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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瘋了言情文男主 蘿櫻 104031 字 8個月前

冰冷的湖水,瞬間將他淹沒。

他在一片黑暗中,尋找他的光。

第86章 愛都以傷害的方式呈現

“還跪著做什麼?!快去救王爺!快去!”

岸邊姬寧大聲吩咐,侍衛們這才反應過來,紛紛起身往冰湖上湧,用刀劍拳頭,砸碎冰麵,跟下餃子似的,一個個撲通撲通往水裡紮。

等常衡將孟梨從水裡抱上來後,姬寧趕緊從宮人手裡奪過狐裘,往常衡身上蓋。

可常衡卻又一把扯下,劈頭蓋臉將孟梨包裹得緊緊的。

然後抱起孟梨,發了瘋似的,赤紅著眼睛大喊,“去請太醫!請太醫!!!”

“阿梨,阿梨!你不能有事,千萬不能有事!”

“我依你,我什麼都依你!!”

“隻要你平平安安,我們就一起喝下忘川水,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你!!…”

宮人們大驚失色,滿臉難以置信。

望著年輕俊美的王爺,抱著落水後垂死的王妃,跌跌撞撞往前跑,還崩潰地嚎啕大哭。

這場麵怕是隻要見了,就很難忘懷。

常衡撞開殿門,慌忙將人抱到床上,扯下孟梨身上濕透的,已經開始結冰的衣服,用乾爽的厚褥子,將人緊緊包裹住,又一把扯了自己身上的濕衣服,隻穿著一身裡衣,將孟梨緊緊抱在懷裡。

嗬令跟隨進來的宮人,把火爐子點上,然後抬到床邊。

孟梨凍得臉色青紫,緊閉起了雙眼,還一聲聲有氣無力地念著,“下雪了,你去給我堆雪人,堆一百個。”

“我堆,我堆!!”常衡帶著哭腔。

“你要帶我去山上抓山雞,劈竹子,做竹筒飯吃。”

“好!”

“可是我好冷……我真的走不動了,你背著我走……”

“阿梨!我什麼都答應你!”常衡哀求道,“隻要你這次能挺過來,我就放你離開!!”

“我好累……”

“我放你走,我真的放你走!!”常衡嘶吼著,“太醫,太醫!!!”

太醫們衝進來,慌忙診脈,施針,還取來人參,塞進了孟梨的嘴裡。

可孟梨立馬就吐掉了,他低低地說:“不要救我,讓我死,好不好?我不想活了……”

“不好,我不答應,我不答應!!!”常衡拿起掉在被褥上的人參,再次往孟梨嘴裡塞,可這一回孟梨不僅咬不住,甚至臉色驟暗,頭也無力地垂了下去。

常衡一瞬間心如死灰,被絕望籠罩。

最壞的結局,還是應驗了。

太醫們大驚失色,麵麵相覷起來,有個膽子大的太醫,顫著手去探孟梨的脈搏,一碰之下,驟然神情大變,慌忙跪倒在地。直呼王爺節哀。

“滾出去!!”

常衡厲聲嗬斥,推開太醫,趕走了所有人,然後把孟梨從被子裡剝了出來。

擺出坐姿,然後雙手貼在他的後背,將大量靈力輸送進他的身體裡。

“孟梨!你給我聽好了!我不準你死!!”

“你要是敢死,我一定剖出你的心,把你製作成隻聽我一個人話的傀儡!”

“就算你死了,我也會想方設法把你的魂魄鎖起來!我讓你連轉世投胎的資格都沒有!!”

“你想回家?做夢!我讓你死,都得死在我家的墳地裡!!”

……

常衡收回雙手,飛速變幻手勢,猛然往孟梨的後背一推,“嘭”的一聲,常衡發間的銀冠再也不堪重負,竟當場碎裂,烏黑柔順的長發,頃刻之間鬆散開來,外溢的靈力吹得發絲飛揚,隱隱有銀光閃爍。

他額間的紅線顏色越深,幾乎能淌出血來。

伴隨著最後一絲靈力,也消耗殆儘。

烏發瞬間褪色成霜。人也緊跟著歪倒一旁,麵色一白,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

“阿梨!”

都來不及擦血,常衡趕緊接住倒下的孟梨,伸手探他的鼻息,又去摸他的脈搏,見終於有氣了,脈搏雖微弱,但再度跳動起來。

臉上這才有了喜色,忙扯過被褥,將人重新裹好。

常衡的喉嚨裡傳來了痛苦的哽咽,好半天兒才哭出聲來。

這次跳冰湖,險些要了孟梨的命。

寒氣入體,在冬日裡染了風寒,還高燒不退。渾渾噩噩反複發燒,又反複退燒,持續了半個多月。

好不容易醒來後,就真的誰也不認識了。

甚至喪失了語言能力。

他像根木頭一樣,靜靜躺在床上,任憑常衡如何喊他,如何求他,就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冬日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蒼白得像個紙人,比死人死得更透徹。

太醫們束手無策,常衡也想儘辦法,可效果微乎其微。姬寧和太後也反複過來勸說,但常衡就是看不開,也看不透。

他快把最後一滴血都熬乾了,已經瘦得脫相了,完全沒有當初半點豐神俊朗。

他才二十歲,卻已經熬得滿頭白發,形同枯木。

直到姬寧說:“皇兄。若一個人一心求死,就是大羅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

是啊,孟梨一心求死,一點活下去的意願都沒有了,縱然常衡再如何想方設法吊著他的命,保全他的軀體,也無濟於事。

看著孟梨日漸消瘦,病得都快死了,常衡幾度崩潰,已經痛到麻木了。

再執迷不悟,隻怕真要應了姬寧當初的話——孟梨會死在他懷裡。

他和孟梨都是愛情笨蛋,明明兩情相悅,卻鬨了個無法收場的地步。

愛都以傷害的方式呈現,每一次當常衡以為,孟梨終於服軟了,兩人才剛剛有了點幸福的影子,孟梨就以更慘烈的方式,來狠狠回擊他……

“你贏了,孟梨。”常衡把臉貼在孟梨的掌心,輕輕地說,“我確實拗不過你。”

縱然萬般不舍,常衡還是選擇了放手。那隻是一個很平靜的夜晚,他抱著孟梨,反複摸他的臉,親親他的額頭,還有蒼白的唇,將那瓶忘川水,一點點灌進了孟梨的嘴裡。

“阿梨,這是忘川水,阿寧說,隻要喝下去,就能忘記世間一切情愛。”

“阿梨,把我忘了吧,把世間所有令你不高興,令你感到痛苦的事,還有人,通通忘了吧。”

“忘了之後,你可得好起來,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照顧好自己。”

把忘川水儘數喂下去之後,常衡把臉埋在孟梨的頸窩,像個孩子一樣,無助地哭泣。

他的手緊緊捂著孟梨的嘴,不讓忘川水流出來,眼淚卻爭先恐後地湧了出來。

孟梨有片刻的清醒,想睜開眼睛,再看一眼常衡,可眼皮卻越來越沉。

有什麼東西,剝繭抽絲般,不受他控製地逐漸消散——

最終,他再度陷入了昏迷。

十一月十八日。

玄相千裡迢迢從白雲觀趕至離國,隨行的還有幾個天道院的修士,以及一直沒有放棄救哥哥的葉簌簌。

常衡並沒有露麵,全程都是姬寧出麵協商。

葉簌簌迫不及待要見哥哥,可在看見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葉長離之後,眼淚瞬間湧出。

幾步就撲了過去,跪在床邊哭泣。

一聲聲喊哥哥。

姬寧收回目光,同玄相道:“勞煩小道長,送葉公子前往天道院。”

玄相答應了,猶豫片刻後,還是忍不住問:“不知常師兄現下在何處?師兄他還好麼?”

“離國皇室可沒有姓常之人,也沒有小道長口中的師兄。”姬寧話鋒一轉,“但道長若問的是離國的岐王,那朕可以告訴你,他很好。”

玄相還是萬般擔憂,總覺得師兄過得並不好,他很想同師兄再見一麵,可又知道,見或者不見,又能改變得了什麼呢?

師兄已經不是白雲觀的道士了,縱然在外闖了彌天大禍,天道院也不會出麵問責白雲觀。

而白雲觀也沒有資格再去管一名還俗的道士,更何況離國皇室力保他安然無恙。

天道院是絕不會為了一個本身就有錯的附屬小家族,而同離國開戰的。

待送走了這些人後,姬寧馬不停蹄趕至了宮裡的一處暗室。

是他特意命人建造的,裡麵是一座玄鐵打造的鐵籠子,堅硬異常,還接連著十六根鐵鎖,上麵綴滿了符篆,可以壓製體內靈力。

而籠子圈出的空地,則是一道“囚陣”,一旦將人關進去,任憑有翻江倒海的本事,也決計出不來。

這是常衡要求的。

他知道,隻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就絕對不會把人,交還給天道院。

“皇兄,該喝忘川水的,應該是你啊!”姬寧滿臉痛色,“用情至深的是你,痛苦不堪的也是你。你怎麼能把忘川水儘數給了葉長離!”

