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刹那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路紹遠。
“小師弟有了道侶?”
“從沒有聽他說過啊!”
“好像還不是宗門的人,他們怎麼認識的啊?”
“倒是挺會瞞,那大師兄——”
“閉嘴!彆把大師兄摻和進去!”
“也不一定是道侶吧?說不定有什麼誤會?”
“那他倒是反駁啊!他不反駁可不是默認了嗎?”
竊竊私語隨風而散,隻讓路紹遠青筋直跳。
他也想反駁,他也想拒絕啊,但是——
路紹遠的視線不由落到洛向陽身上,眼底是壓抑不住的憤恨。
——洛向陽竟然背刺他!
毫不誇張地說,洛向陽是路紹遠在這個世界最信任的人。
不是因為洛向陽那種認準了就是一輩子的性格,也不是洛向陽慣來幫親不幫理的準則,而是因為洛向陽那高達七十三的好感度!
在過去的時間裡,他好不容易積攢的好感度都掉的差不多了,除了洛向陽。
雖然他們有過爭執,但也不過斷斷續續掉了三點。
才三點好感度!洛向陽對他還是死心塌地的!
經曆了這麼多洛向陽都堅持下來了,洛向陽絕不會背叛他!
路紹遠這才放心地將季華秋交給了洛向陽。
誰能想到、誰能想到——洛向陽這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被背叛的憤怒和處於困境的無措,讓路紹遠恨不得一劍劈了洛向陽,而他手中的長劍似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間或發出錚鳴。
風聲呼嘯,喬青羽靜靜地看著路紹遠,緩緩一抬手,便捏住了那把劍。
“師弟,”喬青羽輕描淡寫道,“說話。”
“啞巴了嗎?”
喬青羽抓著劍刃,一點一點地往這邊拽,路紹遠的手臂被迫拉直,無意識間與喬青羽的眸子相遇。
下一刻,他慌亂地撇開了腦袋。
那一雙總是對他溫柔的眸,此時漆黑深沉,冷漠異常。
【係統,】路紹遠告訴自己要冷靜,冷靜才有出路,但卻控製不住語氣中的顫,【喬青羽、喬青羽對我的好感度,降到什麼地步了?】
係統看著無形的麵板,喬青羽的名字後麵跟著三個問號,問號被霧氣包裹,顯得格外神秘。
這就是天命之子,傳說中被天道所眷顧的人類,因為害怕被天道察覺,所以它們並不能直接準確地獲得他的信息。
但是它們總有彆的方法。
靈力波動也好,情緒監測也罷,終有能確定好感度的方法。
良久,係統道:【沒降。】
路紹遠:【!!】
他不敢置信道:【沒掉?】
都說不清是驚喜還是驚嚇了。
係統又看了會兒麵板,篤定道:【沒掉。】
【
可是他看我的眼神好冷,】路紹遠喃喃道,【他對我的好感度到底是多少?】
係統:【不知道。】
路紹遠的臉都有一瞬間的扭曲,【你憑什麼不知道!】
質問讓係統很是不愉,【我早就給你解釋過了。】
路紹遠諷刺道:【能用buff影響他,卻不能看他的好感?】
蠢貨。
係統麵板上浮現出一大堆臟字,它冷冷道:【他自己受影響,怪誰?】
就像一顆桃子擺在這裡,蟲子被甜香吸引而來,有什麼問題嗎?生物本能啊。
但桃子自己突然飛過去把蟲子砸成兩半?唯恐天道發現不了這桃子有問題嗎?
它為什麼會綁定這種蠢貨?
係統無能狂怒,目光隨之落到季華秋懷裡的雙尾貓身上,數據起起伏伏之下,生出些許微妙的嫉妒。
季華秋覺得有些冷。
於是他更抱緊了懷中的九尾貓。
此時的氣氛,堪稱古怪。
剛剛竊竊私語的修士們早已閉上了嘴,甚至連動作也一並停下,仿佛所有人都在那一刹那變成了機器,毫無聲響,但視線卻都落在他們身上。
季華秋並不在意成為人群中的焦點,但、但這一次不一樣啊!
彆人的地盤!
詭異的修羅場!
他巴不得沒人理他!
他恨不得就此遁地直接消失!
彆說路紹遠那種沒腦子的人不知道該怎麼辦,就是季華秋這種說謊甩鍋好手,一時間都想不出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
該怎麼辦?
