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梅聽到這句話,心裡反而踏實了不少,不然謝虎山真要送給她一個二手彩電,說的都是啥不著調買軟臥的事,她反而不敢答應。
這件事聽起來雖然還是走後門,但最起碼是個正經事。
“要是人家不用你對象的貨呢?”她揣著明白故意裝糊塗,沒好氣的對謝虎山問道。
謝虎山就嘿嘿嘿嘿的笑:“那還說啥,投機倒把犯法,姐你得勸火車站領導必須重視這個問題呀。”
“你對象乾這事就不是投機倒把啦?”陳玉梅看了眼就差捂上臉的祝幼君,對謝虎山問道。
謝虎山麵不改色,大義凜然的說道:
“姐這話說的,我媳婦這也算是愛國的,身在曹營心在漢,迫不得已,被人拐過去的不是?”
陳玉梅也不知道他大義凜然個什麼勁,看弱智一樣看著謝虎山:
“我就納悶一件事,你對象人家都在港島結婚了,用你操心?彆一口一個你媳婦,那是人家港島男同胞的媳婦。”
這不純純傻子嗎?媳婦跑了,跟人家結婚了,他還在這跟著忙前忙後,牽線搭橋,要幫對方想辦法掙點錢……
小夥是好小夥兒,人品沒得說,就是腦子缺點啥……
“你把耳朵堵上。”謝虎山看向祝幼君,示意她把耳朵堵起來。
祝幼君假裝把耳朵堵起來,實則根本沒有用力,不影響她偷聽謝虎山接下來說的話。
謝虎山靠近陳玉梅,壓低聲音:
“我能便宜資本主義社會那王八蛋?這事也多虧了大姐你幫忙,當初給我倆安排一屋,那天晚上我……我沒忍住,我倆就……那啥了,所以我不是衝她,是她肚子。”
說到這還看向祝幼君,祝幼君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不被發現,繼續堵著耳朵。
謝虎山這才繼續說道:
“現在她肚子裡的那個。”
“啊~~我說呢。”大姐恍然大悟。
難怪謝虎山說啥要幫對方呢,大的雖然跟了彆的男人,但肚子裡懷著他的孩子。
“我不在,她一個鄉下娘們能乾啥,她那個丈夫又是資本主義的貨,天天搞破鞋,哎呀,相好的可多了,那邊法律都不管。”
“所以我求姐你幫幫她,讓她從丈夫工廠拿點洋貨批發給洋貨販子,您放心,您和火車站全體領導,在港島有啥要買的,都跟她說,你一句話,她肯定照辦,需要打點,她也肯定安排到位。”
“再說,你都算我倆半個媒人,要沒姐你安排我倆一塊住,我也不能有這個孩子,你看在孩子麵上,也得幫一把。”
“不過您放心,千萬彆有壓力,甭管辦成辦不成,彩電都是您的,那是你弟弟我給我姐姐買的,不是她買的,您放心看,甭到時候跟她過意不去。”
“彩電那是我買的,因為我急著走,她替我第一次登門看我姐,不能空著手。”
“除了替我看你和姐夫,為啥還要去家裡呢,主要還是她現在臉皮還嫩,人多了她說不出話來,好多話不好意思在這種場合跟您說,所以才想等姐你方便的時候,去你家裡說去。”
大姐看向祝幼君,祝幼君保持著堵著耳朵的姿勢,但臉上已經淌下了兩串淚珠,表情似哭似笑,靜靜看著謝虎山。
看到對方的模樣,陳玉梅心裡也有些難受,她不是心疼這姑娘,她是心疼這個小謝同誌,都快回家了,還替這女人操心呢。
謝虎山順著大姐的目光看去,被祝幼君的模樣嚇一跳:
“我不讓你堵好了嗎?”
