作數了。
【阿梨,他們在修車軲轆,我跟你講啊,現在天也亮了,小道士還沒追上來,我們得想個法子自救,要不然,你就真得被賣到極樂坊了!】
孟梨當然明白,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想了想,他突然動了動,發出了嗚嗚嗚的聲音,故意引起兩人注意。
“老實點!我們兄弟殺人不眨眼!再要亂動,小心我劃了你的臉!”
孟梨抬了抬頭,故意把嘴往前頂了頂,小係統見狀,立馬飛了過去,兩爪齊用,吃力地將堵著孟梨嘴的布團抽了出來,都來不及活動活動酸疼的腮幫子,他趕緊道:“兩位大哥,五萬就把我賣了,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吧?”
“閉嘴!這裡沒你說話的份!”矮冬瓜惡聲惡氣,脫下鞋子,要再把孟梨嘴巴堵住。
竹竿將人攔住,眯了眯眼睛,語氣陰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實不相瞞,我有一位道士朋友。”孟梨腮幫子酸疼,說話有點漏風,“他出手很闊綽。”
兩人對視一眼,然後竹竿拿出刀子抵在孟梨臉上,威脅道:“說下去,膽敢騙我們,就割了你的舌頭!”
“我那位道士朋友,跟我有過命的交情,隻要知道我被人擄走,定然會拿錢贖我的。”孟梨想清楚了,反正他現在撲騰不動,根本沒力氣去阻止葉家人坑害常衡。
為今之計,就是想辦法阻止常衡拿錢去贖葉姑娘。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本該去贖葉姑娘的常衡,先來贖自己,這樣一來,自己不僅能得救,還能打亂葉家的陰謀。
這並不會太為難常衡。
從時間上來說,現在才剛天亮,隻要常衡腳程夠快,完全可以先拿錢來贖孟梨,再折身去救葉姑娘。
孟梨都想清楚了,就要五十萬靈石,多一分不要,少一分不行,就剛剛好,五十萬!
隻要常衡帶著五十萬靈石過來贖他,那麼,孟梨就能有理由說服自己,這些錢都花在了自己身上,常衡沒有違背諾言。
至於這兩個散修,料想也不是常衡的對手,到時候,再把五十萬靈石原封不動拿回去,二人一起返回救葉簌簌。
豈不是一石二鳥,一舉兩得?
魚和熊掌有時候,也是可以兼得的。
孟梨能想到這些,常衡必然也能想到,所以,孟梨信心滿滿,因為他實在不知,常衡會有什麼理由,拒絕過來贖他。
小係統也覺得這法子太妙了,當即給孟梨豎起來貓爪爪。
“五十萬靈石?這麼多?!”矮冬瓜驚訝,“一個出家人手裡,真的有這麼多錢嗎?這小子可彆是為了故意拖延時間,好等人來救他!”
“怕什麼?你我兄弟混跡修真界多年,難不成還怕區區一個道士?”竹竿冷笑,“我倒是擔心,那道士縱然有五十萬靈石,也不肯拿出來救這小子!”
孟梨言之鑿鑿,信心滿滿地道:“彆說五十萬靈石了,就是五百萬,他也會拿來救我的!”
他多少還是了解常衡的,那個小道士視金錢如糞土,再多的錢對他來說,也不過是尋常。
就算不是孟梨,隻是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想必常衡也不會見死不救的。
所以,孟梨特彆有信心。
“那好,我就姑且相信你,要是那道士不肯拿錢來贖,就莫怪我兄弟二人,先拿你采補,再把你賣到極樂坊去!”
竹竿撕了孟梨身上的一塊衣擺,剛要割孟梨一刀,刀子才貼孟梨胳膊上,他就開始鬼叫。
“大哥,大哥,我本來就失血過多了,再放我的血,我命都要沒了啊!”
竹竿定定看了他幾眼,似乎也覺得孟梨的臉色,慘白得都有些嚇人了,也不想真把人弄死,要不然就不值錢了。索性就咬破自己的手指。
“……那個,就寫,要是不過來贖人,就先挖眼,再砍胳膊砍腿……反正寫得越凶殘越好,千萬彆寫把我賣到那種地方啊……”他一個大男人,還是要點臉麵的。
竹竿瞥他一眼,冷笑道:“就你事多!”但還是聽了孟梨的話,把挖眼,砍胳膊砍腿都寫上去了。之後就吩咐冬瓜,找個不認識的孩童,按照孟梨給的地址,送到常衡手裡。
還讓冬瓜小心點,千萬彆被人發現了。
之後,孟梨就躺在馬車上,還問竹竿要了塊餅子,叼在嘴裡慢慢啃,等他吃飽了,常衡差不多就過來救他了。
他不打算和常衡繼續鬨彆扭了,隻要常衡先過來贖他,那麼,他就順勢倒常衡懷裡,好好勾引勾引他。
充分發揮出自己狐狸精的本事,讓常衡移情彆戀到自己身上,到時候,自己就能回家了罷。
想到這裡,孟梨不禁笑出了聲。
隨即就聽見竹竿冷笑:“你最好祈禱,那個道士真的會如約拿錢過來贖你,否則,我就讓你此生再也笑不出來!”
另一頭,矮冬瓜揣著血書,腿上各貼了一張疾速符,身影如閃電般,往回掠去。
忽迎麵撞到了什麼東西,竟一屁股跌坐在地,摔了個四仰八叉,還沒來得及開嗓罵娘。
眼前驀然一晃,一道黑影就擋住了他的去路,來人身長玉立,生得倒是盤靚條順,五官端正,劍眉星目,極是俊美出挑。右眼尾生了顆痣,讓整張俊臉添了幾分柔和。看年歲不過二十七、八,身姿挺拔得像是棵參天鬆樹,又因為衣著華貴,遂像是富貴人家庭院中精心侍弄的蘭花墨竹。
此刻立於荒山野嶺,腳踏著枯葉,周圍飛沙走石,陰風陣陣,吹得身上的玄袍獵獵作響,隱約翻湧出金線勾勒出的牡丹花紋,極為華貴精美。
總而言之,此人的氣度非凡,倒是與此地的荒涼顯得格格不入。
正是不久前,孟梨才在小樹林裡遇見的,那位葉家現任的家主,也就是女主名義上的小叔叔。
“公,公子!”矮冬瓜瞬間跟啞炮似的,熄了,趕緊連滾帶爬地想要站起來說話。
可還未起身,就聽嘭的一聲,一枚金葉子自葉昧手心飛出,重重將其左腿膝蓋骨擊碎,瞬間發出了堪比殺豬般的慘叫聲。
矮冬瓜單膝跪地,痛得冷汗直流。
葉昧微微勾唇,冷笑:“抱歉,我不習慣有人在我麵前站著說話。”
“公子饒命,公子饒命啊!”矮冬瓜趕緊磕頭,連聲求饒。
葉昧居高臨下睥睨著他,猶看螻蟻,不緊不慢地問:“我不是讓你們,把那個少年遠遠帶出去賣了,再不許放他回來麼?”