他在心裡痛苦哀嚎。
“不說?”喬青羽側了側頭,語氣淡淡,“你不說,總有人會替你說。”
“逃避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那語氣聽起來,甚至還有些語重心長。
洛向陽心中警鈴大作。
被這麼隱瞞欺騙惡意中傷,大師兄還是放不下小師弟嗎?
喬青羽轉過身來。
洛向陽對上了喬青羽的眸。
我來說。
洛向陽眼底寫滿了這三個字。
但喬青羽的眸子越過了他,最終落到了季華秋身上。
“季華秋,”喬青羽語氣平靜,“你說。”
洛向陽錯愕地看著喬青羽。
為什麼不讓他來說?季華秋之前就不肯說,現在又怎麼會說?
洛向陽不想再浪費時間,張嘴道:“大師兄,我……”
話未說完,就被喬青羽厲聲打斷,“閉嘴!”
洛向陽錯愕地看著喬青羽,不敢再言,喬青羽盯著季華秋,言簡意賅,“說。”
短短一個字,藏著無儘的戾氣。
季華秋腦海中響起雙尾貓的驚叫聲:【他的好感度動得好亂!】
季華秋下意識問道:【掉了嗎?】
【不知道,上上下下起起伏伏
,他的情緒現在很不穩定,你不能再沉默下去了!他不會再縱容你沉默了!】雙尾貓急切道,【快說點什麼!】
說點……什麼……?
鬼知道現在該說些什麼!
季華秋探究般看向喬青羽,這個人到底想要他說什麼?
喬青羽平靜地看著他,眸子漆黑深沉,卻又給季華秋一種奇妙的坦蕩。
坦蕩……?
季華秋遲疑地在心底重複著這兩個字,他突然明白了什麼。
“是,”季華秋點頭,聲音沙啞,“阿遠是我的道侶。”
路紹遠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
周遭人瞠目結舌,不時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季華秋定定地看著喬青羽,眼睛一眨不眨,不肯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果然看到喬青羽眼底一閃而逝的欣慰。
雖然那抹欣慰被無數複雜的情緒包裹,以至於讓季華秋心底升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
他不由想起那藏在無數話本之下的《靈獸詳解》。
想起那白紙墨字上,屬於另一個筆跡的小字。
“小師弟,”喬青羽再一次開口,聲音平緩,“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路紹遠的手緊緊握成拳,他僵直著脊背一動不動,似乎還想保留自己最後的體麵,但任誰都能看出他的狼狽。
不知道過去多久,他紅著眼,破罐子破摔般道:“你想讓我說什麼。”
“不是我想讓你說什麼,”喬青羽極有耐心道,“是你想說什麼。”
路紹遠失控般吼道:“我什麼都不想說。”
習慣了被優待被重視的人,連一絲一毫的冷落都無法忍受。
喬青羽知道這一點,路紹遠不好過早在他預料之中,但他沒想到,路紹遠竟這麼弱,直接自暴自棄。
這樣的人,憑什麼將他們耍得團團轉?就憑那莫名其妙的吸引力和控製力?
等等!吸引力和控製力?
喬青羽清空大腦,刨除所有思緒,定定地看著路紹遠,他依然能感覺到那股吸引力。
欣喜自他心底截然而生,就是蜜糖一般流淌,所過之處,皆是甜。
但——
你會被他一劍穿心。
喬青羽冷冽的聲音於心底響起,刹那間,恨意與警惕如烈酒,將那些甜意徹底驅逐。
果然。
喬青羽想,路紹遠對他的影響力,變低了。
為什麼?
他的視線微移,在周遭師弟師妹中滑過。
每個人的表情不一,有人憤怒,有人懵懂,有人困惑,有人排斥,皆生氣勃勃,不似夢境裡那般狂熱迷失。
是因為他們嗎?
喬青羽想起路紹遠對嚴禾旭的討好。
僅僅隻是因為嚴禾旭討厭他。
所以,路紹遠的能力,是在彆人的喜歡中強大,在彆人的討厭中弱小?