可是在常衡看來,用情至深的是孟梨,因為情而痛苦不堪的,也是孟梨。

而自己……從來不覺得愛孟梨是一件痛苦的事。

對他來說,失去愛孟梨的能力,遠比世間任何酷刑,都要痛苦。

常衡被鎖鏈束縛著,吊在了鐵籠子裡,嘴角滿是苦澀,他仰頭望了望不遠處牆麵上,開的一道小窗。

窗外就是一棵梨花樹。

是王府裡種的那棵,他請姬寧命人移植到宮裡來了,隻要他一抬頭,就能看見。

“阿寧,你說明年春天,這棵梨樹會開花嗎?”

姬寧不忍心看他,背過身去,閉著眼睛,長長歎氣。

“阿寧,你不要告訴姨母,我被關到這裡來了。如果姨母問起了我,你就告訴她,我和孟梨一起遊山玩水去了。”常衡又道。

“皇兄……”姬寧的聲音發顫,“你覺得,這種低劣的謊言,能瞞得住母親麼?”

“我想,隻要你肯幫我,就一定可以。”常衡輕聲道,“抱歉,阿寧,皇兄已經不是你曾經認識的皇兄了。現在的我,隻是一個怪物,一個沒有辦法控製自己內心欲|望的怪物。”

而怪物,就是應該被囚困起來。

“不,皇兄,你在姬寧心裡,永遠都是當初那個,悲憫蒼生,正義凜然,不畏強權的小道長,也永遠都是我最喜歡的皇兄。”姬寧哽咽著道,“皇兄才不是怪物!”

皇兄隻是用情太深,他口中的欲|望,若是能化作具體像,也僅僅是一個孟梨而已。

若是可以,姬寧倒是希望世間能有轉移情愛的丹藥,如此一來,他定會想方設法取來,然後,讓皇兄把對孟梨的愛,儘數轉移到他身上。

如此,他們就能一直守著離國的江山社稷。

一生一世,不分離。

縱然是死,也可以同葬皇陵。

“阿寧,最後再幫我辦一件事吧。”常衡突然又開了口,“幫我打聽,玉衡碎片。”

姬寧問:“打聽這個做什麼?”

“我還欠了孟梨一件事。”常衡輕輕一笑,“隻要我做到了,他一定會很開心,也一定會原諒我的。”

“會死麼?”姬寧猛然轉過身來,聲音顫得厲害,“我問的是皇兄,完成了這件事,你會死麼?”

常衡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他很快又說,“不過,縱然我真的死了,也會按照和你的約定,死在離國的土地上。”

姬寧再也忍不住了,眼淚瞬間淌了下來。就像皇兄阻止不了孟梨求死,而他也阻止不了皇兄。

第87章 我很醜……你會怕我麼?

孟梨清醒時,已經躺在了天道院的客房裡。看著麵前的一圈人,很懵。

聽見旁邊的姑娘喊他哥哥,就更懵了。

“我不認識你。”他又抬眸瞥了其他幾個人,又道,“也不認識他們。”

眾人聞言,都露出了詫異的神色。葉簌簌趕緊問:“那你還記不記得,你自己是誰?”

孟梨搖了搖頭。

葉簌簌立馬站了起來,轉身同為首的男人,道:“宋長老,我哥哥他這是怎麼了?”

“看樣子應該是失憶了,許是受了驚嚇所致。”宋長老道,“我方才已經喂他服用了本門秘製的丹藥,如今他既醒了,想來也無礙了,好生休養便是了。”頓了頓,他還放柔了聲音,安撫起了葉簌簌,“你莫要太過擔心,若再有什麼事,隻管過來尋我。”

“好,那麼就多謝宋長老。此次能救回我哥哥,多虧天道院和宋長老從中斡旋,也感謝三位師兄隨我一起千裡迢迢趕至離國,大恩無以為報,請受簌簌一拜!”

葉簌簌拱手,盈盈拜了下去。被宋長老輕輕托起了手臂,淡笑道:“不必多禮,好生照顧你哥哥罷。”

等送走他們之後,葉簌簌折身回來,坐在床邊,看著麵色蒼白,神情恍惚的男人,眼淚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哥哥,你自由了,不管你變成了什麼樣子,我都不會再拋下哥哥!我已經沒有家了,祖母病逝了,小叔叔也死了,我就隻剩你一個親人了。”她哭得很可憐,“所以,哥哥,請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你真是我妹妹?”孟梨瞥了她一眼。

葉簌簌道:“千真萬確。你叫葉長離,而我叫葉疏遙,簌簌是我的小名,哥哥還記得嗎?小時候,我經常跟在哥哥身後,你還教我寫字!”

“不記得了。”他又闔眸,腦子裡空蕩蕩的,什麼記憶也沒有。

心裡也是,很空很空。

隻是看見葉簌簌,心臟就會不舒服,所以,他把臉撇了過去,悶悶地說,“你不要哭。”

“好,我不哭!”葉簌簌擦掉眼淚,擠出了笑,“我想你一定餓了,我去拿吃的來。”

可吃過兩個包子加一碗肉粥之後,肚子是飽了,但心裡還是空落落的。為了填補心裡的空虛感,孟梨就主動向葉簌簌詢問有關自己的事情。

葉簌簌言簡意賅向他講了一遍,但卻避開了關於常衡的一切。末了,她道:“如今你我身在天道院,自是安全,隻不過,畢竟是寄人籬下,往後你我還是要謹言慎行些。”

等人走後,孟梨躺了回去,麵對著牆,抓著腰間懸掛的玉佩摩挲,上麵赫然寫著他的名字——葉長離。

宋長老又過來看過他好幾回,替他診脈,又喂他吃了些丹藥,說他恢複得不錯,至於喪失的記憶,勸他不必心急,該想起時,自然就會想起。

孟梨一點都不急,隻是渾渾噩噩過日子,心裡有點空而已。

“你荒廢修煉太久,如今重修,必比旁人艱難許多。”

孟梨倒也無所謂,雖然失去了記憶,但他覺得修煉對他來說並不重要。

但到底什麼重要,他又想不起來。

“我最近要閉關一陣,先命我的大徒弟過來教你,可好?”

孟梨點了點頭,突然想起葉簌簌說的,寄人籬下要會看人臉色,又趕緊說:“謝謝宋長老,我一定好好跟大師兄學,絕對不會偷懶!”

可話是這麼說,真學起來挺費勁的。

大師兄明顯偏愛葉簌簌,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她身上。

孟梨樂得清閒,拿著毛筆隨意在空白的符紙上亂畫,不知不覺就畫出了個大王八。

是個形狀特彆清奇的王八,他為自己的精妙畫技感到驕傲,清咳幾聲,吸引旁邊兩人的注意。

葉簌簌看了一眼,然後就為難地抿唇,還偷覷大師兄的臉色。大師兄果然蹙眉,不悅道:“胡鬨!你畫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鬼東西?”

“這才不是鬼東西。”孟梨有點失落,輕輕地問,“為什麼要凶我?”

“那不然呢?”大師兄反問他,“難不成我應該誇你畫得妙極了?”

孟梨下意識點點頭。

大師兄就更氣了,拍桌罵他:“我不罰你,便是好的,還想讓我誇你?!”

孟梨就是覺得,他們不該是這個反應,懵懂卻又天真大膽地問:“為什麼不能誇我呢?我畫得……明明很好。”他倔得抿著嘴。

“天底下是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會誇你這道符咒畫得好!如果有,他不是個瞎子,就是個瘋子!”大師兄斷言。

葉簌簌想了想,從旁小聲問:“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孟梨搖搖頭,心裡好空,他覺得有點委屈,也有點想哭。

最後,他把大師兄說他畫壞了的符紙,悄悄疊好,藏在了懷裡。

第二日就趁著大師兄單獨教葉簌簌劍法,偷偷混進了下山采買的隊伍裡。

他看什麼都新鮮,不知不覺就偏離了隊伍,走到了橋頭,靠岸有條畫舫,隱約能看見幾個抱著琵琶,簪著鮮花的妙齡女子。好多人駐足觀望。

孟梨也站在橋上觀望,覺得唱的曲兒是真不錯。

也不知道怎麼的,有兩個人發生了口角,突然就互相推搡起來,還不小心撞到了孟梨,他竟摔下橋去,周圍瞬間響起驚呼聲。

疾速下落的身軀,驟停。

後背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了一把,等孟梨再緩過神時,已經站回了橋上。

圍觀眾人見狀,紛紛鼓掌,他一頭霧水,茫然回身左右觀望,卻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從那往後,他就經常偷偷跑下山來,四處逛逛。

但他又總不記路。

逛著逛著,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每當這時,從會有好心人路過,然後為他指路。

還有一次,孟梨去幫大師兄買茶葉,結果把錢弄丟了,他怕大師兄責罵,就垂頭喪氣地坐在階梯上。

沒一會兒,就有人把他遺失的錢袋送了回來。

買完茶葉後,又剛好下雨了,他沒帶傘,也沒錢買傘,正準備淋雨回去,路過的好心人就送了把傘給他。

諸如此類的事情發生了好多,他好像有福運在身,凡事都能化險為夷。

孟梨把自己的好運,告訴了葉簌簌。

葉簌簌當時坐在桌前,兩手托腮,一副很愁悶的樣子,應該是沒細聽,隻隨口應了句“嗯”。

就一個“嗯”。

孟梨往後就再也什麼事都不跟她講了。

有一次,他又溜下了山,也不知道怎麼的,半途中突然心臟難受,似如刀絞,他痛得滿頭大汗,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隱約聽見有細微的腳步聲傳來。

還慢慢向他靠近。

很快,冰冷的手指,就落在了他的額頭,還有他的臉上。他冷得微微一哆嗦,隱隱嗅到了幾分清冽的雪意,還有淡淡的降真香。

很熟悉的氣味。

很令人心安的感覺。

可他卻抑製不住地瑟瑟發抖。直到一股溫熱的氣流,緩緩湧入了身體,心臟才突然鬆快了許多。

察覺到對方要走,孟梨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突然伸手,似蟄伏已久的蟒蛇,精準無比地咬住了對方的手腕。

手的主人一愣,立馬要掙脫,可奈何孟梨抓得死緊,執意掙脫恐會傷著人。

孟梨緊緊抓著對方的手腕,眼睛逐漸睜開,入目就是一片淒慘的白。緩了好久,才逐漸能看清楚。

仰頭看清麵前人的一瞬,心臟驀然狠狠跳動了幾下。他無措又驚慌地張了張嘴,好半天才吐出一句“你是誰?”