“唉……”陳玉梅猶豫一下,用紙寫了一串地址,這次沒有遞給謝虎山,而是遞給了祝幼君,本想沉默,可最終沒有忍住,對著擦眼淚的祝幼君說道:
“小謝多好的人,你瞧瞧,你都跟人跑去港島了,還追過去找你,看你受氣還替你想主意……”
“我管這事兒,也不是衝你,你配不上這麼好的小夥子。”
祝幼君被陳玉梅批評教育了兩句,明明冤枉可還不敢解釋,隻能不斷點頭。
“得嘞,姐,我肯定這一年半載還得再過來,不為她也為看看孩子,到時候我去家裡看你和姐夫去。”謝虎山對陳玉梅不斷作揖,欠身說道:
“我先走了,帶她出去囑咐幾句,她丈夫還在外麵等著呢,呆太久容易挨打。”
陳玉梅伸手抓住謝虎山的手腕,等祝幼君先走開幾步,才對謝虎山小聲說道:
“聽姐的話,彆因為這事著急上火,也彆因為她有了你孩子,就自己打光棍,那沒養在身邊的,不知道將來長成什麼樣,能不能給你養老誰也說不準,你回去該娶媳婦娶媳婦,可不能為這麼個女人,把自己耽誤了。”
謝虎山感動的點點頭:
“我出來一趟,就認識姐你這麼一個好人,就衝這一點,我就沒白來。”
“去吧,以後再來鵬城,到這看你姐來。”陳玉梅對謝虎山說道。
剛好外麵也有人進來,謝虎山順勢和陳玉梅告彆,帶著祝幼君走出了招待所。
直到站在廣場空地上,謝虎山才停步看向祝幼君,瞧瞧對方那副繃不住,準備以身相許的死出兒。
祝幼君被連捏帶嚇,當即倒吸一口冷氣,把已經流出來的感動淚水給吸了回去。
“行了,不用整以身相許,做牛做馬那套了,捏下悶兒,占占便宜,也不算我白幫你,扯平了。”謝虎山大大咧咧的說道。
祝幼君被謝虎山一句話氣的滿腔感動消散了大半:“你……”
謝虎山示意祝幼君閉嘴,自己說道:
“這你以後也能理直氣壯,不欠我,我也能跟韓老二回去路上吹牛逼,我也是開過葷的人,他摸過韓翻譯,我摸過你。”
隨後他掏出香煙點燃,找了個塊石頭坐下,叼著香煙觀察著四周,嘴裡叮囑著祝幼君:
“我第一次來就看出來,這大姐心眼兒不壞,但喜歡貪小便宜,她從這個火車站成立招待所那天,就開始乾這活,乾了小二十年,她是求安穩,不求上進。”
“這種沒威脅的老好人,火車站大小領導肯定都喜歡,關係應該也都不錯,她要開口跟領導說想走個後門跑跑關係,比那些有上進心的同事好使。”
說到這裡,他看向祝幼君,反問道:“你該乾啥?”
祝幼君放下捂著胸部的手,想了一會兒:
“你走之後,回港島二手電器行買台二手彩電送她家裡去,讓她幫我做件事,這個火車站的洋貨販子如果都從我手裡進貨,我把利潤拿出三四成,這位大姐愛怎麼分配就怎麼分配,她分給彆人多少,你不管,但有洋貨販子不買我的貨,她得能安排人辦了他們。”
“才三成?”謝虎山不滿意的搖搖頭:
“打發要飯的呢?你怎麼知道那些洋貨販子在火車站有沒有關係呢?”
“那……多少?”祝幼君一愣。
謝虎山吐出口煙霧:“領導們肯定知道洋貨販子大概能掙多少錢,彆把大家都當傻子,既然搶生意,搶關係,就得舍得下本錢,我的意思是,留夠了花銷之後,掙一百塊,九十塊都給他們。”
“這麼多?”祝幼君有些想不明白,九成的利潤分給那些人,這哪是自己掙錢分給他們,這是人家吃肉自己連碎肉都吃不到。
謝虎山點點頭:“這樣才能讓他們嘗到甜頭,也能讓他們狠下心,為了好處替你趕絕那些洋貨販子,換上你的人進場,說句難聽的話,這裡的洋貨販子都是你的人之後,你可以讓領導根本發現不了,你到底掙了多少錢。”
“那……”
謝虎山示意她聽自己說:
“而且這個洋貨生意是為了讓你有口飯吃,在這塊站穩,維係人脈,錢不急著掙,關係很重要,如果你舍不得錢,最後也就是洋貨販子中的一個,成不了氣候。”
“等你站穩,各方麵關係紮實之後,有的是門路可以掙錢,我隨便舉個例子,比如你可以靠二手電器賺錢嘛,賣洋貨也是賣,二手電器也是賣,無非是怎麼賣而已。”
“運電器零件進來,攢好成品賣出去,或者拿出一批印著廣告的港衫雨傘之類,免費送給那些來自全國各地的押運員,讓他們拿著港衫回去替你宣傳,他們所在的縣城或者公社萬一正需要購買些進口物資或者機器,沒有門路,剛好給你打個電話發封電報,差價都足夠你賺一大筆,隻要動腦,掙錢很容易。”
“嗯。”
“到什麼時候,彆忘了學習,你有膽子,但腦子差點兒,得多學。”
“嗯。”