“怎麼,是我說話不夠清楚,而是你們不想活了?”
矮冬瓜嚇得麵色慘白,立馬推卸責任,說都是竹竿受了孟梨的蠱惑,非要找什麼小道士,拿五十萬靈石贖人,還說什麼,自己隻是被逼無奈,求公子高抬貴手,饒他一條賤命。
並把竹竿手寫的血書雙手呈上,矮冬瓜哭喪著臉:“公子,我大字不識一個,要是公子不信,就隻管派人去打聽!”
葉昧瞥了眼血書上的內容,當即眼裡流露出了玩味,一揮衣袖,血書就燒得乾乾淨淨。他道:“既然他想找死,那你們就成全他。”
矮冬瓜:“那,那殺了?”
“不,你回去告訴他,血書已經送到了小道士手裡,然後,你們就陪著他等,等過了午時三刻,就挖他一隻眼睛,砍他一隻手,再打斷他一條腿,將他遠遠打發了。”
頓了頓,葉昧的聲音更沉:“我要讓他,連他的親生父母來了,都認不出他來,明白麼?”
“明白,明白!”矮冬瓜連連點頭。
“那好,記住了,剛剛那枚金葉子,可以是賞錢,也可以是你們黃泉路上的過路錢。”葉昧冷冷一笑,“滾吧。”
第38章 小狐狸以後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了
孟梨啃完了餅子,又有些渴,然後開始大哥大哥地喊。
竹竿冷冷道:“瞎喊什麼?誰是你大哥!”
“可是……我渴了,剛剛那個餅子太乾了。”孟梨理直氣壯地道,還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我真的好渴,喂我喝點水吧?”
“你怕不是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處境!”
天底下哪有孟梨這樣的,對挾持他的壞人,一口一聲大哥地喊,又是要餅子,又是要水喝的,好大的狗膽!
“我可告訴你了,我殺人不眨眼!”
孟梨吸了下鼻子:“可我真的好渴……看在即將到手的五十萬靈石的份上,就喂我喝一口吧,就一口,求你了,我快渴死了……我要是死了,回頭我那個道士朋友看見了,定是要勃然大怒,到時候說不準就把五十萬靈石,一掌催成齏粉……哎呀……”
他感覺到有冰冷的刀子,抵在了他的脖子上,頓時就顫顫道,“好好好,不喝了,我不喝了,還不行嗎?”
“你這把刀倒是不錯,哪來的?”竹竿冷笑一聲。
“我祖傳的寶貝,當然不錯了。”想了想,孟梨又道,“不過,你,你小心點啊,這刀子削鐵如泥,我,我這脖子細得跟嫩豆芽似的,千萬彆傷著我了。”
“大男人還這般貪生怕死!”竹竿嘲笑他,然後就懶得管他了,把他一個人丟在車上,就坐在一旁啃乾糧。
【阿梨,你張嘴,我喂你喝水。】
小係統突然飛了過來,兩隻貓爪小心翼翼捧著一片樹葉,上麵儼然掬著一汪清水,是他從附近的河邊取來的。
孟梨口渴得厲害,一口氣就舔了個乾淨。喝完之後,就小聲詢問,常衡來了沒有。
【還沒,連那個矮冬瓜也沒回來。】
小係統飛在半空中觀望,顯得憂心忡忡。
【阿梨,眼看著都快中午了,常衡該不會……】
“他肯定會來救我的!”孟梨依舊信心滿滿,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喝完水後,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
可他雙手被反綁,雙腿也被綁得結結實實,無論他怎麼調整姿勢,都不會舒服的。
隻不過是儘量讓自己舒坦一點點,還苦中作樂,嘴裡哼著小曲兒,唱的是好運來。
竹竿聽見了,又冷嘲熱諷一番:“你倒是好雅興,還會唱曲兒呢,看來以後極樂坊要出新曲兒了。”
言下之意,哪怕小道士真的帶了五十萬靈石過來贖孟梨,他們也不會放人的,還是會把孟梨賣到極樂坊去。
孟梨也不同他爭辯,男子漢大丈夫,就得能屈能伸才行,他深切明白,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所以很識相地閉了嘴。
沒一會兒矮冬瓜就一瘸一拐地回來了。
竹竿上去就是一巴掌,怒罵道:“讓你送個血書,你他娘送狗肚子裡了?!”
“還有,你這腿是怎麼回事?”
矮冬瓜趕緊把他拉到一旁,竊竊私語起來。
小係統見狀,便飛過去想偷聽,結果隻聽見一句“把這小子弄殘”,嚇得當場就應激了,連滾帶爬衝回孟梨身邊。
【阿梨,阿梨!他們說,要把你弄殘!】
孟梨的腦子裡,緩緩浮現出一個問號。
把他弄殘?
為什麼呢?
他強撐著,從馬車裡坐起身來,左右“觀望”一圈,問:“血書沒有送到小道士手裡嗎?”
矮冬瓜惡聲惡氣:“送到了啊!但他看樣子,並不打算過來贖你,一點都不著急!”
“不可能!”孟梨同他爭辯,“他不可能一點都不著急!你是不是送錯了?”
“我送錯?你投錯了胎,我都不會送錯!”矮冬瓜道,“年輕俊美的小道士嘛,頭上紮了條額帶,穿一身黑色道袍,手裡拿著拂塵,我記得清楚,怎麼可能會送錯?”
“不可能!”孟梨有點急了,聲音也大了些,“你絕對是送錯了!”
“我差了個小孩兒去送,躲在一旁看得仔仔細細,那小道士站客棧門口,接了血書,看了好久……我生等他,問那小孩兒,血書是誰給的,才敢離開!”矮冬瓜說得頭頭是道,煞有其事的樣子。
孟梨還是覺得不可能,常衡雖然性格沉穩內斂,遇事鎮定自若,但不可能看見血書上的內容之後,還無動於衷!
那血書上可是寫了挖眼,砍胳膊,砍腿啊!!!
他還記得非常清楚,當天晚上,常衡看見房間裡留下的字條時,臉色都白了,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臉上的擔憂是個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而擄走葉姑娘所留下的那張字條上,可沒有什麼挖眼砍手,這種殘忍至極的字眼,都能令常衡那般驚慌,所以,孟梨不相信,常衡會對自己的生死,那麼得無動於衷!
一定是有什麼地方出問題了!
對了,他當時眼睛被蒙住了,所以沒看見竹竿到底寫了什麼,孟梨趕緊問:“你真的把我說的話,寫上去了嗎?”