“過路人。”

“不對,我的心告訴我,你在撒謊!”孟梨道,越發用力拽住對方的手腕。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用力抓。

但手就已經這麼做了。

因為抓住了,心就不空了。

“那你的心有沒有告訴你,我可能是個壞人?”

孟梨稍微感受了一下,然後說:“它跳得很厲害,尋常不這樣。”

“放手。”常衡把臉扭了過去,刻意不去看孟梨。

孟梨抿了抿唇,還是沒放,道:“我雖然不認識你,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告訴我,你不是壞人。”頓了頓,顯得有些遲疑了,“而且……它不想讓你走。”

隻這麼一句,常衡險些要繃不住了。

他隻是出來尋找玉衡碎片,順道過來看一眼孟梨而已。

他真的……隻打算看一眼,就一眼。

可剛剛看見孟梨暈倒在地,還是忍不住現身相見。

現在,他必須得離開了,否則,若是讓孟梨想起了什麼,或者是被天道院發現了,都是一件麻煩事。

最麻煩的,還是他一見到孟梨,就不舍得放手了。

“放手!”常衡再度開口,顯得十分冷漠無情。

孟梨覺得挺沒勁兒的,悻悻然地慢慢鬆開了手,餘光一瞥,忽然呀了一聲。常衡微微蹙眉,剛一轉回頭看他,就驚覺自己的左手被一雙熱乎乎的手捧住了。

“你受傷了,在流血啊!”

孟梨捧著他的手,拉他到一旁的樹樁子上坐下,很熟練地從懷裡抽出一條手帕,紮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你回去的時候,記得清洗傷口,好好上藥,雖然天氣冷,但要是發炎潰膿了,會很疼的。”

常衡愣愣地看著左手紮的蝴蝶結,聞聽此言,唇角泛起一絲苦澀:“我不怕疼。”

“怎麼會不怕疼呢?你又不是根木頭。彆逞強啦,疼就哭出來,我不會笑你的。”

“好。”常衡的聲音都在顫。

孟梨感到很納悶,又仔仔細細端詳他的臉,對他的發色感到很好奇,便問,“好奇怪,你明明看起來很年輕,怎麼一頭白發?天生的嗎?”

“或許吧。”常衡唇角的苦澀更濃,“我知道自己很醜,你……你會怕我麼?”

孟梨搖了搖頭,說自己不怕,想了想,他又說:“你不醜,你比大師兄長得好看。”

“大師兄是……?”

“大師兄就是大師兄啊,天道院好多人都說,大師兄的模樣生得好,方方麵麵都出類拔萃,和我妹妹金童玉女,般配極了。但我覺得,他沒有你長得俊。”

孟梨如此說,還從懷裡掏出一個餅子,掰成兩塊,把大的一塊,遞給了常衡。

常衡看著遞過來的餅子,遲遲不接。

“你嫌棄啊?”孟梨悻悻然地收回了手,也很困惑,自己為什麼會認為,一個陌生人會接受自己掰了一半的餅子。

“不嫌棄。”常衡趕緊接了,珍惜萬分地小口啃餅子,眼眶微微濡濕,“很好吃。”

他問:“你平時就吃這種東西麼?”

“也不是啊,但我妹妹說,寄人籬下要學會看人臉色,所以有的吃就行了,反正我也不挑食。”

常衡又問:“你不挑食麼?青菜胡蘿卜你會吃?”

“吃呀。”孟梨說得理所當然,“雖然我確實不喜歡吃……”

得到這個答案後,常衡不由暗自竊喜,這是不是就說明,阿梨隻有在他麵前,才像個被嬌慣壞的孩子呢?

隨即,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責。

他覺得,阿梨又在過苦日子。

“你不是當地人吧?”孟梨啃完餅子,滿臉好奇地問,“看你的打扮,感覺是個修士,你來此地乾嘛的?”

“尋找一樣寶物。”常衡緊緊盯著孟梨的眼睛。

“寶物……呐,那你尋到了嗎?”

“尋到了。”他緊緊盯著孟梨的臉,聲音漸低,“我找得好辛苦。”

孟梨更好奇了,湊過去問:“那能讓我看看嗎?”

常衡深深凝視著他的臉,片刻後,掌心一翻,一塊通體散發著璀璨光芒的玉石碎片,就懸浮於掌心。

“這是什麼?”孟梨問,覺得沒什麼稀奇的。

“這是玉衡碎片。”常衡道,“一共有三塊,這是第二塊,等找齊之後,我會想辦法把它拚好,到時候,就能幫我實現一個願望了。”

“哦。”孟梨點了點頭,似懂非懂。

“你不問問我,是什麼願望麼?”

孟梨搖頭,神神秘秘地說:“把願望說出來,願望就不靈了!”

“也對。”常衡笑了一下,但還是悵然若失地低聲喃喃,“如果真是這樣,我就更想告訴你了。”

不過,他終究還是沒說。

餘光瞥見孟梨懷裡露出了半角黃紙,便問:“這是你畫的黃符麼?可不可以拿給我看看。”

孟梨有些難為情,但還是大大方方拿給他看了。還故作鎮定地說:“想笑就笑吧,我知道我畫得不好。”

“不,你畫得好極了。”和從前在白雲觀裡畫得一模一樣。常衡輕輕捧著符紙,神情認真地問,“可以把它送給我嗎?”

“當然可以啊!”孟梨一下子就精神了,很興奮地說,“我也覺得我畫得好極了!但是——”他又有點失落,“大師兄覺得我畫得不好,他還說,世間任何人都不會覺得我畫得好,如果有,那不是瞎子,就是瘋子。”

話到此處,他又抬頭看看常衡。

“你不是瞎子,那……那你該不會是個瘋子吧?”

常衡反問:“那你覺得我是瘋子嗎?”

“我不知道。”孟梨搖了搖頭,想了想,又說,“不過,就算你是瘋子,也是個長得很俊的瘋子。和你說話,我挺開心的,心裡也不那麼空了。”

他站了起來,拍拍衣服上的灰塵。常衡也跟著站了起來。

“我得回去了,嗯……再見!”

“再見。”常衡看著他蹦蹦跳跳地往山上跑,眼眶更加濕潤,好幾次想出聲挽留,可到底沒能張開口。

直到孟梨都跑出一段路了,突然轉身向他揮了揮手。常衡才鼓足勇氣,高聲道:“你說的再見,是什麼時候?”

“我不知道!”孟梨也大聲回應他,“人間的戲文裡說,有緣自會再相見!”

然後就轉過身,一蹦三跳地往山上跑。

常衡一直看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長階儘頭,才堪堪收回目光。

低頭望著掌心捧的符紙。忽然很大兩滴淚珠落在上麵,他慌慌張張,趕緊用衣袖小心翼翼抹了淚滯。

然後將畫著王八的符紙,萬般珍惜地護在胸口。

從此後,他就期盼著,能和孟梨見麵,哪怕隻是遠遠看他一眼,也好。

第88章 喜歡小狐狸嗎?喜歡。

可是一連多日,都沒等來孟梨。

常衡逐漸開始亂想,是不是被天道院發現了?

所以他們把孟梨關起來,不讓他下山了?

還是孟梨想起了什麼,不願意再見他,索性就不再下山?

亦或者是彆的什麼原因……阿梨生病了?

等得越久,心緒越亂。

有好多次,常衡都想強闖天道院,親自確定孟梨是否安然無恙,可到了最後,還是忍住了。

臨出離國時,阿寧百般叮囑,還往他的右手腕上,套了個皮筋,意為約束。

隻要他抑製不住自己的感情,就扯一下皮筋。

短短幾日,他就扯了無數回,皮筋下方的皮肉,先是抽紅抽|腫,逐漸崩裂流血,每一次手指勾起,再狠狠彈下去時,都會血珠飛濺。

就當常衡失魂落魄,終於打算離開之際,孟梨再度出現了。他跟才放出籠的雀兒一樣,歡快地在熱鬨的人間蹦蹦跳跳地轉圈圈。常衡麵色一喜,才剛要現身接近。

卻不曾想,孟梨的身後,竟還跟著一個背負長劍的修士,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孟梨。

也穿著天道院的弟子服。

年紀輕輕的,氣度倒是不俗。

豐神俊朗,儀表堂堂。

常衡突然駐足,臉上的笑容漸失,遠遠觀望著兩人的一舉一動。

孟梨就跟兔子一樣,在他跟前蹦來跳去,嘴裡還念念有詞:“大師兄,我要這個!”

“大師兄,我要那個!”

“大師兄,這個我也要!”

