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風在他身後大笑。
緊接著顧長風就看到他的首徒一個踉蹌?,險些撲倒在地。
於是他笑得更歡了。
“你說過不管他們的,”顧長風喃喃道,“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你還試圖教導他們。”
這能怪他偏心嗎?
誰麵對這樣的喬青羽能不偏心?
“真是個口是心非的——”
顧長風卡了殼,沒接下去,就聽到下方喬青羽響亮的聲音。
【闖了禍,有師尊頂著!】
斬釘截鐵,鏗鏘有力。
“臭小子。”
顧長風笑罵著接上了剛剛的詞,周身靈力散去,長劍疾馳,現於人前。
他不想管也得管。
沒辦法。
誰讓他的大徒弟這麼信任他呢?
誰讓他是做人師尊的呢?
轉眼間,幾個人來到了顧長風的洞府。
顧長風指著石椅,示意季華秋坐下,“貴客遠來,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作為一位元嬰大能,這態度簡直好到爆炸。
季華秋受寵若驚,連連擺手,口稱不敢,是他冒昧來訪等等,試圖將責任扯到自己頭上。
顧長風並不在乎這一點,聞言笑笑,將路紹遠點了出來。
“紹遠,你和這位小友既是道侶,可有準備大典之意?”
路紹遠瞳孔一縮,“師尊……”
顧長風似笑非笑道:“你不願?”
季華秋站起,主動解圍,“是我不願。”
他就是瘋了也不和路紹遠這種東西綁在一塊啊!
路紹遠猛地扭頭看他,眼底錯愕。
季華秋認真望著顧長風,垂首想要行禮,但一股力量阻止了他,他這個腰沒彎下去。
既然彎不下去,那就不彎。
季華秋並不糾結於這一點,隻重複道:“是我不願。”
【叮,路紹遠好感度-5,目前7。】
季華秋:“……”
老子給他解圍他給老子掉好感?他怎麼不去死啊他!
聞言,顧長風也不多做糾纏,隻點了點頭,“峰內風景還是不錯的,客人可以多留幾日。”
季華秋倒不拒絕這點,道:“早聽聞靈墟峰大名了,能多留幾日,再好不過。”
“洛向陽,”顧長風點人,“峰內貴客便交給你了。”
洛向陽嗡嗡道:“是。”
季華秋看了眼喬青羽,躊躇張嘴,但到底沒發出聲音。
顧長風隻做不知,心裡卻飄上幾個問號。
……這路紹遠的道侶,看他家大徒弟乾什麼?難道他倆還有什麼故事不成?
但這不是重點。
顧長風相信喬青羽能處理好。
又淺聊幾句,顧長風將季華秋和路紹遠的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便找借口讓洛向陽、喬青羽和季華秋離開,隻留下了路紹遠。
洞府內的氣氛一下子就冷了下來,冷若寒潭。
良久,顧長風將手中把.玩的茶盞放於桌上,不輕不重,但那聲音卻自路紹遠心底響起,寒氣四溢,仿佛可以冰封他的血肉。
路紹遠身子一軟,當即跪下,頹唐張嘴,“徒兒知錯了。”
顧長風看都沒看他一眼,隻道:“錯哪了?”
路紹遠滿心恥辱,身體發顫,“我不應隱瞞我有道侶之事,不應該欺騙大師兄,身為靈墟峰弟子,正道修士,我卻沒給靈墟峰掙下半分薄麵,卻連累靈墟峰的聲名……”
顧長風眉心微皺,“說重點。”
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做什麼?
天玄宗要是指望沒築基的小修士,那早就沒落了。
要是一個沒築基的小修士都能連累天玄宗威名,那魔修們還不笑死?
安排個臥底雖不容易,但也不至於難如登天。
“我不應該誤會大師兄,”路紹遠的腦袋垂得更低,“我不應該惡意揣測大師兄,我明明隻需要將我和華秋的事情說出來,以大師兄的品性,自不會多做糾.纏,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才讓事情走到這種地步……”
顧長風不語,但眼底更冷了幾分。
“是我對不起大師兄。”淚珠滾下,路紹遠聲音哽咽,似乎是羞愧難當,“我與大師兄相識十餘載,我本該是最信任他的人,卻因為旁人的三言兩語,對大師兄心生懷疑,做出如此禍事……”
他的手無意識地在地上抓撓,似是承受不住愧疚悔恨,身子越壓越低,幾近匍匐。
連聲音都變了調。
顧長風冷冷地看著他,眼底失望正濃。
“這就是你所謂的錯了?”
顧長風嗤笑一聲,抬腳從路紹遠身邊走過。
“想跪就跪著吧。”
“師尊!”
路紹遠驚叫出聲,顧長風並未停頓,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可惡——
發絲垂落,遮住路紹遠眼底無儘的憤恨。
顧長風這麼說,他怎麼能離開?他就隻能跪在這裡,甚至都不知道要跪多少時日!
這樣他就不能第一時間去安撫季華秋或者喬青羽。
時間一長,什麼亂子都能出,他會麵臨比現在更窘迫的困境。
尤其是——尤其是那該死的係統還在叮叮當當提醒他誰誰誰對他的好感度又降了!