“一字一句,都是按你說的所寫。”竹竿沉聲道,“我兄弟二人,雖不是什麼好人,但從不說謊。”
【阿梨,我當時也看見了,他真的寫了!】
孟梨還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常衡居然真的不管他的死活,這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莫說是他了,就是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常衡也不會眼睜睜見死不救的,更何況,孟梨怎麼著,也比陌生人在常衡心裡有分量吧,孟梨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我知道了!”他腦中靈光一閃,“肯定是忘記把名字寫上去了!他肯定不知道被你們擄走的人是我,一定是這樣!”
孟梨衝著矮冬瓜道:“大哥,大哥,你再去給他帶句話,就說,你們綁走了孟梨!孟是孟浪的孟,梨就是梨花的梨!他隻要一聽見這個名字,一定會立馬帶錢過來贖我的,他一定會的!”
矮冬瓜仰頭看了看天色,才又道:“快到午時三刻了。”他這話是同竹竿說的。
因為午時三刻一過,他們就要依照那位黑衣公子的吩咐,把孟梨弄殘,讓他的親生父母來了,都認不出他來,再遠遠把他丟掉。
“快午時三刻了?”孟梨愣住,整個人突然很頹靡,一下子就跌坐回去了。
也就是說,就算矮冬瓜以最快的速度,再去給常衡帶句話,常衡也並不一定,就會立馬過來贖孟梨。
因為,這樣一來的話,常衡就麵臨著一道選擇題。
要麼,帶著五十萬靈石去救葉簌簌,要麼,就帶著五十萬靈石,來救孟梨。
常衡又不知道,葉姑娘是自願跟葉家人走的,定會以為,如果自己不準時帶錢贖人,葉姑娘就會有生命危險。
所以,這分明就是一場明明白白,殘忍又分明至極的生死二選一!
孟梨之前也大大小小,經曆了不少同樣的境況,而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
常衡都會選擇葉姑娘!
或許,有那麼一瞬,常衡是猶豫的,遲疑不決,舉棋不定的,但他最終的選擇,必然是葉簌簌。
孟梨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突然沒有勇氣,讓矮冬瓜再去給常衡傳話了。
在小事上,他都從來不被常衡堅定地選擇過,更何況是麵臨生死之選呢?
他不讓矮冬瓜去多此一舉,還能騙騙自己說,常衡不知道,常衡不清楚……不知者不怪。
如果常衡知道,他也被人抓走了,說不準會撇下葉姑娘,第一時間趕來救他呢。
他還能這麼自欺欺人,還能這麼自以為是,認為他和常衡是生死之交,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原來,這一切都隻是他的一廂情願,實際上在常衡眼裡,他永遠比不上葉姑娘一根手指。
既然如此,那常衡之前乾嘛還要抱他呢。
乾嘛還要抱著他,那麼著急地求他睜眼看看自己,理一理自己呢?
又為什麼要脫|光他的衣服,摸遍他的全身,還用手指觸碰他難以啟齒的地方?
那根糖人算什麼?
孟梨直到此刻,才發現自己的真心付出,真的是一文不值。
他的友情在彆人看來,真是好廉價,隻用一根糖人就把他哄好了。
可笑他自從來到這個鬼地方之後,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也沒吃過一點好東西,抓著兩文錢一根的糖人,含在嘴裡都舍不得咬,一直叼著,舔了一路。
最終還是沒完全吃到嘴裡,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就像他們的友情一樣,四分五裂……不,或許從來就沒有什麼友情,隻是常衡出於一種責任,所以,才把他這個背井離鄉,無依無靠的可憐蟲,帶在身邊。
說不準,常衡本來就不喜歡他,甚至還有點討厭他,嫌棄他呢。是他非要死皮賴臉跟著常衡的。
【阿梨,以我對小道士的了解,他肯定不會見死不救的!一定有他的原因!阿梨!】
小係統也看出了孟梨的難過,趕緊飛過來,摸摸他的臉,以示安撫。
【我現在就幫你咬斷繩子,到時候我先擋一擋,你趕緊跑,不要回頭,一直朝前跑!】
可下一瞬,孟梨的衣領就被一把扯住了,他被大力拽了起來,眼前蒙的布,也被扯了下來。
驟然恢複光明,還不太能適應,當即就眯了眯眼睛,好半晌兒才緩過來。
“這小子長得真是俊啊,我都有點下不去手了……”矮冬瓜發出了淫|笑。
孟梨沒理會他倆人,隻是抬頭望著天,看著太陽,望得出神,喃喃問道:“還有多久,才到午時三刻?”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竹竿道:“差不多半個時辰。”
“那能不能再等等。”孟梨輕輕地道。
“等?”矮冬瓜嘲笑他,“就是讓你等,你也等不來那道士!人家心裡壓根沒你!要是真有你啊,早就滿城懸賞,挖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來了!”
孟梨的長睫輕輕一顫。
覺得矮冬瓜雖然醜,但此話不無道理。
一人之力,或許不好找人,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常衡如果最開始,就拿出那五十萬靈石,懸賞找人,隻怕全城百姓都會紛紛出動,說不準就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
可是常衡並沒有啊,他守著那五十萬靈石呢。
他一個出家人,守著錢又沒什麼用,唯一的用處,不就是拿錢去贖葉姑娘麼?
所以,從最開始,孟梨就輸了,虧他之前還沾沾自喜,仗著有點小聰明,就想一石二鳥,卻不曾想,魚和熊掌,焉能兼得?
是他太自作聰明了。
“大哥,我是真喜歡這小子,要不然,就先讓我玩玩吧,好不好?”矮冬瓜色|心大起,搓著手嘿嘿笑,“反正也不打算賣他了,讓我玩玩,又怎麼了?要是不小心把人玩死了,就是這小子命不好!”
竹竿一巴掌抽他臉上,罵道:“說了多少回!酒色誤事,就是不改!”打得矮冬瓜抱頭鼠竄。
然後他又同孟梨道:“小兄弟,你可彆怪我們心狠手辣,行走江湖,多是身不由己。你放心,我不殺你,我隻會在你臉上,劃個十幾刀,毀了你的容貌……再取你一隻眼睛,一隻手,還有一條腿……遠遠將你給丟了。要是你僥幸不死,我奉勸你一句,知人知麵不知心,往後不要再輕信任何人。”
孟梨喃喃重複著這句“知人知麵不知心”,往後,他真的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了。
“你同他說這些乾嘛?晦氣!”矮冬瓜坐在一旁,嘴裡咬著一枚金葉子,含糊不清地嘟囔,“忙活了這麼一遭,居然就得了枚金葉子,真是晦氣死了!”
小係統見金葉子眼熟,飛過去想細瞧,結果被矮冬瓜卡擦一聲,把金葉子咬成兩半,另一半直接拋給了竹竿。
“趕緊把這事解決了,我好回去找幾個女人,痛痛快快玩一場!”
竹竿接了半枚金葉子,冷笑:“你早晚有一天,得死在這事上!”