“還有那個那個,我通通都想要,大師兄給我買!!!”

常衡難受得攥緊拳頭,嘴裡都酸了。

孟梨捧著一個剛出籠的大肉包子,可能是有點燙,他咬了一口,就呼呼呼地吹氣。

他的臉比包子皮還要白嫩,在熱氣的蒸騰下,微微泛起豔麗的薄紅,十分嬌媚。

大師兄看了他一眼,就趕緊把目光撇開,連同包子錢一道付了。什麼東西也沒讓孟梨拿,儘數塞進了腰間的乾坤袋裡。才一抬頭,就見孟梨被街頭雜耍吸引,愣愣地往人群裡鑽,不遠處剛好有輛馬車行來。

趕緊伸長手臂,將人提著後領揪了回來。

孟梨愣愣地回眸問:“大師兄,乾嘛突然對我鎖喉?”

“彆亂跑,街上人多。”

等大師兄手一鬆,孟梨又蹦蹦跳跳往人群裡擠,身後的大師兄警惕地左右張望,見幾個意圖不軌的男人,試圖往孟梨身上貼,還伸手往他腰上摸。孟梨也渾然不知,還蹦蹦跳跳地鼓掌,大聲喝彩。

不過,那些臟手還沒碰到,就被一把劍擋開了,一回頭就撞見了一張麵露薄怒的冷臉,頓時悻悻然地閃開了。

“大師兄,剛才你看見沒?那個人居然會噴火,好厲害啊。”看完雜耍的孟梨意猶未儘,跟麻雀似的,嘰嘰喳喳,“還有頂碗的也厲害,那麼細的棍子上,居然站得住人,我連紮馬步都難,人家卻能金雞獨立,一腳直接翹過頭頂,頂十七、八口大碗,真是太厲害啦!”

“嗯,厲害。”大師兄左右逡巡,眉頭緊蹙。

孟梨察覺到他的心不在焉,便問:“怎麼啦,大師兄?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一起出來玩啊?”

“沒事。”他收回目光,對上了孟梨的眼睛,“你玩得高興就好。”

“高興,高興,我可高興了,愛玩!”孟梨笑嘻嘻的,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大師兄,我要這個!”

“大師兄,那個我也要!!”

“大師兄!”

………

常衡閃身躲至了幽暗的巷子口,方才險些被發現了。

原來,那個人就是孟梨之前提過的大師兄,確如他所言,是個青年才俊,能在短時間內,就鎖定到了常衡的位置,果真警覺。

他不免苦笑起來。

或許,孟梨已經不再需要他了,離開他之後,孟梨開始了新的生活,又遇見了其他更好的人。

好久都沒見孟梨這麼開心地蹦蹦跳跳,他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孟梨終於“活”過來了。

可是……

他為什麼還是好難過?

常衡明白,自己不該再闖入孟梨的生活,可在臨走前,他想幫孟梨過個生日。

可能連孟梨自己都不記得了吧。

他不知道孟梨在初九那日,會不會下山,他隻能像個不被妻子疼愛的怨夫一樣,在山腳苦苦等待。

等待,漫長卻又不知儘頭的等待。

或許是老天開眼,憐憫常衡的苦情,也或許是心有靈犀,那天孟梨真的下山了,而且,就他一個人。

他似乎很惆悵,邊走邊思考,嘴裡還念念叨叨,連常衡什麼時候出現在了他身後,也渾然不知。

還是突然發現走錯了路,猛一回身,才發現的。

“呀,怎麼是你?!”孟梨驚喜道,“我們好有緣分啊,居然又遇見了!”

常衡笑著點頭。

“你不是已經找到了寶物嗎,怎麼還待在此地呀?”孟梨問,還圍繞著他轉了幾圈,皺著鼻子道,“你好像又瘦了,是不是沒錢吃飯呀?”

“我還有些要事,所以……”常衡道,“我有錢吃飯,謝謝你關心我。”

“既然有錢吃飯,那就多吃點,吃點好的,你太瘦了,感覺一陣風吹過來,就能把你吹倒。”孟梨抬眸看了看天色,又道,“要不然,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常衡趕緊道:“好啊,那我請你吃飯吧,就當作是謝謝你上回的餅子,還有……”他抬起了左手,“謝謝你,已經好了。”並把手帕還給他。

“好了就好。”孟梨搖了搖頭,沒有接,“相逢即是緣嘛,送你啦,就當謝謝你待會兒請我吃飯!”

可當常衡領著他,來到鎮上最大的酒樓時,孟梨站在門口,遲遲不肯進去。

“怎麼了麼?不喜歡這裡?”

孟梨小聲說:“這裡的菜超貴的!”他指了指旁邊的小麵攤,“你請我吃碗餛飩麵就行了。”

“不怕。”常衡一陣心酸,強忍著淚,輕聲道,“我有錢,你想吃什麼都可以。”

“可你我隻見過兩次,你就請我來這裡吃飯,無功不受祿。”頓了頓,孟梨又道,“大師兄說,讓我不要在外麵隨便吃彆人的東西。”

常衡很是難過,霜白的睫毛都落寞地垂了下去。

孟梨看出了他的難過,話鋒一轉,笑嘻嘻地說:“我剛剛就是客套客套!”

可儘管對方讓他隨便點,孟梨也隻敢點了一籠最便宜的蒸餃,連好茶都不敢點,就乖乖喝免費的白水。

“你可以點你所有想吃的菜,不必替我省錢。”常衡又道,“我手上很寬裕。”

“可一籠蒸餃就足夠我吃了。”孟梨笑眯|眯的。

隻是一籠蒸餃而已,居然就可以令他如此高興。

原來,哄孟梨居然這麼簡單。

可常衡卻硬生生把問題搞得無比複雜。

常衡心酸至極,借口說,自己吃不飽,把菜單上所有菜,全點了一遍,讓孟梨隨便吃,想吃什麼都可以。

還從旁輕聲問他:“我,我做一份手擀麵給你吃,好不好?”

“我不太喜歡。”孟梨撇了撇嘴,“我不吃麵條。我一看見麵條,心裡就不舒服。”然後夾起一隻蒸餃,小口小口吃,吃相很乖很斯文。

常衡道:“你敞開了吃,不必拘束。”

“可是大師兄說,我吃相不好看,會在外麵惹人笑話。”孟梨說,“我不想讓人笑話我。”

“我不會笑話你,我覺得你怎麼樣都好。”常衡神情認真,“你做自己就好,不要聽那些人胡說。”

孟梨愣了愣,突然有點失落:“如果,大師兄能像你一樣就好了。”

“他對你不好嗎?”

“還可以吧,他那個人啊,性格不太好,我經常覺得他好凶,動不動就訓斥人,但時間一長,我就發現,他就嘴上凶,實際上心腸最軟了。”

孟梨支著下巴,渾然沒發現常衡的臉色,越來越白,自顧自地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大師兄剛開始很偏心我妹妹,我也沒覺得心裡不舒服,反而樂得清閒。可慢慢的,我就有點難受了。”

“哪裡難受?”

“不知道,反正不是心。”孟梨道,“我,我好像曾經也經曆過類似的事情,所以,我就不受控製地想把大師兄的注意力,從我妹妹身上拉過來…”

“……”

“我隻是纏著大師兄多教我畫幾次符,我畫得不好,他就總罵我,他一罵我,我就,就蔫蔫巴巴的,他就不再罵我了,還反過來安慰我,讓我彆著急。”孟梨說,“我覺得,這種感覺很熟悉。”

常衡一瞬間就察覺到了什麼,最讓他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孟梨失憶後,移情彆戀了。

而且,他移情彆戀的方向,都是因為熟悉的感覺,這種感覺來自於曾經的常衡!

他霍然站了起來,有些氣息不順。

孟梨驚問:“你,你怎麼啦?”

“屋裡悶,我開個窗戶透透氣。”常衡語氣生硬,哐當一聲把窗戶推開,吹著冷風,心緒稍微平複了些,又道,“那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到底是喜歡妹妹,還是喜歡哥哥?

“我不知道……”孟梨搖搖頭,“我也不敢問。不過,我妹妹倒是跟我說過好幾次,她說,她這輩子都不會成親,會一直守著我。她,她還說……”

“還說什麼?”

“她說,我和她隻是名義上的兄妹,實則,她與我自小訂了娃娃親。”孟梨一臉鬱悶,“但我的心告訴我,我不能跟她在一起。”

常衡的聲線都啞了:“你應該聽從你的心,心是不會騙你的。”

“真的嗎?”孟梨抬頭看他,很快又抿了抿嘴,“可是,我的心麵對大師兄時,就是一潭死水……我,我好像隻是想找回記憶,所以才接近大師兄的……”

他端起茶杯灌了一口,又悶悶地說,“水不好喝,我想喝酒。”

“喝酒傷身,宿醉會頭疼。”

常衡讓他再多吃點,他就搖搖頭,說吃不下了。

孟梨起身,再次感謝他請自己吃飯,還邀請他同自己一起出去逛逛,反正天色還早,不急著回山。

常衡自然樂意至極,今日是孟梨的生辰,他不願讓孟梨傷懷,便帶著他四處閒逛。

暗暗期盼著,孟梨也能像那天一樣,蹦蹦跳跳地拉著他說,“我要這個,我要那個!”

可孟梨一直安安靜靜,情緒雖然不低落,但也不算高亢。路過一間珠寶店,他就走不動了。

常衡道:“進去看看?”