聽起來,好像那些
話本子裡,吸食氣運的精怪。
這麼想著,喬青羽就聽到了鏡子略有些悵然的聲音,【你真的改變了命運。】
在它所看到的命運線裡,路紹遠和季華秋在靈墟峰宣布在一起的時候,應該是萬人歡呼雀躍、祝福他們百年好合齊攀元嬰的,而不是現在這樣——
警惕、反感、排斥、不解,無人祝福。
【這才哪到哪啊,】喬青羽輕描淡寫,【不過是個開始。】
萬眾矚目之下,喬青羽輕輕歎息,“你什麼都可以說。”
路紹遠崩潰般怒吼道:“我不想說!我不想說!我什麼都不想說!”
“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喬青羽又一次說了這句話。
路紹遠嘶吼道:“那你說怎麼解決?!”
萬籟俱寂。
洛向陽再也忍不住,大聲道:“你對大師兄吼什麼吼?你和人家結為道侶又不是被大師兄逼的!人家擔心你上山來找你,你就是這態度?你對得起人家嗎?”
“洛向陽!”路紹遠仇恨地看著他,聲淚俱下,“你懂個什麼!”
電光火石間,季華秋知道路紹遠做出了選擇。
路紹遠正試圖打造有隱情.人設,靜待合適的機會,打一波逆天反轉,最後將所有的鍋都甩在他身上!
在以前的攻略中,季華秋也喜歡用這一招。
哪有什麼比“你最恨的人其實是一直保護你的人”、“你最討厭的人是全世界唯一深愛你的人”這種逆天反轉更能收獲好感度的呢?
到時候再往他身上潑盆臟水,說他是什麼魔修臥底,路紹遠為了宗門為了大義才接近他,忍辱負重多年為此都不敢將愛意表露個喬青羽等等,可不就把自己洗個白白淨淨了嗎?
如果受害者不是他,季華秋非得給路紹遠鼓個掌,誇一句臨危不亂。
但偏偏要被獻祭的那個是他。
那就彆怪他心狠手辣了。
畢竟,是路紹遠先動手的,不是嗎?
季華秋唇角微勾。
喬青羽眸底的餘光恰好掃到季華秋的唇角。
做出決定了嗎?
那就有好戲看了。
果不其然,在喬青羽因為路紹遠的癲狂而露出怔楞的表情時,季華秋開口了。
“阿遠,”他低低道,“那我呢?”
登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季華秋身上。
季華秋一張娃娃臉,總是顯得年紀小,此時難掩落寞,更讓人心疼。
有人望過來的眼神裡都充滿了不忍。
他擠出一個笑,那個笑充滿了傷感。
“你就沒有什麼想要和我說的嗎?”
路紹遠唇.瓣緊緊抿起,他知道他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錯的,在洛向陽、喬青羽和季華秋一起出現的時候,他就沒了勝算。
點頭不行,搖頭也不行,就隻能沉默。
值得慶幸的是,喬青羽對他的好感度並沒有掉。
他還有機會的。
“沒有。”他擠出兩個字,沒有麵對喬青羽的崩潰失控?_[(,卻多了幾分刻意的冷漠。
季華秋眼底的光一點點泯滅。
洛向陽握緊了拳頭。
他真想揍季華秋一拳。
但在洛向陽動手之前,喬青羽先開口了。
“是因為我嗎?”
太刻意了。
喬青羽漫不經心地想,這不勾著他上去打一拳嗎?
喬青羽低低地笑出聲來,竟然是難得的坦蕩,“不用視我為洪水猛獸。”
“小師弟,在喜歡你之前,我首先是個人,是靈墟峰的弟子,是正道修士。”
“靈墟峰的聲譽,是峰內每個弟子誓死維護的,我也不例外。”
“所以,你不必擔憂我用什麼肮臟齷齪的手段來對付你們。”
“我是靈墟峰的大師兄,師尊首徒,倒也不會如此卑劣。”
路紹遠怔怔地望著喬青羽,那雙漆黑的眸子裡,已恢複了往日的溫和。
……不、不止。
那個一貫傲慢的、囂張的、如冰矛長刀的喬青羽,雖昂首而立,但仿佛已經將那些尖銳的長刺一一拔出,變得溫和內斂。
路紹遠突然有一種極為不好的預感。
冥冥之中,他覺得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要消失了。
“大師兄。”
路紹遠的眼裡浮現出哀求,同時在心裡不斷地問喬青羽的好感度。
係統一遍一遍地告訴他好感度沒掉,但路紹遠就是覺得心慌。
“路紹遠,”喬青羽笑彎了眼睛,柔和的仿佛要被陽光融化,“不要怕,勇敢一點。”
“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你是靈墟峰的弟子,是師尊寄予厚望的徒。”
“你有喜歡任何人的權力,你有做出選擇的資格。”
“做你想做的事情。”
說著,喬青羽緩緩環視四周,目光在一個個靈墟峰弟子身上遊離。
“做你們想做的事情。”
“喀嚓——”
“大師兄!”