午時三刻一到,竹竿就抽出孟梨的短刀,作勢要剜他的眼睛。
孟梨的雙手,已經解開了,可綁他雙腿的繩索,還差了一點,小係統把吃奶勁兒都用出來了,抓著手指粗的繩索,賣力地咬。
“等等,我還有話要說。”孟梨忙道,“我,我有一樣寶貝,可不可以換我一條腿?”
“寶貝?什麼寶貝?”竹竿頓足。
“在我脖子上係著,是一顆珠子,價值連城的珠子。”
竹竿上手去摸,果然摸到了一顆珠子,捧在掌心裡細瞧,矮冬瓜也湊過來,看了幾眼,道:“看不出有什麼特彆的。”
“你們拽下來,對著光看。”孟梨腳下的繩索,也鬆開了,同小係統飛快對視一眼。
“你小子,可彆耍什麼花樣,否則,我一刀剁了你!”竹竿冷冷威脅,一把將珠子扯了下來。
珠子從孟梨脖子上脫落的一瞬,他身形就矮了下去,瞬間就變回了狐狸。那兩人驚住,竹竿震聲:“居然是九尾狐狸!”
“不對!他隻有八條尾巴!”矮冬瓜立馬抓過眼間的紗網,語氣亢奮,“發了,發了,我們這次要發大財了!抓活的!活的值錢!”
小狐狸衝著他們齜牙咧齒,趁著小係統阻攔,一躍跳下馬車,撒腿就跑,身後不斷飛來符紙,還有各種紗網,以及暗器。他屢次險避,可還是不幸被從天而降一張大網,蓋住了,網繩一收,就被吊了起來。
“呸!這小子有點邪門!”
竹竿啐了一口,拿過黃符要往紗網中的狐狸身上貼,卻不曾想,紗網居然突然裂開,狐狸立馬撲了過來,被他一掌打落在地,矮冬瓜趁機,用八卦鏡照向狐狸。
可憐小狐狸本來就傷重,又被兩個散修打,倒地哀鳴不止。
正當兩人以為,這狐狸徹底動彈不得,打算將他收了。那狐狸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再度撲了過來,眼睛血紅,一爪子將矮冬瓜的胸口刨爛,倒地不起。
竹竿見狀,立馬祭出黃符,要將狐狸就地誅殺,卻不幸被發瘋的狐狸,一爪子抓爛喉嚨,鮮血狂噴不止。
連殺兩人的狐狸,驚慌失措,立馬朝著林深處奔去,連自己的短刀都忘了拿。
小係統從竹竿手裡,取回珠子,也顧不得彆的了,趕緊追了過去。
幾乎隻是前後腳。
常衡和葉簌簌就一同趕來了,看著地上躺的兩人,趕緊抬手探人鼻息。
“道士哥哥!這人還活著!”
常衡立馬衝了過去,抬手在竹竿身上的兩處穴道一點,厲聲問:“你有沒有看見一個少年?被狐妖擄走的少年?有沒有看見?說話!”
竹竿的喉嚨被抓碎了,血泡從嗓子裡翻湧而出,硬是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常衡急了,突然抓住竹竿的手臂搖晃,厲聲道:“說話!你有沒有看見阿梨?有沒有看見他?有沒有!”
“道士哥哥,你先彆急!”葉簌簌取出丹藥,想喂竹竿吃,卻被情緒激動的常衡,不小心撞翻了手掌,丹藥滾落在地。
“我怎麼能不急?”常衡情緒失控,“阿梨他被狐妖擄走,生死不明!我怎麼能不急?!”
忽然,他餘光掃到了跌落在地的短刀,忙衝過去,一把抓起來,喃喃道,“這是阿梨的刀,這是阿梨的刀!”
又立馬回頭,聲音更厲:“阿梨到底在哪兒?!”
竹竿拚儘最後一絲力氣,朝狐妖逃走的地方指去。
第39章 你不要抱我
常衡眼神一厲,抓起短刀就衝著竹竿所指的方向行去。
葉簌簌趕緊攔他:“道士哥哥,小心有詐!”
“我管不了這麼多了!你怕的話,就留在此地等我!”常衡推開葉簌簌,執意要過去看一看,縱然前麵是刀山火海,他也非去不可。
葉簌簌見攔不住他,隻好撿起掉落的丹藥,也打算跟過去,餘光卻忽然瞥見,竹竿腰間塞了什麼東西,她抬手捏來一看,居然是半片金葉子。
她愣了一下,又去矮冬瓜的腰間摸索,果然也摸到了半片,合在一起,就是完整的一片金葉子。
而這枚金葉子從小到大,她見了太多次。
頓時臉色就煞白煞白的,突然就明白了,到底是誰挾持走了孟梨。
不好,道士哥哥有危險!
葉簌簌瞳孔一顫,趕緊抓緊金葉子,撒腿就追了過去,好不容易追上了常衡,她連忙拉住他的衣袖,急聲道:“不要過去!定是有詐!我們快離開這裡!”
“阿梨的短刀掉在這裡,那他肯定就在附近,我不能走!”
常衡抽出衣袖,繼續往前尋去,周圍荊棘密布,瞧著確實不像有人過來的樣子,不知何時,林中起了霧,越往深處行,霧氣越重。
“道士哥哥,你相信我!真的有危險!”葉簌簌衝到他前麵,伸開雙臂擋住他的去路,急得都快哭了,“你相信我!孟梨不可能在這!”以她對小叔叔的了解,隻怕早就把孟梨殺了,或者是藏到了一個他們絕對找不到的地方。
而孟梨遺落在地的短刀,隻是小叔叔為了抓到常衡,而設下的陷阱!
她這次私自逃跑,讓小叔叔的計劃落空了,他肯定正在氣頭上,要是在這個關口,被抓了,那她和常衡都完蛋了。
“你讓開!”常衡攥緊手裡的短刀,沉聲道,“阿梨在不在這,我親自找一遍,就什麼都清楚了!”
“道士哥哥!”
葉簌簌一急,又要去拽他衣袖,卻忽聽遠處,傳來細微的聲響。
她和常衡都一愣,雙雙尋聲望去,遠遠的,就見林深處,有什麼東西,晃晃悠悠地走過來了。
但因為霧氣太重,根本分辨不清,到底是人,還是什麼。
常衡將葉簌簌一把拽至身後,左手二指夾著一張黃符,右手攥緊短刀,緊緊盯著濃霧中,緩緩向他們靠近的“東西”。
葉簌簌也趕緊甩開鞭子,不管等會兒冒出來的,到底是什麼鬼東西,哪怕是她小叔叔,她也照抽不誤!
踏碎枯葉的聲音越來越近,那“東西”的輪廓,也逐漸在濃霧中顯露,看樣子是個人,可又感覺不太像人,因為人走路不會像這個東西一樣,踉踉蹌蹌,晃來晃去,像是左右腿都不聽使喚一樣。
近了,近了。
常衡夾著黃符的左手,在半空中一劃,靈力跟火苗似的,在指尖上下跳躍,緩緩貼向側臉,已經蓄力好,隨時準備一張黃符,狠狠砸出去。
不管對方是什麼東西,先降住再說!
