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1 / 2)

申漪歌在小時候有過另外一種人生。

貧窮,但遠離豪門紛爭。

柏常筱對她吝嗇,對唯一的弟弟卻很是慷慨,所以舅父衣食住行都很好,也能有機會成為薑鬱邇的鄰居。

她的舅舅並不貧困,在整個柏家過得淒慘的隻有她。

這也很平常,畢竟生母都對她不上心,更彆提是外人了。

對於她們大部分人來說,她隻要還活著就好。

不過她們也沒有多在意她的命,隻是因為她活著,柏常筱能夠理直氣壯地問申慶粱多要一份生活費,而舅父柏常堅也能從柏常筱手中拿到一筆撫養費。

那些錢因她而來,卻沒有一分能夠花在她身上。

母親柏常筱永遠隻想著怎樣爭寵,怎樣從申慶粱手中拿到更多的錢,一年到頭也不會來看她幾次,舅父柏常堅沉迷於牌桌,總是遊離在外無暇顧她,舅母邵春梵會願意花幾十萬,上百萬去保養她的臉,但吝嗇於給她幾十塊買上一件衣服。

申漪歌一年到頭可能也才兩身衣服,也有可能三天吃不上一頓飽飯。

沒有人會管她餓不餓,隻要不死就行。

她並不是現在才學會騙人的,很早以前就會了,因為她發現謊言能夠讓她吃飽飯,她擅長編些精彩絕倫的淒慘故事來哄騙同學、老師,也會哄騙舅父說她在家裡看到了彆的女人,這種時候柏常堅都會拿錢來堵上她的嘴,警告她彆告訴舅母。

其實她究竟看沒看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當時的柏常堅會不會心虛。

柏常堅不是什麼正經人,他犯的錯很多,她十次能蒙對九次。

當然也會有蒙不對的時候,這種時候往往會挨上一頓毒打,並不算太要緊的事了,唯一頭疼的是衣服沾上的血不太好洗乾淨。

騙人本來就該付出代價。

申漪歌一早就知道,所以在挨打的時候,在同學老師都排擠她的時候,她也沒有多難過,這也不算太要緊的事,她們本來就都看不起她,因為她沒有漂亮的新衣服,因為她沒有家長來參加家長會,更沒有新奇的玩具可以分享。

她是命不太好,可她人也不太好,也沒什麼值得可憐的地方。

申漪歌一早就接受了她什麼都不會擁有的命運,萬事在她這裡都不會成為糟糕的事,因為她總有本事變得更差。

申漪歌第一次覺得事情糟糕起來,還是因為她十歲那年柏邵兮降生了。

在有了柏邵兮以後,她才驚覺往日裡冷漠苛待她的舅父舅母並不是天生刻薄,她們也有溫柔和善的一麵,隻不過是對柏邵兮的。

人生有了參考,也就有了落差。

柏邵兮還離她很近很近,她每天都能看到柏邵兮,甚至還得照顧她。

分明是表姐妹,她卻像是柏邵兮的傭人。

她開始渴望,渴望也能被愛籠罩,也能夠聽到舅母口中的童謠為她唱起。

當然這都是她的妄想,她們不會施舍她半點愛,甚至因為有了自己的女兒,對她越來越差,甚至會因為柏邵兮哭鬨不停而將罪責都推到她身上,她開始頻繁被趕出家門,偶爾會衣衫單薄地宿在樓道裡,她就是那樣遇見薑鬱邇的。

她知道薑鬱邇是個好人,沒人比她更知道薑鬱邇有多好了。

申漪歌至今還記得那是個冬夜,她穿著並不太保暖的衣服坐在家門口,腦袋縮在雙膝之間,她瘦弱的身軀被寒意包裹,四肢漸漸有些僵硬,急需一份溫暖的時候,耳邊有道輕靈悅耳的聲音響起來:“小妹妹,你怎麼不回家呀?”

她實在是冷得厲害,感知能力都變弱了很多,就連什麼時候有人走到了身邊都不知道。

申漪歌順著聲音的指引,艱難地抬起頭,借著樓道裡滲進來的月光,她看清了一張清麗的麵龐,薑鬱邇生得就很和善,讓人很難升起什麼敵意,笑起來的時候很溫暖,是那種眼睛可以汲取的溫度,她從未感受過這樣友好的笑容,一時間迷了眼,直到薑鬱邇又問了她一次,她才吞吞吐吐應了聲:“我……我沒有家。”

她又說謊了,薑鬱邇應該也察覺到她說謊了,她直起腰掃了眼申漪歌後背抵著的門,那扇門緊緊閉著,沒有要打開的意思。

她忽然間彎下腰,指尖點了點申漪歌的鼻尖:“可是現在已經很晚了,你這個年紀要是睡得晚了,可是會影響發育的,小妹妹要不要跟阿姨回家睡覺?”

……

申漪歌的生存指南裡是有不跟陌生人說話這一條的,又是過於熱情還奇怪的陌生人,但薑鬱邇身上有股令人安心的香味,指尖也香香的,還暖暖的,哪怕隻是在她鼻尖上停留一瞬,也落下了餘溫。

她在渴望溫暖,可她不敢跟著薑鬱邇走。

申漪歌緊張地往後縮了縮,後背死死地著門,以一種防備的姿態麵對著薑鬱邇。

薑鬱邇撇撇嘴,她有些一腔孤勇的熱心腸,她還是固執地將申漪歌抱了起來:“不遠的。”

當然不遠,因為她就住在隔壁。

申漪歌是想掙紮的,可她這些天每天都在看舅父舅母對表妹的溫柔,看她們如何抱著表妹哄她睡覺,她有點舍不得掙開這個懷抱。

這還是她記事以來,第一次被人抱起來。

薑鬱邇身上的溫度很高,幾乎可以融化她一身寒意,雖然她沒有感受過舅父他們的懷抱,但她覺得薑鬱邇的懷抱一定比她們更溫暖些。

或許她可以等她衣服乾淨點的時候,也可以等她手腳沒有這樣冰涼的時候再來抱她,那樣她應該可以將這個懷抱的溫暖感受得更具體一點。

薑鬱邇很熱心,她本身就是個願意照亮彆人的太陽,不留餘地地將她的光芒分給了申漪歌,她給申漪歌煮了麵,替申漪歌整理了房間,準備了乾淨的毛巾,洗漱用品,還有一套全新的睡衣,雖然有些大,但那也是她有一顆炙熱心的象征。

暖得申漪歌有些緩不過勁:“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