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後會有期(1 / 2)

重回1978 一勺往事 17841 字 2個月前

祝幼君拎著兩個旅行包,朝著從悶罐車上跳下來的謝虎山說道:

“這是我幫你買的路上吃的,這是買的洋貨小玩意兒,留著你回去送人。”

“我先去趟招待所,你扔車廂裡,最少四個小時後才發車呢。”謝虎山跳下悶罐車,對祝幼君說道。

韓紅兵則在車廂內沒有下車,對站台上盯著他瞧的林美洋歉意笑笑:“……我不下去了,在車上看著大喜。”

林美洋看著謝虎山背著個大包跳下悶罐車,和她們兩個隻是抬手打了個招呼,就直奔筍崗火車站招待所,又看看不肯下車的韓紅兵,最終對祝幼君問道:

“謝大哥為什麼非要回這裡,他要願意出錢,你現在的身份能直接在羊城白天鵝開間房讓他住。”

“我也想知道,他回這麼個地方乾啥。”祝幼君跟在謝虎山身後朝外走去。

林美洋立在站台上,看向車廂內此時收拾隨時可能會醒過來的牛頭梗的韓紅兵,一咬牙,居然自己跳了上去。

“大姐,你想我沒?”謝虎山大清早走進筍崗火車站招待所,對剛換班上崗的那位知心服務員大姐親熱的打招呼。

這個時間段,大多數人還沒醒,大堂空空蕩蕩,謝虎山就是趁著沒人的功夫才趕過來。

大姐一眼就認出了謝虎山,這個青年給她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

畢竟是最近半年,唯一一個在她招待所住宿時,被她忽悠買了好多東西的大冤種,而且脾氣特好,倆人聊的很投脾氣。

她熱情的朝謝虎山招手,把旁邊的瓜子朝櫃台上抓了一把:

“小謝同誌,你這是又來執行押運……不對呀,我記得你不是北方人嗎,不能這麼快,你這是一直還沒走呢??不怕耽誤了縣裡的押運任務?”

“我想起來了,伱都沒退房就沒影了,我還說呢,怎麼押金都沒找我退。”

“嗨,彆提了,我媳婦……大半夜跟人跑了。”謝虎山愁眉苦臉的走過去磕著瓜子,苦笑著小聲對大姐說道:

“我尋思把媳婦追回來,就跟在後麵一直追,結果烏漆嘛黑的夜裡也看不清楚,直接乾對麵去了,我媳婦不樂意跟我回來,我隻能自己再跑回來。”

“啊!”大姐聽完謝虎山的話,震驚的下意識張大了嘴巴。

這個青年在她的心中的形象幾乎沒有缺點。

老實善良心眼好,而且單純,喜歡信任他人,那天自己讓他買啥他買啥,最後看他買的有點多,自己都替他心疼辛苦掙的錢,主動不再給他推銷東西。

此時聽到謝虎山說他那個媳婦跟人跑了,大姐心裡一酸,多好的傻孩子,怎麼攤上這種事了。

大姐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捏捏謝虎山手背,滿臉惋惜,用牙縫擠出一句話:

“你……我的傻兄弟呀!讓大姐說你啥好,那都跑過去了,你還回來乾啥呀?”

這傻小子,多少人求不到的機會,他傻乎乎一頭就撞過去了,這是多大的運氣!

結果都跑去港島了,又毛毛愣愣回來了?

留在港島享福不好嗎?媳婦跑了在當地慢慢再找一個唄。

不過大姐很快就揉揉眼睛,看向隨後從門外跟著謝虎山走進來,一身時髦裝束的祝幼君。

這姑娘不就是他媳婦嗎?

“你媳婦不是在那嗎?”大姐對謝虎山問道:“跟大姐鬨著玩呢?”

謝虎山歎口氣:“我哪有心情跟大姐你鬨著玩,人家昨天傍晚就回來了,也是在你這住的,人家現在住宿用同胞通行證登記,那跟我用介紹信登記的一樣嗎?”