一步,兩步,三步……越是逼近,空氣中的血腥氣越濃,就在常衡即將把黃符甩出去之際,那個藏在濃霧中,借機逼近的東西,終於露出了原貌來。
隻一眼,常衡就覺得當場情緒要崩潰了,指尖夾著的黃符,嗖的一聲,燃燒起來,從指尖飛落,在濃霧中燃起一片光亮。
連身後的葉簌簌,也驚嚇得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抬手掩唇,發出了一聲驚訝至極,也驚悚至極的“孟梨”。
這個人是孟梨,可看起來又不太像孟梨了。
因為孟梨不管什麼時候,看起來都是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十分漂亮,連討厭他的人,臭罵他的時候,也會不經意間,蹦出“小白臉”,“狐媚子”,“油頭粉麵”,這類用來形容美人的詞。
可此刻的孟梨,既不白白淨淨,也不斯斯文文了,渾身上下,就隻披了一件爛布,上麵被血汙糊得完全看不出原有的顏色,大腿以下都露在外頭,連鞋子也沒穿,他一路是赤腳踩著荊棘過來的,腿上,腳上,都劃出了好多新鮮的血口,怪不得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
頭發也亂糟糟的,跟雞窩一樣,臉上也都是血,看見他們之後,也沒什麼表情,像是根本沒看見,或是根本就不認識一樣。
歪歪斜斜,站在原地。
山野間的寒風一吹,他就跟他身上披的爛布一樣,搖搖晃晃,風吹就飄,沒有方向。
“阿,阿梨……?”
常衡難以置信地望著他,情不自禁,向他靠近,伸開雙臂,就將孟梨抱了個滿懷。他一點都不覺得孟梨臟,將人緊緊摟在懷裡,仿佛他是什麼失而複得的珍寶,一聲聲地喊他阿梨。
可隨即就被孟梨推開了,常衡十分詫異地望著他,滿臉震驚疑惑。
“你不要抱我。”
常衡心尖顫顫,本以為這句話,就足夠令他難受了,卻不曾想,孟梨下一句話,更是令他瞳孔驟縮,連呼吸都急促起來。
“我不認識你。”
孟梨麵無表情的,十指緊緊攥在一起,滿腦子都是竹竿跟他說的那句,以後不要再相信任何人,所以,他也不要再相信常衡了。
選擇“失憶”,也隻是他無法麵對而已。
“你不認識我?”常衡的聲音顫得厲害,幾乎是有些哽咽了,“阿梨,你真的……真的不認識我了嗎?”
“對,我不認識你,所以,你不要抱我。”孟梨很肯定地告訴他,“你剛剛弄疼我了……我討厭你。”
葉簌簌發出“啊”的一聲驚呼,當場就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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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衡用了整整一天時間,才說服自己接受,孟梨失憶的這件事。
他用道袍包著孟梨,帶著他和葉簌簌換了一家客棧,還請了最好的大夫來,為孟梨醫治。
那大夫望聞問切一番,然後才在隔間,同常衡道:“小郎君應該是頭部受了重創,再加上受了極大的驚嚇,所導致的失憶,這種情況,在凡間叫作失憶症。”
“失憶症?那他何時才能恢複記憶?”常衡追問。
“這,這就不好說了,有的人或許睡一覺,第二天早上就能想起來了,可有的人需要三、五個月,甚至一年半載,還有的人啊,一輩子都可能恢複不了。”大夫的話,無疑是把常衡生生往深淵裡推,他險些站不穩了,臉色煞白煞白的。
大夫見常衡這般,便寬慰道:“道長是出家人,見的事,定比我們這種凡夫俗子見得多,又有什麼看不開的?”
話雖如此說,但常衡的心,猶如被人生取之後,放在燒紅的鐵架上,反複炙烤,又疼又悶,堵得他氣血翻湧,隻覺得時時刻刻,都會一口血從嗓子底噴出來。
不過,好在孟梨的外傷並不要緊。大夫開了幾貼藥,囑咐說,不要逼著小郎君太想以前的事,凡事要循序漸進才好,萬不可操之過急,否則,隻怕會讓小郎君傷上加傷,痛上加痛。
等人醒來後,不妨溫柔嗬護,再選適當時機,講講以前發生的事,見見相識的人,或者去熟悉的地方散散心。
常衡一一記下,待送走大夫後,葉簌簌主動說,要替孟梨煎藥,看著葉簌簌眼眶通紅的樣子,定然是躲起來偷偷哭了好幾場。
常衡也沒有精力再去安慰葉姑娘,將藥交給她之後,就獨自渾渾噩噩地回房,看見孟梨昏睡在床,臉上的血汙已經擦拭乾淨了,可卻沒什麼血色。
連睡夢中,也不安分,嘴裡一直念念叨叨,說什麼,不要挖我的眼睛,不要砍我的胳膊,我的腿,還說什麼,好想回家……
常衡不清楚,在孟梨被狐妖擄走後,到底又發生了什麼,他隻是聽見這隻言片語,心都快要碎掉了,他恨自己當時,為什麼要把孟梨一個人留在二樓,為什麼不把他寸步不移帶在身邊,又為什麼遲遲沒有發現狐妖尾隨而來,又為什麼讓孟梨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公然被狐妖擄走了!
都是他的錯!
如果他寸步不移看著孟梨就好了!
是他的錯!
是他那天在密林裡,受了狐妖迷惑,稍一遲疑,就被那該死的狐妖逃了!
要是他當天就地誅殺了狐妖,那麼,狐妖就不會為報斷尾之仇,尾隨他,還伺機擄走了孟梨!
一切都是他的錯!
要不是他,孟梨根本就不會受這麼多苦!
都是他的錯!
“……阿梨,我以後再也不會放開你的手了。”常衡緊緊抓住孟梨的手,眼淚顆顆分明,順著麵頰滴落在孟梨的手背上,“隻要你醒過來,我什麼都依你,不管你有什麼要求,我都答應你……”
哪怕,孟梨一輩子都無法恢複記憶,也不要緊,常衡已經決定了,既然孟梨失憶了,誰都不認識了,自然也不記得,他曾經喜歡過葉姑娘的事。
常衡要把他帶回白雲觀去,騙也好,哄也好,他要讓孟梨永遠待在白雲觀,當他座下的小弟子。
這樣一來,他們就能以這種師徒的關係,永遠在一起了。
永遠。
雖然,這麼做很對不起葉姑娘,但常衡再也不想失去孟梨了。
哪怕孟梨有朝一日恢複記憶了,要恨他,那就恨罷……恨也總比讓常衡眼睜睜看著孟梨和葉姑娘在一起要好。
第40章 與葉姑娘辭彆
傍晚時,孟梨才終於醒了。
依舊是誰都不認識。睜眼看見常衡之後,還立馬就扯著被褥,把頭臉往裡縮。
常衡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小心翼翼將人從被褥裡扒了出來,他謹記著大夫的醫囑,凡事不敢操之過急,跟托小孩兒似的,將孟梨卡在被褥外頭。
看著他煞白著臉,卻緊閉雙眼,不肯瞧人,心尖一痛,溫聲細語地道:“阿梨,被子裡多悶啊,乾嘛一看見我,就往被褥裡藏?我又不是什麼壞人。”
孟梨緊閉雙眼,把臉往床裡邊扭,一言不發。
常衡哄著他:“阿梨,你餓不餓,渴不渴?我拿點東西喂你吃,好不好?”