“可是……我沒什麼錢。”孟梨悄悄摸了摸腰間的錢袋子,扁得可憐。

“你喜歡什麼,我買給你。”頓了頓,常衡怕孟梨拒絕,又道,“但我有個要求。”

“你說你說!”

“笑一笑,我不想見你愁眉不展的。”

此話一出,孟梨立馬湊了過去,對他露出了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還笑嘻嘻地問:“這樣可以嗎?”

“嗯,可以。”常衡心滿意足,領著他去珠寶店。

“你們這裡有沒有適合做成劍穗的玉石啊?”孟梨直奔主題。

“有啊,這裡全都是!”老板端出一個大盒子,裡麵滿滿當當全是玉石。

但孟梨覺得都不好,餘光瞥見櫥窗裡放著一塊墨綠色的扇形玉,像個貝殼一樣閃閃發光。

“喜歡這個?”常衡問。

“喜歡……但好像很貴。”

“不貴不貴,隻要這個數!”老板豎起了三根手指。

孟梨驚訝:“三十靈石啊?那太好了!”剛要掏錢,哪知老板說:“是三萬!”

“啊……”孟梨頹了。如果他是個兔子的話,此刻兩隻長耳朵一定是搭拉著的。

“我買了。”常衡忍俊不禁,很豪爽地付了錢,還順便買了旁邊一個蛇形鐲子,玉倒是一般,但勝在做工精致。

孟梨愣愣地看著他眼也不眨地付了十萬靈石,一直等蛇形鐲都套到手腕上了,才恍如夢醒,連連搖頭。

“不行不行!這個鐲子太貴了,我不能收!”立馬就要把鐲子摘下來。

“我拿你當朋友看待,才送你鐲子,莫非……我隻是一廂情願?”常衡的神情有些落寞。

“可,可是這個太貴了!!我沒有辦法還你的人情!”孟梨有點急,“我也很想和你交朋友,但,但……”

“那就是你不喜歡這個鐲子?”

“不是,我喜歡……可……”

“你喜歡就好,這個也是你的。”常衡把那枚扇形玉,連同錦盒一起遞給了孟梨,老板還附贈了好些彩帶和小玉珠。

“那,那真是太謝謝你了,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謝你……你對我真好。”孟梨抱著錦盒,跟他離開珠寶店,並肩在街上走。

“那你今天開心嗎?”常衡問。

“開心,開心,我可開心了!”孟梨笑道,“有了這個,我就能做成劍穗送給大師兄了!”

“……”常衡有點不開心了,“送他?”

“對啊,大師兄最近辟穀成功了,我還沒好好恭喜他呢。”

“……”

辟穀不是很簡單的事麼?

這也值得恭喜?

常衡是真的不開心了,但又不敢表現出來,隻是“嗯”了一聲。路過套圈的攤子時,孟梨拉住了他,買了十個竹圈,分了五個給常衡。

“你想要什麼,我套給你。”常衡隨意瞥了一眼地上擺放的物品,目光突然被一隻狐狸布偶吸引住了。

那狐狸是純白色的,和從前的阿梨很像。

“我想要那隻小狐狸。”孟梨也一眼相中了。但他笨手笨腳,竹圈套完了,也愣是沒套住。

還反過來從常衡手裡拿回了四個,依舊沒中。

“就剩一個了。”孟梨撇嘴,歎氣。

可下一瞬,人群中就傳來一陣驚呼。

他一抬頭,就看見放在最遠位置的狐狸布偶,已經被竹圈牢牢套住了。他驚呼:“誰?誰?是誰乾的?!”

“我。”

“啊?!”孟梨回頭,更加震驚。

“是我套中的。”常衡隔空一抓,狐狸布偶就脫離竹圈到手了。

孟梨抱著狐狸布偶,都走遠了,才回過神來:“你準頭居然那麼好?!怎麼早不說!我本來還看中了彆的東西!!”

“抱歉,因為你沒有問。”常衡說,“你想要什麼,我可以買給你,隻要你高興。”

“算啦,人貴在知足常樂!”孟梨抓著狐狸布偶,貼著自己的臉,衝常衡眨眨眼睛,“可愛嗎?”

常衡緊緊盯著他的臉:“可愛。”

“喜歡小狐狸嗎?”

“喜歡。”

“想要嗎?”孟梨又問,笑得一臉狡黠。

“想,想要。”常衡的喉結上下滾動,臉都微微有點紅。

“那我把這個送給你啦,你要幫我照顧好他!”孟梨把小狐狸塞他懷裡,看了看天色,覺得還是有點早。就提議去酒肆裡喝酒,自己還有一點錢。

常衡小心翼翼抱著小狐狸,略一思忖,便問他:“要不然去畫舫,聽琵琶女唱曲兒吧?”

孟梨當即就一臉雀躍,連連答應。

常衡領著他上了畫舫,落座之後,琵琶女紛紛入場,坐在珠簾後麵,素手輕彈,婉轉唱起了小曲兒。

孟梨喝了點果酒,越喝越上頭,大口大口往嘴裡灌。

“你少喝點,這雖是果酒,但喝多了也是會醉的。”常衡提醒他。

“不怕!我嘗著一點酒味都沒有,甜甜的,真好喝!”孟梨才不管呢,又倒了幾杯灌下肚。

很快就醉得一塌糊塗,歪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常衡擺了擺手,示意琵琶女都出去。等人走後,才敢小心翼翼將孟梨圈在懷裡。

“酒,好喝……嘿嘿,曲兒好聽……”

常衡無奈地搖了搖頭,望著懷裡麵若桃花,顏如牡丹照水的俊俏麵容,忍不住湊過去,輕輕吻著他的唇。

可一吻之下,又實在無法抽身,反而一手捧著孟梨的頭,撬開他的貝齒,繼續加深這個吻。

直到兩人都氣喘籲籲,常衡才依依不舍地鬆開了他。

抬手在孟梨的額間,注入一股靈力,可孟梨依舊麵紅耳赤,沒有一點清醒的樣子。

甚至身上也很燙。

常衡後知後覺,定是酒水裡加了什麼東西,這裡畢竟是畫舫,本就是尋歡作樂的地方。

不過好在,藥量不大,隻不過孟梨不勝酒力,隻怕要睡上許久了。

“好,好熱……”孟梨喃喃自語,無意識地開始扯衣服,“好難受……”

“阿梨。”常衡握住他的手,眼底滿是克製的欲|望,“不要這樣。”

他嘴上說著,不要這樣,可已經控製不住,又吻上了孟梨的喉結,輕輕舔|舐他的鎖骨,還有耳垂。

孟梨本來就難受,被他吻得越發燥熱,主動勾住常衡的脖頸,雙雙倒在了船艙裡。

無限旖旎,春色無邊。

事後,常衡把現場清理得乾乾淨淨,然後抱著孟梨坐在船艙裡,靜靜看著他,等他酒醒。

忽聽外麵傳來動靜——

“公子,今夜這畫舫被人包場了,你可不能進去啊,公子!”

下一瞬,嘩啦一聲,竹簾被人從外掀開,腳步聲漸近。

常衡一抬眸,正好同來人對視。

此人便是孟梨口中的大師兄。

在看見孟梨麵色通紅的倒在一個男人懷裡時,大師兄卡擦一聲,扣開了一直攥在手裡的長劍,麵色非常不善。

第89章 我願意和大師兄成親

須臾之後,還是常衡率先開口打破了僵局,他笑了笑:“聽聞,你辟穀成功了,恭喜你啊。”

大師兄蹙緊眉頭,長劍唰的一聲出鞘半寸,目光陰冷地直視著麵前的白衣修士,冷冷道:“你怎麼敢來此地?”

“你竟認得我?”常衡微微有些驚訝,但很快就斂眸,正色道,“我並沒有打算傷害任何人。”

“若真是如此,你就不該出現在天道院山腳,更不該出現在葉公子麵前!”大師兄語氣不善,寒聲道,“我不管你同葉家之間,到底有什麼恩怨情仇。也不管你是什麼皇室貴族,如今,葉公子既已拜入天道院,就是天道院的弟子,你再敢動他一根毫毛,我定不會饒你!”

常衡淺淺一笑,並沒有言語相嗆,更沒有半點要動手之意。若論修為,此人定不會是他的對手,但打贏了又能如何?

如今的他,無法帶孟梨離開,又何必給孟梨在天道院中樹敵?

“放心……我此後,若非有緊急之事,絕不會再踏入此地半步。”

大師兄卻道:“縱你有天大的事,也不許你再踏足此地半步!”而後,便伸出左手,沉聲道,“把人交出來,我放你安然離去!否則——”

常衡默然,垂眸深深凝視著孟梨的睡顏,看著他睡夢中,臉上還泛起欣愉的笑容,也忍不住跟著牽了牽唇角,可露出的笑意,卻滿滿都是濃墨浸泡過的苦澀。

就在大師兄實在按捺不住,準備動手直接將人奪回來之際,常衡才終於鬆了口:“多謝你照顧他,往後,也請你好好待他。”

“他是天道院的弟子,他的小叔又與我師父有些故交,我定不會怠慢他。”頓了頓,大師兄又道,“你與他之間,仇深似海,你欺他失憶,又處心積慮接近他,欺騙他,實在下作無恥!但凡你還有一絲人性,就不該再同他相見!”