“真的假的?”大姐磕著瓜子,滿臉的狐疑。

謝虎山指著祝幼君,一本正經的說道:

“真的,她現在有港島對象,人家婆婆都是外國名,叫伊麗傻白,咱也不知道傻白傻白到底是多白,她丈夫的外國名叫插訛死,也不是啥聽起來家業興旺的好名字。”

大姐翻了一下昨天的入住登記,又看看祝幼君,這才對謝虎山問道:

“還真是,這都港島同胞了?那還回來乾啥呀?”

“唉……她過來找我,是想讓我回去的時候給她家裡捎個信兒,所以跟著過來囑咐我兩句,甭搭理她,人家丈夫在外麵等著她呢。”謝虎山滿臉輕蔑的看了眼臉色已經氣綠的祝幼君說道。

隨後從自己包裡裡取出早就預備好的一瓶香水,一支女式腕表,放到大姐麵前:

“大姐,我從資本主義的港島帶回來的,本來想買給媳婦哄她回心轉意,人家現在都是港島戶口了,用不上了,乾脆,我送您了。”

大姐嚇一跳,她在這地方可見過世麵,粗粗一瞥就能看出來,謝虎山拿出來的香水和手表可不是這附近的洋貨販子兜售的那些廉價殘次品洋貨,連忙擺手推辭:

“不少錢吧?我可不敢要,你留著給家裡人,挺貴重的,這東西不能亂送人。”

謝虎山把東西放在櫃台裡麵,避免對方和自己推搡,嘴裡說道:

“我第一次來不就跟您說了嘛,我家裡就還一個奶奶,用不上,您收著吧,我來這麼久,見這麼多人,就您對我最熱情,最親切,拿我當親弟弟看待,如今弟弟要回家了,給您留點兒念想。”

“這……合適嘛?”大姐聽謝虎山說的動情,滿臉不好意思:

“要不這花了多少錢,你跟姐說,姐去……”

“見外了啊,我剛來的時候您對我多好,還特意給我送了您自己帶的菜讓我嘗嘗,不是親姐誰這麼對我好,我這是在有能力的情況下報答一下我姐。”謝虎山按住大姐要再把東西推回來的雙手,認真的說道:

“您再跟我客氣,我可急了。”

大姐看著香水和腕表,表情為難:

“這太貴了,你說你……哎呀,家裡有老人要照顧,得攢點錢,彆瞎花,這讓大姐我多不好意思?”

“姐,你要不好意思,弟弟我再求你點兒事?”謝虎山趴在櫃台上,笑眯眯的說道。

大姐還在看著香水,嘴裡說道:“說,啥事。”

“嗨,我這不尋思,媳婦跑了嘛。”謝虎山剛說了一句話的開頭,大姐就已經明白過來,馬上抬起頭,拍著胸脯對謝虎山說道:

“姐明白了,你再晚兩天走,我這兩天抓緊給你留意物色其他合適的女同誌,幫你撮合撮合,三天我肯定給你介紹一個……”

大姐忽然想明白了為什麼小謝送給自己這兩樣東西。

他半路揀了個媳婦,一塊來的同鄉民兵有提前回去的,肯定已經把消息替他傳開了,這要是一個人回去,告訴大夥,媳婦跟人跑港島去了,以後還怎麼見人?

所以小謝肯定是想讓自己當個介紹人,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女同誌,撮合撮合,這樣帶回去,也就不會丟人。

她滿心以為自己猜對了,哪知道謝虎山連連搖頭:

“不是這事,大姐,我不找媳婦。”

“啊?”大姐一愣,不找媳婦?

謝虎山此時來了精神,用神秘兮兮夾雜著幾分炫耀的語氣對大姐說道:

“我是說,咱沒本事給自己找個港島媳婦,給我家狗找個港島媳婦總行,所以我跟人家那邊協調了一條狗……”

大姐整個人都聽傻了,自己媳婦都跟人跑了,這小夥兒還有心情給狗找媳婦呢?

“我的兄弟哎,你的心是真大呀,媳婦跑了還有心情替家裡的狗操心呢?”

