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與姥姥有關的日子(2 / 2)

我惱羞成怒,張手就打:“不許笑,不許笑!”

我哥裝作被打得很疼,和我姥姥控訴:“姥姥,妹妹欺負我!”

姥姥給我弄花線繩,把我和哥哥隔開:“都乖點,不然下午不給你們買粘牙糖吃。”

這下子,兩個人都安靜了。

那時候,陽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院裡的楊樹長滿了綠油油的葉子,在陽光下晶亮晶亮的。廂房的對聯鮮紅亮彩,院裡的蔬菜都長了蒜苗高的嫩芽,母雞在院裡的灶台旁臥著打盹,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又溫暖。

而這個場景中最溫暖的畫麵,停留在姥姥慈愛地為我梳頭發,長滿皺紋的臉貼在我的臉上,柔柔的叫我“小滑頭。”

可事實是,我聽到了言喻氣急敗壞的聲音,還搖晃個沒完:“鯨魚鯨魚!醒醒,起來喝點醒酒的。”

我迷迷糊糊睜眼,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宿舍的榻榻米上,蓋著學校統一買的繡著大朵大朵牡丹花的媽媽牌毛毯,所到之處是室友關切的眼神。

我喝了醒酒的蜂蜜水,被舍友扶著上了床,又昏昏沉沉睡過去了。

這回,又夢到了複讀的時候。

姥姥生病住院的時候。

那時候我剛過完暑假,姥姥身體剛有好轉,還給我做了我喜歡吃的小米糕讓我帶去複讀班給同學們分著吃,散發一個“新同學”的善意。

不出意外,收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評,也因為姥姥的食物,天南海北聚在一起的心,又靠近了些。

就這樣,托姥姥的福,我和複讀班的同學們相處得很好。沒有人再提起一年前的事,也沒有人再對我抱有極大的惡意。有的,隻是大家為了一個目標共同努力的堅定和熱血難涼的信念。

那時的我並不知道,姥姥身體的短暫好轉隻是和我們開

了個玩笑。或者說,是姥姥為了讓我安心讓自己地身體好轉了些。

我一入學,就忙了起來。那時候我並不知道,我前腳開學,姥姥後腳就病危,住進了重症監護室,食物已經吃不進去了,隻能靠輸葡萄糖和流食續命。

而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是她87歲生日的當天,也是陷入深度昏迷的當天。

那是個秋高氣爽的早晨,沒有秋風瑟瑟,也沒有落葉紛飛,反而是個天高雲淡,微風徐徐的好天氣。

一中剛好放假,按照慣例,我應該等到九點放假,去拿蛋糕,然後讓舅舅載著我去姥姥家。

可是那天,我興衝衝拿著蛋糕坐上車時,舅舅很嚴肅地告訴我,這個生日要在醫院過了。

並且要做好過最後一個生日的準備。

我不知道那一路做了多少心理建設和心理暗示。隻知道無意識地掉眼淚,和自己粗心大意沒有發現姥姥身體不對勁的羞愧與自責。

到了病床前,舅舅千叮嚀萬囑咐,要說點開心的,在她有限的清醒的日子裡,讓她能夠不那麼痛苦。

我拿出全班第一的成績單,拿出一早給姥姥買好的今天過冬要穿的鞋,還買了一盆吊竹梅,安安心心等姥姥醒來。

我看著姥姥麵容枯瘦的臉,插滿儀器的身體,小心翼翼地握住她乾枯的手,眼淚刷刷地流。

想起一個月前,姥姥還用這雙手為我做各種各樣的好吃的,即使有些病態,也是有血色的。可一個月後,這雙手沒有任何光澤,就像沒有水分的樹皮裹在樹乾上,讓人難受又心痛。

我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可等哥哥和爸媽進來時,我還是沒有忍住哭出聲。

哥哥抱著我,眼圈紅紅不說話,隻是盯著姥姥,眉頭一直沒舒展開。

媽媽最難過,早就泣不成聲,任憑舅舅,二舅怎麼勸,都是滿臉淚痕。

等到姥姥幽幽轉醒的時候,正好是中午。表哥和表姐們都來了,烏泱泱一屋子的人,挨個拜壽。

姥姥精神很好,甚至能夠坐起來。看著一屋子的小輩,笑得合不攏嘴。

等到我最後祝壽的時候,姥姥已經有些困了,卻依然緊握著我的手不放,親熱地摸著我的頭。

“時間真是不等人,我最小的小滑頭都快要上大學了。那時候你們幾個小家夥捉弄我的時候,我都沒敢想這一天呢。”

我強忍著淚水,輕輕晃姥姥的手和她撒嬌:“怎麼等不到?您不是說還要看我考崇文嗎?隻有半年了,您馬上就要看見了。”

姥姥隻是笑,沒搭話,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慈愛又柔和。

媽媽趕緊扶姥姥躺下,讓她舒服些,但姥姥依舊不撒手,看著我,艱難地開口:“姥姥知道,這是最後一個生日了,你們都在,很滿足。就是遺憾,看不到你上崇文了。”

我握緊姥姥的手,信誓旦旦:“不會的,您看得到。”

姥姥病態老鐘的眼睛噙著一絲光亮搖曳了下,蒼老的聲音又響起:“那你要爭氣啊。姥姥爭取看你上崇文。”

我重重點頭:“嗯,一定會的。”

說完,姥姥便慢慢閉上了眼,沉沉睡去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