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
鳧水邊,十萬北境大軍安營紮寨,度過今晚,明日再趕一天路,就□□歸鄉裡。修士們埋鍋造飯,秣馬浣衣,大河之水泛著粼粼夕陽霞光,照著河畔邊伏臥的靈獸仙馬,還有淺灘裡正在掬著清水洗澡的男人們。
“哎,給我搓個背唄,明兒就回家啦,我這弄得跟泥猴似的,我娘得罵死我。”
“哥,一會兒幫我刮個臉唄,我自個兒刮不好。”
“臭小子這麼愛美,行軍三年也沒見你在乎過相貌,說,是不是急著回去見你那小妹子?”
一群人在淺灣處嘻嘻哈哈的,互相嘲笑,互相捯飭,眉眼裡俱是憋不住甜蜜。
慈母手中線,春閨夢裡人,遊子回鄉了,該儘孝的儘孝,該娶妻的娶妻,各有各的盼頭。
全軍上下,大概隻有墨熄沒盼頭。
他撩開帳營,走到河灘邊,看著夕陽慢慢沉下,在水麵浸出一道金影。
兩年的磨合,嘗遍了種種穿書之後該有的情緒轉折,如今的墨熄早已明白並接受了這件事情,也真的成了這個世界的人。
但在一開始完成融魂的時候,日子可沒有這麼好受。他發了一場高熱,周圍發生了什麼他都不知道,隻沒日沒夜地在做夢,夢裡他探見了羲和君的許多往事——
父親的逝世,母親的背棄,家族的混亂。
在修真學宮初次見到顧茫。
與顧茫在蓮生鎮伏魔降妖。
……
凡此種種。
不得不說,顧茫是真的在《禁/書》裡投射了許多現實生活的經曆,很多設定竟都能找到原型。
比如說現實裡墨熄和顧茫是同學。
《禁/書》裡他們也在同在修真學宮修煉。
比如說現實裡顧茫愛玩。
《禁/書》裡的顧茫也是個風流種子。
比如說,現實裡墨熄家境貧寒,父親忠厚正直,母親卻愛極了交際。後來墨熄的父親因車禍去世,他那年輕貌美的母親傷心了沒多久,居然就和父親生前的一個朋友好上了。有一天墨熄回家,撞到他們倆在客廳的私會,而那時候墨熄父親的喪事甚至還沒滿一年……
而《禁/書》中,羲和君的家庭狀況也差不了太多,父親
早年戰死,母親卻和亡夫的義弟私通,還生了一個與他同母異父的弟弟。
羲和君受不了這種惡心,很早之前就與她斷絕了來往,自己令立宅邸,從此再也沒有踏入過墨府半步。
所以,和現實一樣,羲和君沒有家人,也沒有妻妾。整個重華帝都都在盼著他回去,可是萬家燈火,卻沒有一盞燈燭是獨獨為他留的。
這種設定最好的地方在於,由於十分貼合真實經曆,接受起來並不困難。
想想看吧,如果顧茫把他設定成一個像嶽辰晴那樣不著調的小流氓,每天都要想方設法和不同的女人**,沒有女人招惹一下母狗也行,那他可能早就ooc到死了。
墨熄獨自站在河灘邊,他的神情仍舊和往日一樣冷,筆鋒硬挺的鼻梁下,那張淡色的嘴唇抿著,過去數年的戰火雖然熄滅了,但餘燼全在他黑沉沉的眼睛裡,這使得他看上去愈發隱忍,好像他是個從雪夜裡走出來的人,好像勒著他的不是銀甲腰封,黑皮軍靴,而是規矩。
“羲和君,明日回城了,你又可以見到公主啦。”嶽辰晴正好洗完澡,從河灘走上來,瞧見墨熄,他笑眯眯地說道,“小彆勝——”
“你如果想讓我把你踹回河裡,就接著說。”
嶽辰晴閉嘴了,虔誠地朝墨熄鞠了個躬:“……墨帥,我覺得你這輩子大概能成佛。”
嶽辰晴口中的公主自然就是夢澤公主,也就是在ooc結局裡和他成親並且生了八個孩子的那位姑娘。墨熄連想都不想去考慮這檔子事兒。
他站在河邊,看著遠山寒黛,他知道翻過這幾座山,就是對羲和君而言闊彆已久的重華國帝都。兩年戍軍,算來已過了近千個日夜,時至如今他已不太執念於現實如何了,反正想了也沒用。
隻是顧茫……
墨熄的眼神微微一暗。
他記得在大綱中看到過,說顧茫被俘虜之後,君上並沒有殺他,但是身體出了一些問題,按小警花的概括“那些問題讓B十分為難。”
當時墨隊長對於顧茫身體出了些什麼問題並無興趣。
但是現在作為B本尊,羲和君墨帥現在很想穿回去罰那個小警花寫檢討——你寫的這都是什麼模棱兩可含糊不清的梗概?
出了什麼問
題你不會直接寫明白嗎?!
是缺了胳膊還是斷了腿,是瞎了眼睛還是少了嘴,倒是來個人跟他劇透啊!
可是設定本不吭聲,離君淚也表示愛莫能助,小警花那個大綱就更是寫了跟沒寫一樣。
所以顧茫究竟遇到了什麼事兒,墨熄還不清楚。
士兵們的消息倒是很靈通,儘管已過兩年,但他們閒來無事時仍舊津津樂道於此。
“大名鼎鼎的顧帥居然變成了那樣……”
“他以前可是被譽為神壇猛獸的戰士啊,唉,真是世事難料。”
“我娘信上跟我說,顧茫被押回帝都的那天,她也去圍觀了。城門一開時那場麵,真叫人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所以到底是什麼場麵,變成了什麼模樣?
墨熄並不知情,他們都敬畏他,他一出現,本來還在饒舌的修士們就都閉嘴噤聲了,隻很規矩地和他行禮:“羲和君安。”
墨熄隻得冷酷地點了下頭,站了一會兒,又清清冷冷地走了。回帳之後自然是萬般陰鬱,瞪著營帳呼呼作響的頂棚一宿無眠。
他也曾想過要傳一個士兵過來問問情況,可離君淚卻表示【羲和君為人高傲,他不會主動打聽顧茫的近況,如您違抗人設,此行為將扣除您3%的還原度。】
墨熄的角色還原度那會兒是76%,也無所謂這3%,但拔鳥實在是把他的性格摸得太透了,羲和君不願意做的事情,墨警官其實也拉不下這個臉。
嶽辰晴倒是在他耳邊叨咕過幾次,不過嶽辰晴這人講話不著調,自我發揮的意識實在太強了點兒,十次講的內容十次不一樣,墨熄又高傲,從不主動搭理他,所以居然到了現在,他還不知道顧茫究竟是個什麼狀況。
他隻知道顧茫沒死。
而這也就夠了。
第二日,大軍班師。
滿城熱騰,婦孺老有都前來夾道相歡,一時萬人空巷。
“恭迎羲和君回朝!”
人們紛紛跪落,渾宏的嗓音猶如海浪溯洄,從前方滾滾奔流。
“恭迎,羲和君回朝——”
隊伍進城,官道兩旁霎時翻湧起某種奇怪的氣氛,像是熱油鍋裡倒了一汪水,卻又迅速蓋上了個木蓋子,把那些滋啦滋啦的狂熱都硬生生壓在了鍋蓋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