謝虎山點點頭,說出了自己送禮的最終目的:

“狗現在在我這兒,火車上不讓帶狗,軟臥包廂裡偷摸能帶,但是軟臥需要有行政級彆才能買,不然就得托關係。”

“上次咱倆聊天,您不說姐夫在羊城火車站工作嘛,我的意思是姐你能不能幫忙問問姐夫,看看能不能協調個羊城到燕京的軟臥包廂,我包下個包廂帶著狗住,該多少票錢,需要打點送點禮,您跟我說個準數,這樣我就能帶著狗坐火車回去了。”

大姐聽得嘴唇直哆嗦,臉都板起來了,不自覺用上了長輩教訓晚輩的語氣:

“你……你小子找不著媳婦,打一輩子光棍!我是你媳婦我也跟人跑,你怎麼想的啊?帶你媳婦坐悶罐車,帶狗坐軟臥包廂?啥破狗啊,非得帶它回去?知道軟臥多少錢嗎?還包個車廂!”

羊城到燕京的火車車次不算多,真正能從羊城到燕京跑完整條鐵路的更是隻有六趟車,兩輛慢車,兩輛快車,兩輛特快。

無論哪輛車,軟臥也不是普通老百姓能買到的。

就拿慢車來說,從羊城到燕京,兩千多公裡,最便宜的硬座還要三十四塊五,很多人攢兩個月的工資,也就夠不吃不喝坐趟來回硬座。

軟包臥鋪一張票的價格更是高達一百六七十塊,票價不是問題,是指標和買票資格,國家乾部最少也得是副處,才有資格拿著相關證件和介紹信去買軟臥票,光有錢都不行。

要是沒級彆,那就隻能托關係找人,把最後人情什麼都算上,一張票少說都要兩百塊朝上,一個軟包四張票,真用人情買下來,那就是將近一千塊。

大姐以為謝虎山啥也不懂,不知道票價,信口開河。

再說,就算有錢也不能這麼花,為了帶個狗坐火車,花這麼多錢倒騰軟臥票?瘋了?

謝虎山討好的笑著說道:

“姐,都說媳婦常有,這好狗不常有,我帶回來的不是本地狗,外國狗,老漂亮了,我們那地方沒人見過,我跟您說,有了這狗,我肯定不缺媳婦,我帶回去之後,天天牽它去城裡晃悠,靠它吸引人家城裡姑娘注意力。”

“你彆說外國狗,你就帶著個外國人我也買不著,人都擠不上軟臥,你還想讓狗坐進去?”大姐聽得連連搖頭,說著又把香水,手表朝謝虎山遞過去:

“你拿走吧,我看你現在比資本主義大財主還敗家,啥話都敢說。”

“辦不了就辦不了唄,東西是咱姐弟倆的感情,我也沒指望您真能幫我辦,就是問一嘴,得嘞,姐你忙,我跟彆人媳婦說兩句分彆的話。”謝虎山又把東西讓給大姐,轉身要走。

大姐看看謝虎山送給自己的兩樣東西,最終抬起頭,朝快走到門口的謝虎山喊道:“回來!”

“乾啥?”謝虎山立在原地:“東西送您了,是真心的,您彆跟我客氣。”

“我讓你回來,我跟你說點事兒。”大姐對謝虎山說道。

謝虎山走回來,雙手趴在櫃台上:“快點說,一會人家丈夫不耐煩,還得衝進來打我一頓,覺得我帶他媳婦進來睡覺呢。”

“還有心情貧呢!”大姐瞪他一眼,拉開抽屜,把香水和腕表放進去,從裡麵用信紙裁了個紙條,又取出個人名章蓋在紙條上,最後拿鋼筆寫了幾個潦草的字,看看大堂沒有其他人注意,這才遞給謝虎山:

“收好了,到車站跟工作人員打聽張春光,那是你姐夫,把這個給他,就說我讓的,他雖然辦不了軟臥,但他能幫你和狗帶上去車,找個寬敞地方呆著,願意就留著,要是還想坐軟臥,你就撕了拉倒,還軟臥……錢是大風刮來的?”