常衡沒有反駁。

小心翼翼又珍惜萬分地將人放倒在軟墊之上,孟梨睡得很熟,但可能也察覺到了什麼,突然伸手,緊緊抓住了常衡的衣袖。

大師兄見狀,眉頭蹙得更深了,緊緊抿唇。

縱然再不舍,常衡還是一點點將衣袖拉了回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勇氣,回眸看孟梨了。

生怕再多看一眼,他就會再度忍不住,將孟梨生拉硬拽,就是綁也要牢牢綁在自己身邊。

落下一句“請不要告訴他,我是誰”之後,就行色匆匆,身形狼狽地逃離了此地。

等人走後,大師兄才收了劍,快走幾步衝上前蹲下,在孟梨耳邊輕喚:“醒醒,葉師弟,快醒醒!”

可人醉得一塌糊塗,根本沒有半點醒來的意思。

見其衣著完整,也不似受過什麼傷,大師兄暗鬆口氣,將長劍負在背後。

一手穿過他的後背,一手從人腿彎一操,輕輕鬆鬆就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才一走出船艙,迎麵就是一陣夾雜著梅香的寒風。

“唔。”孟梨被冷風吹醒了,勉強掀開一絲眼皮,人還是迷迷糊糊的,嘴裡說著醉話,“下,下雪了嗎?”

“沒有!”大師兄的語氣不好。

“那,那如果下雪了,你能給我堆一個大雪人嗎?”孟梨醉到聽不懂對方的語氣,也認不清抱著自己的,到底是誰。

“不行!”大師兄無情拒絕他,並且罵他,“你到底喝了多少酒?醉成這副難看樣子?!”

“……我也沒有做錯什麼,你為什麼又要凶我?”孟梨的聲線顫了顫,閉著眼睛,小聲抽噎。

大師兄一向是個嘴硬心軟的,見他哭了,瞬間就有點慌,隻好軟了語氣,邊大步流星往前走,邊說:“好了,不許哭!又不是姑娘家,不準掉眼淚!”

“我沒哭……”孟梨道,“是水自己從眼眶裡流出來的,又不是我讓它流的。”

大師兄低眸瞥了他一眼,再抬頭時,臉已經有點紅了,腳下很快,上山也如履平地,幾個瞬息之間,就遙遙可見山門了。一直站到山門口,他才說:“彆哭了,沒下雪,我縱是想給你堆雪人,也堆不了。”

“那我想吃竹筒飯。”

“……”

孟梨沒聽見回答,隻聽見了長長一聲歎。之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醒來後,就已經躺在了房間裡。葉簌簌過來告訴他,他偷溜下山,還誤了宵禁的事,大師兄替他隱瞞下來了。

隻不過,要罰他畫一百張有用的符,否則,就不許踏出房門半步。

這可太為難孟梨了!

他畫來畫去,隻會畫王八符,而且,那符還是沒用的!根本變不出王八來!

葉簌簌也明白這太強人所難了,安慰他道:“哥哥,彆怕,我會幫你一起畫的!”

孟梨倒是沒啥可怕的,隻是不能出去玩,有點鬱悶。但很快鬱悶就一掃而空了,葉簌簌拿了竹筒飯過來,甜的鹹的都有,滿滿當當一托盤。

吃飽喝足之後,葉簌簌就研磨,兩人一起開始畫符。

葉簌簌聰明,畫的也快,十張起碼有一多半是有用的。

孟梨不聰明,但畫得也很快,十張裡頭最起碼有九張都是廢符。饒是兩人熬油點燈地畫,也畫了三天三夜,兩人都累得不行。

主要是,葉簌簌覺得,自己就算幫忙,也不能幫得太明顯,所以折騰得比較久。

可大師兄過來一檢查,絕大多數的符都是廢符。而且,他也不瞎,一眼就看得出,哪些是葉簌簌畫的,哪些是孟梨畫的。

他捏著薄薄幾張黃符,非常詫異地問孟梨:“我教是一樣教,你們學是一樣學,結果,你畫了那麼多道符,就這三張是有用的?”

“大師兄,是四張。”孟梨很嚴謹的。

可看見大師兄臉色都黑了,趕緊又道,“我有很用心地畫,畫了三天三夜,指紋都快磨沒了!”

“你還好意思說?”他又沒說,一定要儘快交上來,拖個三、五個月,也沒什麼。怎麼就這麼死腦筋呢?

“大師兄,你就饒了我哥哥吧,他真的沒有偷懶!”葉簌簌從旁道。

“你彆說話。”大師兄又轉頭望向孟梨,“你怎麼好意思讓你妹妹幫忙?”見孟梨不說話,他把手裡的符往桌上一拍,“重畫!不許再找人幫忙!”

“哦。”孟梨蔫蔫巴巴。

葉簌簌也不敢說話。

見兩人這樣,大師兄有點不忍心了,“算了,隻要你自己畫出二十張有用的符……”

“十二張!”孟梨討價還價。

大師兄眉心青筋亂跳:“十五張!”

“呐呐呐,十張,就十張吧,好不好嘛,大師兄?”孟梨得寸進尺。

這下徹底惹惱了大師兄,沉聲道:“三十張沒商量!不許討價還價!”

“可是,大師兄!”孟梨道,“雖然我失憶了,但我覺得,畫符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所以,你是我教過的弟子中,畫符畫得最爛的!”大師兄臉色鐵青,示意葉簌簌隨他出去。

葉簌簌不敢不從,隻能給了孟梨一記“你好自為之”的眼神。

“我並非真心要罰他。”大師兄囑咐道,“他若是想出來,你就放他出來,但你盯著他,彆讓他往山下跑。”

葉簌簌臉上泛起喜色:“我就知道大師兄最好了!”頓了頓,她又有點疑惑,“那為何如此呢?”

“我隻是不想讓他下山亂跑,人心險惡,他心思單純,我恐他受壞人蒙騙。”

接下來的日子裡,孟梨就窩在房裡畫符,時不時偷跑出去,在山裡四處逛逛透透氣。閒暇時,還是會不由自主想起那個白衣修士。

然後盯著手腕上的鐲子,注視良久。

孟梨把親手做的劍穗,交給了大師兄,彆彆扭扭地說:“我手笨,隻能做成這樣了。”

大師兄捧著劍穗,覺得確實挺醜,但他有點想笑,可還是板著臉道:“你畫成功幾張了?”

孟梨比劃了一個“二”,大師兄點點頭,有些欣慰:“不錯,居然畫二十張了。”

哪知孟梨卻一臉難為情地說:“不是二十張,是兩張……”見大師兄的臉色由晴轉陰,他趕緊又道,“我沒偷懶,我就是做這個劍穗,花了太多時間!”

“誰讓你做的?”

“沒誰,是我自己想送禮物給大師兄……”孟梨低頭絞著手指,鼓起勇氣抬頭道,“還有,你收了我的禮物,就放我下山吧,我快悶死了!”

“誰說我收了?”大師兄把劍穗推回去。

“不,你得收!”孟梨往回推。

“我不要。”大師兄又推回去。

“你要,你要!”孟梨又往回推,

“我不能收的。”大師兄靜靜看著他。

“為什麼不能收?”孟梨滿臉不解,“是嫌我做的難看嗎?”

“不是,你知不知道,在天道院,送一位男修劍穗,意味著什麼?”

孟梨搖頭,想了想說:“那我去找個人問問!”

“算了,你彆去了!”大師兄把劍穗抓到手裡,歎了口氣,“這個我先收著,若是,將來你想要回去,再來尋我。”

孟梨點點頭。

當天下午,就如願溜出了山門,他跟兔子一樣,蹦蹦跳跳下了山,來到之前和常衡相遇的地方,轉了幾圈,又去酒樓,畫舫裡轉了幾圈。

折騰到天都黑了,還是沒有找到他。

或許,他已經離開了吧。

竟然也不提前說一聲,真是太不夠意思了。

孟梨有點悶悶不樂,蹲坐在橋邊的一棵樹底下,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

他明明隻是想畫個王八,結果卻畫出了常衡。

心裡空落落的,情緒也低落。

眼前忽然一暗,他愣了一下,一抬頭,居然看見了大師兄。

趕緊起身,用腳把地上的畫飛快抹掉了。孟梨問:“你怎麼在這兒?”

“你說呢?”

“該,該不會是找我的吧?”

“你說呢??”大師兄的語氣沉了些,但看見孟梨失魂落魄的樣子,還是歎了口氣,輕聲道,“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孟梨搖了搖頭:“我就是什麼都想不起來,所以,所以心裡才空落落的。”

“心裡空,是因為曾經占據你心的人和事,已經被你遺忘了,你不妨往心裡裝一些新的人和事,這樣就不空了。”

孟梨依舊愣愣的,仰頭望著大師兄。

卻意外看見大師兄背上的劍柄上,掛著自己送的劍穗。

大師兄也察覺到他發現了,不再遮遮掩掩,他道:“在我們天道院,送男修劍穗,就意味著想與他結為道侶。”

“啊!??”

“葉長離,我實則並不喜歡你。”頓了頓,他又說,“但我也不討厭你,如果,我一定要找個道侶的話,那個人可以是你。”

“可是我……”孟梨覺得自己不應該答應。

“你不妨先接受我。”大師兄說,“也不妨先把我裝進心裡,這樣你的心就不空了。”

“可是……”孟梨低頭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覺得這很難。

“或許,你正需要一個,可以庇佑你,但又不會真的要得到你的人,護在你身邊,好斷了某個人的念想。”

孟梨:“你是指我妹妹嗎?”