“自己不用事事都拋頭露麵,可以把軒仔跟阿寶我那兩位大哥喊來幫你,讓他倆負責替你跟洋貨販子打交道,你就保持港商的形象,跟領導們打交道。”
“嗯。”
“林翻譯有點兒小資,這種姑娘總覺得自己聰明,其實最好騙,為啥叫小資,因為那腦子隻配被大資本家利用,你要是想明白啥叫資本家,讓她給你乾活掙錢,還不用給她發工錢。”
“嗯。”
“薅了港島黑社會五十幾萬,寄回去五十萬,買洋貨七七八八花掉了不少,沒想到昨天晚上,我大哥從流氓頭子的車上意外收獲了兩萬多塊,剛好我幫你湊個整,三萬塊,收好,拿去當本錢。”
謝虎山說完,把煙蒂甩掉,站起身,取出一遝鈔票拍在祝幼君的手裡,笑著看向祝幼君:
“看在你媽救過堯山人,路我儘力幫你鋪到這兒,以後怎麼走,看你自己的本事。”
祝幼君眼淚再也繃不住,哭了出來。
這個男人總是對自己一副愛答不理的德行,可是臨走之前,他在替自己做著安排,甚至給自己特意留出了一筆錢。
他就要走了,謝虎山一走,自己再想見他,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
祝幼君辦通行證時就已經知道,除了粵省的鵬城羊城等特定區域,其他地方根本不承認通行證,必須要目的城市主動邀請,或者提前聯係申請,等待審批通過,才能接待她這種“港島同胞”。
彆說想去看謝虎山,她現在就是想回家看一眼自己親人都做不到。
“彆哭,再哭我還掐你。”謝虎山對祝幼君笑著說道。
這個年代的女人,就這點兒不好,辦點啥事就一副以身相許的德行。
老整這麼感性,多整點兒性感的不好?
要是不提以身相許,或者把以身相許的時間大幅縮短,不要相許一生,就相許一晚上,第二天互相不認識該多好。
不然這種女人,睡了之後就容易沾包賴上自己。
祝幼君聽他說話,哭聲愈發大了起來。
“你這屬於典型的女流氓,我不能讓你得逞,行了行了,我走了,還得回車上訓狗呢。”謝虎山叮囑完之後,朝著火車站內走去。
他有收據,按照規定,可以和韓老二蹭一段免費車。
走到悶罐車前時,謝虎山就看到林美洋站在站台上哭得梨花帶雨,韓參謀長則摟著被箍住嘴的牛頭梗蹲在車廂裡衝她笑。
一看林翻譯就沒能得手,韓參謀長還是太淳樸,不被美色誘惑,寧可摟著狗都不摟姑娘。
“林翻譯,你得給他下藥啊,他這種人不下藥,你夠嗆能得逞。”謝虎山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在旁邊笑著說道:
“我昨天讓你去幫忙買乙醚,你就把買來的全都給他了,沒自己藏起來一瓶?要是你藏起來一瓶,剛才拿出來用他身上,這事說不定就成了!”
韓紅兵在車上對謝虎山笑罵:“滾滾滾!你教人家女同誌點兒好的!”
林美洋被謝虎山的話給說的忘了哭了,此時滿臉是淚的看看韓紅兵,又看看謝虎山,低下頭悔恨交加的小聲嘀咕道:
“我忘了……”
謝虎山哈哈一笑:
“彆說謝佬不給你機會拉攏腐蝕我手下,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
看到祝幼君還跟著自己,謝虎山站在車門口轉身說道:
“給你家裡寫信時,拍幾張好看的照片,彆讓家裡惦記,錢我給你媽已經寄了點兒,所以,你也不用惦記他們,好好活著。”
看到祝幼君眼圈又一紅,謝虎山撇撇嘴:
“你要哭去彆的地方哭,一會再把狗給我哭死,我比較煩哭哭啼啼的女同誌。”
“我不哭。”祝幼君吸了吸鼻子,把眼淚憋回去,露出個笑臉,對跳上車的謝虎山大聲說了一句讓林翻譯當即忘了悔恨的話:
“還三個小時發車,我肚子裡還沒孩子呢,要不你跟我回招待所崩一鍋,給我那個喜歡搞破鞋的港島丈夫戴一頂綠帽子?”
林美洋嚇一跳,這女人什麼話都敢說,崩……這個詞還是在港島時韓紅兵罵那些流氓時她聽來的,知道是什麼意思。
“謔~”韓紅兵發出一聲驚呼:“好家夥,果然是個人跟謝佬混久了,都得變得跟他一個德行,鄉下土匪改造人呐。”
謝虎山轉過身,笑著朝祝幼君朝外擺擺手:
“來時,你是祝幼君同誌,現在,你是祝幼君女士,自己同誌我都沒下手,愛國同胞就更算了吧。”
他看向兩個女人:
“都走吧,後會有期,讓我跟兩條狗清淨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