“楊玉梅,姐,你叫楊玉梅……”謝虎山接過紙條,眼睛一亮,念叨著印章上的名字,開口就要感謝,大姐一瞪眼:

“彆說話,當心彆人看見,收好趕緊走,你當走後門正大光明呢?”

謝虎山把紙條揣起來,繼續趴在櫃台上瞧著大姐嘿嘿笑:

“走啥走,你是我姐,弟求姐姐辦點事兒還算走後門,再說,我不說了嘛,是找你有點事兒,不是有件事,我還沒說完呢。”

祝幼君在不遠處聽得心服口服,謝虎山的這張臉,這張嘴是真厲害。

明明之前不怎麼熟悉的人,明知道他就是臉皮厚,套交情,在他那語氣說出來,就是讓人不是那種假熱情,而是真的和你親近,出手也大方,完全不小氣,她一直以為香水和手表是謝虎山給他媳婦買的,哪成想說送人就送人,眼都不眨一下。

“噠!”的一聲,一把鑰匙連同一張澡票被丟在櫃台上,大姐翻看著招待所登記本,頭也不抬,但臉上全是笑紋:

“201,洗個澡眯一會兒去吧,悶罐車要開了我讓人提前喊你,不用交錢了,你上次押金都沒退。”

“我不是要找個空房睡一覺。”謝虎山把鑰匙放回去,對大姐說道:

“姐,你把你家地址給我。”

大姐聽到這話嚇一跳,抬起頭看向謝虎山:“你要乾啥?”

“我還得求您個事,這事不能在這說,這樣,我今天必須得走,我讓我媳婦等您哪天休息,去家裡跟你細說,甭管辦成辦不成,先說好,跟那些都沒關係。”謝虎山壓低聲音,附在陳玉梅陳大姐的耳邊說道:

“港島的彩電便宜,我媳婦買了一台二手彩電,過幾天到,到了之後給您送家裡去,不用指標,留著自己看也行,讓姐夫送人也行,隨你。”

陳玉梅吸了一口涼氣:“啥,彩電?”

羊城的商場有進口彩色電視機銷售,但那都不是普通乾部,普通老百姓能買得起,買得到的。

一台樂聲進口彩色電視機,兩千六百塊人民幣,還需要單獨的彩色電視機指標,平時購買黑白電視機的普通電視機指標都不行。

“小點聲,一個彩電不至於大驚小怪,姐你忘了,她現在港島人,不差這點兒錢。”謝虎山笑眯眯的對陳玉梅說道:

“怎麼回事呢,其實是我媳婦想求你,她不好意思。”

謝虎山邊說邊朝遠處還沒反應過來的祝幼君做賊一樣勾勾手指:

“你瞅啥,過來!不說話你也彆戳那麼遠!”

祝幼君走過來,朝陳玉梅尷尬笑笑,畢竟她剛才在那邊聽著謝虎山說她已經被人拐跑了,此時大姐的目光瞅她有些怪。

“她不是讓人拐跑了嘛,身子拐港島去了,但心還在內地,屬於身在曹營心在漢……她長得不難看,到港島就被一個工廠老板的兒子看上了,那兒子叫阿寶,這個阿寶太缺德了,不給她錢花,想給家裡寄點錢都沒有,讓她自己掙,她哪會啊,一個鄉下娘們兒。”

謝虎山撓撓頭,看向陳玉梅:“她丈夫不管她,我得管呐,我就尋思,給她找點事兒,掙倆錢,不瞞你說,我媳婦他家窮的,耗子去她家,都屬於是耗子犧牲自己,給她家送溫暖,改善夥食。”

祝幼君聽謝虎山說的邪乎,沒忍住,在旁邊輕輕踢了他一下。

“姐,你在這塊兒人頭熟,領導啥的也都有關係,求求你跟火車站的大小領導打聲招呼唄,以後洋貨販子賣的港衫,都找她,從她丈夫的工廠拿貨,絕對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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