“……”大師兄驚訝,“葉姑娘對你有男女之情?!!”

孟梨:“……”

雖然不太理解大師兄的話,但他覺得,和大師兄結為道侶不是一件壞事。

這樣一來,往後他和妹妹就不是寄人籬下了,未來有了安定的居所。

而且,大師兄刀子嘴,豆|腐心,為人挺正派的,又是天道院年輕一輩弟子中的佼佼者,真要論起來,自己隻是條喪家之犬,是他高攀了大師兄。

“那結為道侶之後,你還會凶我嗎?”孟梨問。

“不會了。”

“還會罰我畫符嗎?”

“不會。”

“你會剝|奪我的自由,強迫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情嗎?”

“不會。”

“那如果,我想離開你了,你,你會綁著我,不讓我走麼?”孟梨最後問了一個問題。

大師兄沒有正麵回答,他說:“腿長在你身上,命也掌握在你自己手裡,我如何阻得了你?”

孟梨得了這個回答,心裡也安定了。他隱隱覺得,自己隻要答應了成親,就勢必會找回一些最重要的記憶。

隻要找回了,他就真的徹底解脫了。

“好,那我們成親吧!”孟梨展露笑顏,“我願意和大師兄結為道侶,願意成親!”

“那我可得好好準備準備。”大師兄笑了。

“不僅是婚事,還有彆的……也要好好準備一下。”大師兄輕聲道,目光落在孟梨露出衣袖的一截皓腕上,蛇形鐲在夜色下,色澤光鮮。他又看了看孟梨的臉,意有所指地道,“我會證明給你,還有天道院看,我是同齡人中,實力最強的。”

第90章 他隻是還沒有勇氣麵對最終結局

葉簌簌得知此事後,立馬跑過來,開口就是一句:“哥哥,你是認真的嗎?”

孟梨正在擺弄一隻流光溢彩的鯉魚燈,是大師兄給他買的,這鯉魚燈的做工可精細了,魚目是兩顆大小相同的珍珠,還可以轉動,魚鱗則是用金片銀片緊密排列而成。

不算太大的燈,提起來有些分量。

聞聽此言,他就抬頭看了一眼葉簌簌,之後又低下頭,繼續撥弄鯉魚的眼睛。

“你都知道了啊,消息傳得挺快。”

“哥哥!”葉簌簌繞到他的正前方,兩人中間隔了張桌子,她雙手拍桌麵上,激動萬分地說,“這麼大的事,你為什麼不提前跟我商量?”

“有什麼好商量的?這種事情不就講究你情我願嗎?大師兄願意,我也願意,那不就成了?”孟梨說著,還從桌子底下提了一盞兔子燈,推到葉簌簌麵前,“喏,這是給你的。”

“那你是真心喜歡大師兄嗎?”葉簌簌不看兔子燈,直勾勾盯著孟梨看,滿臉費解,“你懂感情嗎?”

“大師兄說,他不討厭我,而我也不討厭他。”孟梨抬眸看看她,“你情緒這麼激動做什麼?我要是和大師兄結為道侶,你也能跟著沾點光,往後你我就不再是寄人籬下了。”

“你就因為這個?”葉簌簌怒道,“我不答應!”說著就上手扯孟梨的衣袖,拉他往門外走,“你跟我一起去找大師兄,跟他說清楚!”

孟梨被她拽了起來,被迫走了兩步,很快就甩開她的手,搖了搖頭,“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葉簌簌滿臉驚訝地看著他,見他臉上滿是認真之色,頓時就難過地問:“你真的願意和大師兄結為道侶?”

孟梨點點頭。

“可是,你明白結為道侶意味著什麼嗎?”葉簌簌又道,已經隱隱帶了點哭腔。

孟梨:“意味著,我即將有家了。”

“可是,好多事情你根本就不明白!你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就跟大師兄,或者任何一個人結為道侶,你一定會後悔的!”

孟梨想了想,告訴她:“或許我將來有一天會後悔,但我現在一點都不後悔。”然後又走回桌前,繼續擺弄鯉魚燈。

氣得葉簌簌衝過去,一把將鯉魚燈推倒在地,磕壞了魚頭,一隻魚目都掉了下來,孟梨的視線追隨著亂滾的魚目,彎腰作勢去撿,卻被葉簌簌搶先一步,一腳踩住了。

孟梨抬起了臉,這下是真的有點生氣了,沉沉開口:“葉、疏、遙,你發什麼瘋?!”

葉簌簌有被他突然,也罕見的發火震到,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可很快,她又衝回原地,抓著孟梨的手臂,帶著哭腔地說:“如果你隻是為了不再寄人籬下,那我們現在就可以離開天道院!找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隱姓埋名,重新開始!”

孟梨抽回手臂,搖了搖頭:“我不僅是因為這個,還因為……”他也說不上來,總之,他就是要這麼做。

“既然,你僅僅是不討厭大師兄,就能和大師兄在一起,那我們……”葉簌簌還沒說完,就被孟梨打斷了。

孟梨神情認真地道:“我不想傷害你,但我也不想騙你,我的心沒辦法接受你。”

“那你的心就能接受大師兄了?”

孟梨:“我的事,你彆管。”

葉簌簌都快哭了,她又不是個傻子,經過這陣子的相處,她很難察覺不出端倪。

一個人不管再怎麼變,性格習慣喜好是很難改變的。

她與葉長離自小就認識,說是青梅竹馬也不為過。怎麼可能不知葉長離的性格?

就算,葉長離再如何失憶,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判若兩人。

更何況,她相信常衡不管多瘋,也斷然不會把葉長離錯認成孟梨。

那答案就顯然易見了。

孟梨的元神借用了葉長離的身軀,重新活了過來。

真正的葉長離在哪兒,葉簌簌不知道,但她知道,真正的孟梨就在她的眼前!

這一次,她說什麼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孟梨才出龍潭,又入虎穴。

“我知道,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你對我從來沒有半點男女之情。我也不勉強你,可是,現在的日子不是很安寧嗎,為什麼一定要去改變呢?”葉簌簌繼續遊說,“一旦你跟大師兄結為道侶,你知不知道,到時候會引起多大的亂子?”

她相信,一旦常衡得知了此事,必定會殺上天道院阻止,到時候隻怕又要鬨得無法收場。

孟梨不明白,追問道:“什麼亂子?我隻是和大師兄結為道侶而已,又沒有做錯什麼。”他推開葉簌簌,從地上撿起魚目,攥在手心裡,又說,“而且,我相信大師兄會保護好我的。”

葉簌簌剛要再說,門外突然傳來大師兄的聲音。

“不錯,我會保護好葉師弟的。”

緩步踏入房門,大師兄看了一眼麵色發白,泫然欲泣的葉簌簌,輕聲道:“你是覺得,我天道院是什麼小門小派,隨便什麼人,都敢在此鬨事?”

葉簌簌搖搖頭,輕咬下唇。

“那就是覺得,我一定打不過那個人?”他的聲音驟沉。

葉簌簌的臉色瞬間更白了,但還是強撐著,問:“大師兄,你是當真喜歡我哥哥,還是出於彆的目的?”她問的直接,也沒有避諱孟梨還在場。

聞聽此言,孟梨也抬眸望向了大師兄,滿臉探究。

“我不討厭他,也願意照顧他。”大師兄道,“哪怕我知道,他曾經遭遇過很不好的事情,我也不覺得是他不好。隻是可憐他,曾經受過那種苦。”

沒有直接回答葉簌簌的問題,卻給了另外一個答案。

葉簌簌聽罷,悵然許久。

她明白了,或許大師兄不是孟梨最好的歸宿,但一定是個不錯的選擇。

“刺如果不拔出來的話,它就永遠長在肉裡。”大師兄又道,“躲得了一時,但躲不了一世。”他看了一眼神色迷茫的孟梨,又望向了葉簌簌,“如果真的那麼容易就放下了,你們又何須隱姓埋名,東躲西藏?”

孟梨不明白,他聽不懂。看了大師兄,又看看葉簌簌,幾次想插嘴,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等葉簌簌離開後,大師兄幫忙修好了鯉魚燈,他看出了孟梨的滿腹疑惑,便道:“遺忘本身就是一種自我保護,你既然選擇了遺忘,定然就是想與曾經一刀兩斷。若你還貪戀著曾經發生的事,那麼,自然而然就會想起來,根本無須外力介入。”

孟梨聽得一愣一愣的,覺得大師兄說的有道理,但自己聽不大懂。

見他這麼呆,大師兄忍俊不禁,又道:“我的意思是說,你忘都忘了,又何必還要執迷於過去不放呢?不如珍惜當下,展望未來。”

這下孟梨聽懂了,珍惜當下,展望未來。

但他還是鬼使神差,又溜下了山,漫無目的地亂逛,似乎在尋找什麼人。街道上人山人海,車水馬龍,他卻怎麼也找不到那抹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大師兄不放心他,一直尾隨他下山,見他如此悶悶不樂,就請他去戲樓看戲。剛好台上演了一出白蛇傳,正唱到白娘子飲下雄黃酒,誤把許仙嚇死了。

孟梨看得入迷,連瓜子也不嗑了。

他對大師兄說:“接下來,許仙會陷入沉睡,白娘子給他一個真愛之吻,他就能活過來了!”