孟梨還是不理他,血色寡淡的嘴唇,緊緊抿著,不管常衡說什麼,就是不睜眼,也不理人。還一個勁兒地往被褥裡縮,跟鵪鶉似的。
這隻鵪鶉頭發亂糟糟的,額頭和臉上,還有細微的擦痕,已經結痂了。
常衡方才也隻是簡單幫他擦拭了一下身子,就想著,把人從床上撈下來,好好洗洗。
孟梨渾身都是擦傷,洗澡固然會疼,但好好泡一泡藥浴,總歸恢複得快一些。見孟梨躲在被窩裡,也不理人,常衡隻好先出去,讓店小二燒些熱水。
等一切都準備好了,常衡才湊回床邊,隔著被褥輕聲道:“阿梨,我幫你洗個澡,好不好?”
沒人回應。
“阿梨,我給你買了新衣服,你洗過澡,立馬就能穿了,你不想試試嗎?”
還是沒人回應。
常衡生怕他把自己憋暈在被窩裡了,索性就上手扯被褥。
“阿梨,泡泡藥浴,身上就不疼了,好不好?”
可孟梨說什麼都不理他,沉默得像個鋸嘴葫蘆。
常衡沒了法子,隻好騙他說:“那你先下來,床單上有血,我幫你換一床,好不好?”
“……”
“床單是濕的,你這麼睡一夜,定然不舒服,若是著了涼,再染了風寒,傷口愈合不了,生了腐肉,須拿刀子割了,到時候會更疼的。”
孟梨這會兒算是聽進去了,雖然不情願,但還是從床上爬了起來,剛一腳踩在地上,就頭重腳輕,險些摔倒。常衡手疾眼快,伸手扶他,卻被孟梨推搡開,順勢就抱住床架。
他寧願抱著床架,都不肯讓常衡碰。
常衡眼神微微一暗,隨即又道:“你下都下來了,順便洗個澡,好不好?”
孟梨其實不是不想洗澡,相反,他特彆想洗,身上臟兮兮的,雖然之前被擦拭過了,但還是黏黏糊糊,讓他很不舒服。
隻不過,他不想讓常衡幫他洗澡,卻又不肯跟常衡說話。聽見此話,立馬把臉往旁邊一撇。
幾經遊說無果,常衡直接上手,抓住孟梨的手腕,豈料孟梨死死抱住床架,怎麼都不肯鬆手,還跟小牛犢子一樣,屁股使勁往後撅,每根腳趾都在發力。
可孟梨莫說此刻沒什麼力氣,縱然他好生生的,也斷然不是常衡的對手。
因為過於吃力,孟梨原本蒼白的臉,都漲得通紅,突然對著常衡的手臂,張嘴就是一口。
常衡微微抿唇,任由他咬,一隻手也很靈活,幾下就把孟梨剝了個乾淨,抱著他往盛滿了熱水的木桶裡放。孟梨都坐在熱水裡了,還不肯鬆口,就一直咬著常衡不放,心裡還怨著他,隻救葉簌簌,卻不管自己的死活。
越想越生氣,咬得也越用力。
直到嘗到了一絲血腥氣,孟梨才愣愣地鬆了口。
“阿梨,你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常衡輕輕撫摸著孟梨的頭,一點點把他亂糟糟的雞窩頭捋順,“你喜歡咬,我就讓你咬個夠。”
孟梨冷哼了一聲:“我不認識你!”
“你不認識我,可我認識你,你叫孟梨,梨是梨花的梨。”常衡輕輕地笑,“我叫常衡,我是你的……”
“我不認識常衡!”
孟梨直接打斷了他的話,還把頭扭了過去,不肯讓常衡看見他此刻的表情。
“慢慢地,你就會認識了。”常衡拿著水瓢,輕輕往他頭上淋水,揉搓著他的頭發,輕聲道,“我們以前關係很好。”
才不是這樣!
關係才不好!
你總是因為葉簌簌,而忽略我!
孟梨的眼淚,在眼眶裡滴溜溜打轉,生怕被常衡發現自己是裝失憶,索性就一頭紮進了水裡。
常衡趕緊伸手拽他,孟梨不肯起來,死死把頭埋水裡,因為憋氣,還跟魚兒似的,吐出幾個泡泡,等好不容易被常衡拽起來時,孟梨嘟著腮幫子,直接把嘴裡的水,吐到了常衡臉上,以此來小小宣泄自己心裡的委屈。
“阿梨,洗澡水是不能喝的。”常衡神情晦澀,扯過旁邊的手巾,給他擦臉,聲線聽起來有點抖,“阿梨,你可還記得,你今年幾歲?”
“七歲!”
卻不曾想,孟梨隨口蹦出的一句七歲,頓時讓常衡臉上的血色全無,整個人錯愕在了當場,他或許以為,孟梨現在不僅失憶了,還失智了,智商隻停留在了七歲。忙不迭想出去找大夫,卻再也不敢把孟梨獨自丟在客棧裡。
幾經遲疑之下,常衡還是先幫他洗了澡,換了身新衣服,是素淨的湛藍色,繡著雅致的竹葉,他問孟梨喜不喜歡,孟梨也不吭聲,因為孟梨知道,不管常衡給他買什麼,一定也會給葉姑娘買,或許,會給葉姑娘買得更多。
而他不過隻是捎帶的。
孟梨低頭摳衣服上的竹葉,他不喜歡葉子。
“阿梨,你聽我說,其實,我是你的……你的……”常衡略頓了一下,隨即又非常堅定地告訴他,“我是你的師父!”
孟梨的腦子裡,緩緩浮現出一個問號。
什麼鬼?
他倆啥時成師徒了?
彆以為他現在失憶了,還隻有七歲智商,就開始欺騙他,行不行?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兒嗎?”孟梨氣呼呼的,“你怎麼不說,我是你師父,你是我徒弟?你不要把我當傻子耍,我才不相信你!”
這個牛鼻子小道士,此前還說什麼,出家人不打誑語,現在就欺負他失憶,滿嘴跑火車!
“我並未騙你,否則,你以為,你我是什麼關係?”常衡反問他。
“沒關係!”
孟梨脫口而出,他才不要和常衡有關係,這個大騙子,大騙子,大騙子!