路紹遠尖銳而驚恐的聲音響徹雲霄。
他手裡的那把劍——那把由喬青羽親手所作的長劍,正發出崩裂的哀鳴聲。
路紹遠拚命地想要將那把劍拽出來,但喬青羽卻捏得很緊。
修為的差距擺在這裡,路紹遠完全無法阻止喬青羽。
那把劍斷了。
斷刃於半空中折射出凜冽的芒。
路紹遠顫.抖地看著手中的劍柄,然後又不敢置信地看向喬青羽。
喬青羽對他露出一個笑,而後緩緩轉身,背對著他。
再開口時,語氣睥睨,一如曾經。
“我靈墟峰的弟子,是翱翔於天際的鷹。”
“從不被束縛。”
“做你們想做的事情。”
“闖了禍——”
喬青羽頓了頓,倏地笑起,指向天空。
“——有師尊頂著。”
半空中,一把長劍疾馳。
顧長風來了。
胡鬨。?_[(”顧長風瞪了喬青羽一眼,語氣卻不重。
他並未下劍,隻於半空中看著門下弟子,眼底深邃,高深莫測。
好一會兒,才輕飄飄道:“客人遠道而來,我靈墟峰竟是如此待客的嗎,紹遠?”
路紹遠垂首,無力道:“是徒兒的錯。”
顧長風語氣淡淡:“既知錯,還不拿出靈墟峰待客之道?”
路紹遠無路可選,隻能咬著牙一步一步走到季華秋身邊。
緊接著,兩把長劍自半空中飄來,一把載起路紹遠和季華秋,一把載起喬青羽和洛向陽。
靈墟峰峰主雖未對這場鬨劇做出什麼評判,但已然表明了態度。
——路紹遠和季華秋就是板上釘釘的道侶!
而這,也是因為喬青羽之前那些話。
顧長風自是不想管這些年輕修士的感情糾葛,但偏偏他的大徒弟攪和其中,他不管也得管。
可怎麼管呢?
是幫大徒弟斬斷情絲,強硬地要求他不再摻和進路紹遠和季華秋之中?可這路紹遠不像個心思單純的,若日後再引誘大徒弟怎麼辦?
而且,這樣對大徒弟而言,是不是太殘忍了些?
畢竟,喬青羽對路紹遠是什麼感情,他這個當師尊的又不是沒看到。
……早知道以前就該拉著大徒弟一起閉關!
如果不幫大徒弟斬斷情絲,那是不是應該將季華秋趕走,讓路紹遠和大徒弟在一起?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顧長風掐滅了。
這是幫徒弟嗎?這分明是害人啊!
這不上趕著把他家漂漂亮亮白毛兔子送到豺狼虎豹嘴裡嗎?
那該怎麼辦?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痛一時總比痛一世來得好!
顧長風一咬牙一跺腳,險些從劍上跌下去,但到底還是狠心準備叫停。
隻是還沒來得及張嘴,就被大徒弟發現了。
那雙黑眸堅定而璀璨,漂亮而奪目,四目相對時,顧長風一怔,突然覺得自己剛剛的糾結都是笑話。
那是他的大徒弟。
是他最為驕傲的首徒。
或許乖張、或許傲慢、或許有各種各樣的小毛病,但他是靈墟峰的大師兄。
“師兄,是要照顧師弟師妹嗎?”
曾經,半大的少年撓著後腦,磨磨蹭蹭地開口問他。
“不僅要照顧,還要教導。”
那時候的他,是這麼回答的。
“不過,有我呢,哪裡還需要你?”
顧長風斜眼看著將將到他腰側的少年,漫不經心道:“要搶師尊的活不成?”
“誰、誰想管啊!”
半大的少年
漲紅了臉,氣急敗壞地喊出聲來。
我才不管他們呢!我要去練劍!
少年抱著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