大師兄非常詫異:“我怎麼沒聽說過,還有這個版本?”

戲台上也沒有像孟梨說的那樣演,孟梨乾笑兩聲,說可能是自己記錯了,然後繼續嗑瓜子。

後麵連續好多天,他有事沒事就往山下轉轉。明明也沒有刻意去找哪個人,就是隨便轉轉。

可還是忍不住左右張望,心裡也空落落的。

他嘗試著,把大師兄往心裡放,但心很抗拒,不允許大師兄進來。孟梨也是沒轍。

接下來,不管是量尺寸裁剪衣服,還是挑選成親需要的東西,孟梨都沒什麼興趣,唯一有點興趣的,就是出去玩和吃東西。

心裡一空,孟梨就躲起來吃東西,不停地吃,往嘴裡各種狂塞,葉簌簌怕他吃多了積食,還讓他少吃點,他也不聽的。

可能是心情低落,藏著心事,不管他怎麼吃,就是吃不胖,短短兩月,就瘦了一圈。

尋常穿著很合身的衣服,現在都有點空蕩。

大過年的還瘦了,大師兄應該是心疼了,請了他的一個醫修師弟,過來看看。

看過之後,就開了個方子,趁大師兄被葉簌簌喊出去的空,這個醫修就開始肆無忌憚,上上下下打量了孟梨好幾遍,孟梨十分不自在。

“你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孟梨問,“我們以前就認識麼?”

“不認識。”此人收拾好了東西,起身就走了。在房門口時,遇見了回來的大師兄,兩人壓低聲兒,在房門口低聲交談。

孟梨伸長脖子偷聽,隻依稀聽見那人說“心離身之後,還會和本體有所感應”,以及什麼“無心之人,縱是得到了旁人的心,也終究是具空殼子”。

孟梨不明白,也聽不懂。隻是伸手往胸口按了按,心臟在跳,可卻空落落的。

人間已入二月,竟還下了場大雪。

孟梨就坐在山門口的台階上,兩手托腮,望向遠處,望眼欲穿地等,也不知道在等什麼,反正就想等等看,或許能等來什麼,也說不定呢。

就這麼茫無目的地等,絲毫也不覺得冷。

等大師兄過來尋他時,他渾身上下都是積雪,儼然成了一隻雪兔子。

“你不冷嗎?”

大師兄走過去,將他從台階上拽了起來,伸手撣了撣他肩頭的雪,看著孟梨跟小動物似的,搖晃著腦袋,把發間的落雪甩開,還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便脫下自己身上穿的狐裘,往孟梨肩上披。

“唔,大師兄!”孟梨剛想拒絕,話還沒來得及說,就被按了回去。

“你我成親之日在即,我可不希望你到時候病殃殃地跟我拜堂。”

孟梨張了張嘴,又把話吞了回去,隻低聲說了句謝謝。狐裘很暖和,還裹挾著大師兄身上的熱氣,隱隱能嗅到一點沉香。很好聞,但很陌生。孟梨本能地有些抗拒被陌生的氣味籠罩,隻覺得狐裘壓在身上,讓他有點喘不過來氣。

“又下雪了。”大師兄伸手接雪,晶瑩剔透的雪花,落至他的掌心,很快就融化了。

“嗯。”孟梨心緒很亂,低低應了一聲,又聽大師兄問他,“你之前讓我幫你堆雪人,現在還想要嗎?”

孟梨一愣,他啥時候讓大師兄給他堆雪人啦?

當即就搖搖頭:“我不要了。”

“是不想要雪人了,還是不想讓我給你堆?”大師兄的問題很尖銳。

孟梨不擅長說謊,支支吾吾半天,臉都憋紅了。到了最後,也隻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大師兄笑著搖搖頭:“不必道歉,你又不曾做錯什麼。”頓了頓,他又道,“想不想喝酒?”

“想!”可是很快,孟梨又猶豫了,“可……山上禁飲酒,我不敢。”

“誰說要在山上喝了?”大師兄道,“我們出去喝。”

孟梨就又開心了,但尋思著,光兩個人喝,那也沒意思,索性就把葉簌簌也喊去了,在大師兄有些陰沉的目光注視下,孟梨戰戰兢兢,又把剛好和葉簌簌在一起的二師兄,三師兄,也一起喊去了。

五個人一起喝,湊桌麻將都綽綽有餘。

葉簌簌,還有二師兄,三師兄的酒量真不怎麼樣,喝了沒多少,就醉得一塌糊塗。孟梨抓著一壺酒,晃晃悠悠出了船艙,雪已經停了,冷風一吹,他還瑟瑟抖了一下。

踉踉蹌蹌走到甲板上,慢慢躺了下來,枕著一隻手臂,邊喝酒,邊仰頭看天上的星星。

眼前驀然一暗,是大師兄追出來了。

大師兄也有幾分醉意,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然後也跟著躺在了甲板上,並肩看星星。

“大師兄,我總覺得,我好像遺忘了一件特彆特彆特彆重要的事情,是我無論如何,也不該忘的。”孟梨皺著眉,往嘴裡灌酒。

“那你想記起來嗎?”

孟梨想了想,回答道:“想,但也不想。”他很惆悵,“我怕,我真的……很怕。”

“或許,你心裡早就有了答案,隻不過,還沒有足夠的勇氣來麵對。”大師兄的聲音很輕,轉頭緊緊盯著孟梨的側臉。

可能是酒勁使然,也可能是年輕氣盛,又或許隻是因為眼前之人脆弱得像塊琉璃,讓人不禁心生憐愛。

他突然撐起身來,兩臂禁錮住孟梨,俯身就要吻。

孟梨卻驚慌失措的像隻兔子,不僅立馬撇開了臉,還用儘全力推搡他。甚至都帶了點怒意:“不可以!!!”

“……抱歉,我真的有點醉了。”

大師兄終究還是鬆開了他,又重新躺了回去,合上雙眸,耳邊是瑟瑟的寒風,船下的水浪嘩啦啦地衝擊著船板,身下有些搖晃,如置身雲端,飄渺不定,亂他心神。

婚期如約舉行。

孟梨一早就被人從床上提了起來,好一番梳妝打扮之後,他望著鏡子裡,陌生的樣子,有些愣神,覺得這根本就不是自己。

可他早就忘記了,自己最初的樣子。

像個精致漂亮的提線木偶,在一群人的操縱之下,披上紅蓋頭,引著他來到了禮堂。

耳邊人聲鼎沸,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熱鬨非凡。

縱然頭頂紅布,看不清周圍的環境,但所走的每一步,孟梨都覺得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腿軟到有些站不穩。

本該熱血沸騰的心,此刻也平靜得猶如一潭死水,波瀾不驚的。他鬼使神差地連連回頭觀望,卻被攙扶他的弟子提醒,讓他注意儀態,不可當眾出醜。

孟梨置若罔聞,整個人都有些恍惚,直到聽見一聲高宣:有請新人入場!

才驟然清醒。

人也已經站在了禮堂正中央,他低著頭,隻能看見自己藏在喜袍下麵的黑靴子,以及麵前的方寸之地。

驀然,有一隻手伸了過來,拉住了他的手腕,孟梨一愣,隨即就聽見頭頂傳來大師兄刻意壓低的聲音。

“彆怕,該來的總會來。逃是逃不掉的。”大師兄的手,緊緊攥著他不放。

引導著他,轉過身來,麵對大堂,在宣唱聲中,孟梨剛要拜下去,就忽聽身後傳來吵鬨聲。

也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有人搶婚!”

場上瞬間就亂了起來,大師兄手疾眼快,一把將人護在身後,孟梨顧不得周遭的嘈雜聲,也顧不得任何禮節,一把就扯下了紅蓋頭。

他藏在大師兄身後,隔著那麼多人影,遠遠就看見一道白影,緩步走來,試圖衝過去阻攔他的弟子,根本無法近身,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衝飛出去。

那抹白就這麼突兀地出現在了婚宴現場,同在場穿紅穿紫,喜氣洋洋的賓客,顯得格格不入。他不像是來赴宴的,分明是來奔喪。

從頭到腳一身素白,連頭發都蒼白如綢。

微風一吹,發絲和衣袍飄飛,如同散落在空中飛舞的紙錢,慘淡無光,又陰氣森森。

右手執一把短刀,背上又負了三把長劍,滿身肅殺之氣。

“你還是來了。”大師兄將孟梨直接推到人群後方,示意師弟們護好他,而後曲指一招,長劍入手,寒聲道,“我說過,你再敢踏足此地,我必不會饒你!”

“我也說過,若非重要之事,我必不會來。”常衡道,“而今日,我非來不可!”

氣氛瞬間死寂。

葉簌簌見兩人如此劍拔弩張,趕緊衝出人群,從中調解。

“常衡!事已至此,你就休手吧!”她同常衡道,“我知是我葉家對不起你在先,可千錯萬錯,都與我哥哥無關!今日是他大婚之日,你又何必咄咄相逼?”

然後又飛快轉過頭來,“大師兄!請你不要為難他!”

大師兄冷笑:“你覺得,今日還有可能善了麼?”劍指常衡,語氣更寒,“你穿這一身孝,來參加我的婚宴,到底是想惡心誰?”

常衡並不理會葉簌簌,隻是深深望向了人群後麵的孟梨,而後,慢慢把目光轉向了另一個身穿婚服的男人。

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我正打算拿你的血,來染紅我這身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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