要不是為了繼續完成任務,他死都不會再回到常衡身邊的!
居然這麼一本正經騙他說,他們是師徒關係!太壞了!!!
“若是沒關係,那你覺得,我為什麼會知道你的名字,還給你請大夫,給你擦藥,給你洗澡,還給你換上新衣服?”常衡又問。
孟梨一時竟反駁不了,看著常衡如此鎮定自若,一氣之下,就脫口一句:“那你怎麼不說,我是你爹呢?”
“可你不是隻有七歲麼?”常衡倒也不生氣,還同他講道理,“七歲的小孩子,不可以惡語傷人。”
“七歲怎麼了?七歲就,就不能當你爹了嗎?”孟梨據理力爭,“有誌不在年高,你怎麼以貌取人啊!”
常衡笑了笑:“可我確實是你師父。”
“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你肯定是騙我的!”孟梨才不要當他的徒弟!
“剛剛。”常衡語氣肯定,滿臉認真,“就在剛剛,我才確定的。”
孟梨:“……”
這不純屬落井下石嗎?
想不到,常衡平日看起來那麼一本正經,私底下居然還會胡說八道!
好啊,常衡這個黑心眼的道士!
“我是絕對不會喊你師父的,你少做夢了!”孟梨雙臂環胸,把頭往床裡一撇。
彆以為他不知道常衡安的是什麼心,以為收他為徒之後,就能處處管著他,壓著他,不讓他再傷害葉姑娘了嗎?
天地良心!
到底是誰在傷害誰?!
“無妨,你現在不想喊,沒關係,你總有一天會喊的。”常衡言之鑿鑿地道,還伸手摸了摸孟梨的頭。
孟梨不給他摸,立馬躲開,常衡也不惱,輕輕一笑。
恰好有人敲門,常衡讓人進來。
進來的竟是葉簌簌,她端著煎好的藥,還有燉好的雞湯,見孟梨醒了,臉上一喜,三兩步就衝了上前,驚喜道:“孟梨,你醒了!”
孟梨卻不願意再理她,隻是搖搖頭說,不認識。
“你再好好想想,怎麼可能不認識呢?你仔細想想!”葉簌簌追問。
孟梨索性就裝頭疼,抬手按著額頭,麵露痛苦。
“好了,葉姑娘,他想不起來便罷了,勞煩你送藥來。”常衡起身接過,隨後就下了逐客令,“你也累了,就先回房休息吧。”
“可是……”
葉簌簌還想跟孟梨再說幾句話,卻被常衡側身擋住了視線,他道:“大夫也說了,阿梨需要好生休養,就莫再逼問他了。”
如此,葉簌簌縱然不情願,也隻好先行離開,臨走之前,還跟常衡道:“那道士哥哥,我就住在隔壁,如果有什麼事,你一定要立馬告訴我,好不好?”
常衡點了點頭,等人走後,就把房門反鎖了。
孟梨心裡堵得慌,一點胃口都沒有。
可笑罷,他和葉姑娘同時被擄,也都需要五十萬靈石救命,可到頭來,常衡還是選擇了葉姑娘。
眼下,葉姑娘活生生的,一點事都沒有,而他就慘了,如果,他不是狐狸精,隻是個普通人,哪還有命在。
可是,常衡好像對此一點歉意都沒有,半個字也不提。
常衡喂他喝雞湯,他也不肯喝,一直偏頭左右躲閃,有好幾次,常衡手裡的勺子撲了個空,都淋到了被褥上,弄得哪哪都濕漉漉的。
“阿梨!”常衡的語氣沉了些,“你聽話,這些都是葉姑娘辛辛苦苦為你做的,你多少喝一點。”
孟梨本來心裡就憋悶,此刻聽他這麼一說,像是在責怪他不懂事,糟|蹋了葉姑娘的心意……那他就是不懂事了,他以前就是太懂事,所以才會受了好多委屈。
反正他現在失憶了,智商又隻有七歲……七歲的孩子,又能有多懂事呢?
孟梨索性賭氣地把頭扭過去,這回說什麼也不肯再喝一口了。
被常衡喂得急了,他就一把推開,結果推得力氣大了些,把整碗雞湯全推翻了,弄得到處亂糟糟的,被褥上油汪汪的,看著就惡心。
他得逞了,乾了壞事,可心裡還是一點都不痛快。像做錯事的小學生一樣,低著頭抿嘴,兩隻手毫無意識地再度絞在了一起。
他本以為,常衡會生氣,會責怪他不懂事,辜負葉姑娘的一番好心。說不準還會讓他自己收拾殘局。
收拾就收拾。
孟梨才不害怕他呢,有什麼了不起的!常衡稀罕葉姑娘親手燉的雞湯,他可不稀罕!
他這滿身的傷,有一半都是因為葉姑娘!!
但並沒有,常衡隻是默默收拾起了殘局,還抓過了孟梨的手,孟梨嚇了一跳,還以為常衡要打他剛剛乾了壞事的手,立馬往回掙。
結果……常衡隻是擦了擦他的手,然後輕聲細語地問他,為什麼不喝雞湯呢,是沒有胃口,還是嘴巴苦?或者是哪裡不舒服。
孟梨有些難以置信地抬了抬頭,頭一回沒有因為葉姑娘,而被常衡責怪,心裡頓時鬆了口氣,同時也暗暗慶幸,自己裝失智,看來是很明確的選擇。
常衡是大人,他肯定不會跟七歲的孩子一般計較的,還會處處偏向著他。
孟梨頭一回感受到,被常衡偏愛的滋味,還覺得有些恍惚。直到額頭被一隻大手貼住,才小聲道:“我,我不喜歡那個,那個姐姐。”
“你不喜歡她?”常衡愣住,心裡竟不由湧起一陣莫名的開心,下意識又確定一遍,“你真的不喜歡她?”
孟梨搖搖頭。
“為什麼呢?”常衡輕聲問,“有原因嗎?”明明從前的孟梨是喜歡葉姑娘的,現如今又突然說他不喜歡了。難道失憶後,連喜惡都會變的麼?
“我,我也不知道,我,我說不好。”孟梨低頭摳手。
常衡暗暗搖頭,責怪起了自己,七歲的小孩子,又能說出個什麼來呢。
“那你乖乖把藥喝了,以後,我們就不跟那個姐姐來往了,好不好?”
孟梨十分驚詫,險些把手摳爛,什麼鬼???常衡這是哄他的鬼話吧?
為了讓他乖乖喝藥,什麼鬼話都能編出來,好啊……這個小道士,想不到他居然是這種人,居然背地裡騙小孩子!
最後,孟梨還是把藥喝了,跟誰過不去,也不能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當天夜裡,常衡就留宿下來,兩個男人擠在一張小床上,孟梨賭氣,把自己緊緊貼著牆,不肯和常衡沾上一星半點。
有好幾次,他都很清晰感覺到,常衡的手臂,拿起又放下,反反複複,似乎是想摟著他的肩,但最後還是把手放下了。
一夜涇渭分明。
翌日天蒙蒙亮,孟梨還在呼呼大睡,常衡就起身出了門,臨走前,在房間周圍下了結界,還將一直形影不離的拂塵,也放在了孟梨的枕頭邊。
之後就出門買了許多東西,絕大多數都是買給葉姑娘的,還為她買了一匹日行千裡的汗血寶馬,通身都是銀白色的鬃毛,背上安著大紅色的嶄新馬鞍,非常漂亮。
孟梨醒來後,店小二給他送飯時,還順嘴提了幾句,說小道士對隨行的那位紅衣姑娘真好,一大早就出門買了一大堆東西,又是吃的,又是穿的,還買了匹漂亮馬,就拴在客棧外頭,過路人見了,都紛紛讚不絕口。
這讓原本就沒有胃口的孟梨,當即倒儘胃口。他就猜到,昨晚常衡說的那話,不過隻是哄她的鬼話,虧他還捏著鼻子,一口氣就把一大碗又苦又難喝的藥湯灌了個乾淨。
【阿梨,你彆生氣,一會兒我就去拿點巴豆喂馬,等女主騎上馬時,那馬一邊跑,一邊拉,看那些人還怎麼誇!】
小係統休息了一天一夜,這會兒也緩過勁兒來,還想著暗戳戳搞小動作。
“算了吧。”
孟梨擺了擺手,他隻是有些忿忿不平,但還不至於壞心眼到害葉姑娘當眾出醜,攥著筷子在飯菜裡攪來攪去,一直到半分熱氣也沒了,他才住手。
有氣無力地趴回床上,心裡難受得要死。
客棧外,常衡把葉簌簌獨自上路,可能需要到的所有東西,全部都準備齊全了。
同她吃完最後一頓飯,便提出了辭彆。
“葉姑娘,阿梨這次遇險,全是因我疏於防範所致,如今,他失憶又失智,如懵懂孩童一般,天真無知,我想帶他回白雲觀去,收他為座下弟子,從今往後,引他入道,傳授他道法,或許,這對他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葉簌簌站在風口,懷裡抱著常衡給她準備好的包袱,被寒風吹得麵色發白,唇瓣輕顫著道:“可是,道士哥哥,萬一孟梨有朝一日,恢複記憶了呢?”
“他若恢複記憶了,我定會尊重他的選擇,他想走,我也不會阻攔,但若他願意留下,繼續當我的徒弟,我自不會將他拒之門外。”常衡言辭懇切,其實已經暗自下定決心,不會再讓孟梨恢複記憶了。
更加不會讓孟梨再想起葉姑娘,隻要孟梨想不起葉姑娘,那孟梨就能安安心心,當他的徒弟了。
他這個當師父的,難道還左右不了徒弟的去留麼?
“可是,那樣一來,孟梨豈不是也要跟道士哥哥一樣,是個出家人了?”葉簌簌難過至極,眼眶都微微發紅,“就算是這樣,為什麼,他去得,我就去不得了?”
常衡道:“葉姑娘,白雲觀畢竟是道觀,是我原先考慮不周,我本打算將你安置在觀外的竹林裡小住,但如今,阿梨變成了現在這樣,我隻想帶著他,四處尋醫問藥,早日將他治好,其餘諸事,暫且無暇顧及。”頓了頓,他又道,“或許有緣的話,我們還會再見。”
但再相見時,孟梨隻能是依偎在他座下的小小道士,隻要他不鬆口,孟梨便不能還俗,自然也不能和葉姑娘在一起。
葉簌簌也不傻,自然聽明白了,可是她就是心有不甘,憑什麼常衡說把孟梨帶走就帶走,但也明白,孟梨會變成現在這樣,全是她害的。
她留在孟梨身邊一日,就隻會給孟梨帶來危險。
就此離去,或許,葉家不會饒過她,但也不至於要了她的命。
思慮再三之後,葉簌簌提出,想當麵跟孟梨告彆。
常衡卻搖了搖頭,輕聲道:“葉姑娘,有時候相見不如不見,不過是徒增感傷罷了。高山水遠,貧道在此與葉姑娘辭彆,願葉姑娘此行順遂,百事無憂。”
回到房裡時,飯菜幾乎紋絲不動地在桌上擺著,常衡走過去,用手貼了下碗碟,一點熱氣都沒了。
他望向床上藏在被褥裡,鼓鼓囊囊的一團東西,無奈地搖了搖頭,讓店小二重新換了新鮮飯菜來,便連被褥帶人,一把從床上掐了起來,不由分說就抱到了桌前。
“你放開我!”孟梨掙紮,臉在被子裡憋得通紅,忿忿道,“我睡得好好的!誰讓你把我掐起來了!你走開!”
【阿梨,扇他,扇他,大力扇他!】小係統從旁煽風點火。
【反正你現在是小孩子!他不會跟小孩子一般計較的,直接大嘴巴扇他!】
孟梨也是鬼迷心竅了,還真信了小係統的邪,掙紮著從被窩裡抻出一隻手,作勢要抽,卻被常衡一把攥住了手腕,又壓回了懷裡。順勢把被褥扯了。
常衡跟對待小孩兒似的,把他抱在懷裡,雙腿夾住孟梨的腿,不允許他亂動,一邊拿筷子夾菜喂孟梨吃,一邊告訴他:“不許打師父。”
“我呸!你才不是我師父!”孟梨氣壞了,這明顯就是在占他便宜!
常衡不過隻比他大兩歲,兩歲,兩歲而已!
就想當他師父,做他的黃粱大夢去吧,他才不答應!
“不許對師父無禮。”
常衡空出一隻手,跟掐小貓一樣,揪著孟梨的後頸皮,那塊皮肉立馬麻酥酥的,像是被電流穿過,以至於他立馬縮了縮脖子,小幅度地在常衡懷裡扭。
可他終究又不是真正的七歲小朋友,而是十七歲的大朋友了,他在常衡懷裡扭,是會引起生|理反應的。等他發現自己有反應了,瞬間跟鵪鶉一樣,一動不動。
耳根子都燒紅了。
常衡也發現了這個問題,目光低了低,看了幾眼之後,就尷尬地咳了咳,哄騙著孟梨道:“你看,就因為你不好好吃飯,所以才會這樣。”
孟梨:臥了個槽?
騙小孩兒?
他肚子裡的壞水,一下子就冒出來了,抓著常衡的手,就往上貼,還壞心眼地問:“那怎麼辦呢?”聲音也夾了一下,聽起來真的很孩子氣。
“……”常衡大概是被他的大膽驚住了,好半晌兒才抽回手,臉上飛過兩抹紅,“多,多吃青菜就不難受了。”
“真的嗎?”孟梨故作天真懵懂,“我隻有七歲,我什麼都不懂,你可不能騙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