【閉嘴!閉嘴!你他.媽給我閉嘴!!】
心煩意亂之下,路紹遠到底還是咆哮出聲。
【你告訴我這些有什麼用?難道我想讓他們掉好感嗎?難道我不想讓他們漲好感度嗎?】
【你除了逼逼賴賴這些還有什麼用?你幫過我嗎?你出過主意嗎?這他.媽是我一個人的任務嗎?】
【如
果不是因為你想要季華秋那半個係統,我早和喬青羽成道侶了,會陷入現在這種困境嗎?】
【都是你害的!】
係統、係統都要被氣宕機了。
【是我給了你命!】
是它讓路紹遠活了下來,路紹遠為它做事,天經地義!
路紹遠冷笑道:【那我不要了,你有本事讓我死啊!】
係統的數據亂飆:【你忘恩負義!】
一人一統原地開撕。
另一邊,喬青羽、洛向陽、季華秋離開顧長風洞府後,本應分道揚鑣,但季華秋直接追在了喬青羽身後。
洛向陽在他身後扯住了他,甕聲甕氣道:“我們走這邊。”
方向與喬青羽截然相反。
“我是客人,”季華秋強調道,“我的意願更重要吧?”
“客隨主便,聽過沒?”洛向陽反問。
季華秋咬牙,“這就是正道大門的待客之道?”
洛向陽眉頭都不帶皺的,“這就是你的做客之道?”
倆人唇槍舌戰,喬青羽懶得摻和,抬腳就走,眨眼間身形已遠。
季華秋大喊:“喬青羽!”
他想追過去,卻被洛向陽牢牢抓住,直至喬青羽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
洛向陽語氣冷淡:“你既然是路紹遠的道侶,就應該離我大師兄遠一點。”
季華秋向前追了兩步,見實在看不到喬青羽才作罷,隻憤怒道:“那是我和他的事,他都沒讓我遠離,你有什麼資格說這些?”
“我確實沒有資格,”洛向陽眸子陰沉,“但季華秋,這是靈墟峰。”
以往張牙舞爪、大大咧咧的家夥,此時陰鬱加深,擠出一個虛偽的假笑。
“在靈墟峰,欺我師兄人好,也太過分了吧?”
是啊,喬青羽人好。
若不是人好,怎麼會插手雙尾貓的事情?教導他這麼個來曆不明的家夥?
若不是人好,又怎麼會在被路紹遠背叛之後,還試圖教導他?引他向正路?
季華秋想,喬青羽這種人,放他們世界,怕是要被人嘲笑為聖父。
可是,聖父一詞最初誕生於世間,是帶著聖光的。
人到底是趨光生物。
在暗裡待久了,總會想念光的。
他之所以乾脆利落地放棄路紹遠,不也是因為知道喬青羽人好嗎?
這樣的人,或許難攻略,但永遠可以信任,永遠值得交好。
季華秋緩緩垂下腦袋,他沒有再堅持,隻失魂落魄道:“……你說得對。”
洛向陽探究般看著他,眉心微蹙。
【我記住了他的氣味,我能帶你找到他。】
雙尾貓的聲音十分篤定,季華秋第一次覺得,有個係統也不錯。
現在,就是要讓洛向陽相信他放棄了,不再監視他,他才有機會去找喬青羽。
“帶我去逛逛吧,洛道友。”
季華秋悵然道。
洛向陽向前,走。
他不會信的。
他被路紹遠騙了多年??[,早已經不信任自己看人的眼光。
所以,他會采用最原始最愚笨的方法。
不想讓季華秋去找大師兄,那還不簡單?
亦步亦趨地跟著季華秋、確保他時時刻刻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就好了?
喬青羽是想先回自己的住所,等師尊顧長風找上門的。
他知道師尊還有話要和他說,隻不過剛剛人太多,不合適。
隻是還沒回去,就被嚴禾旭攔下了。
“大師兄!”嚴禾旭興奮招手,“你果然走這條路!”
喬青羽言簡意賅道:“有事?”
嚴禾旭問道:“你要回住處?”
喬青羽點頭,“嗯。”
嚴禾旭搖頭,“彆去。”
喬青羽疑惑地望了過來。
嚴禾旭眼底複雜,他以前管峰內大小事務,所以並不和師弟師妹們一起練劍,現在雖然將大部分事務交給喬青羽,但那些習慣,到底還是保留下來。
他知道今天發生的那些事,還是因為大師兄的住所,被包了。
被師弟師妹們包圍了。
也是從他們嘴裡,他才知道了那些事。
那一刹那,拿劍捅死路紹遠的心都有了。
偏偏那些師弟師妹們顧忌同門情誼,說話都儘可能委婉含蓄,這更是在嚴禾旭的怒火中潑了桶熱油。
“倒也不用為他找理由。”
“他與大師兄相識十餘載,大師兄是什麼樣的人,他還不清楚嗎?”
“大師兄怎麼待他,你們都是看在眼裡的。”
“十幾年了,掏心掏肺,要星星不給月亮,不說彆的,就說那柄劍,浪費了多少奇珍異寶,你們還記得嗎?”
“說什麼怕大師兄傷害道侶,這鬼話你們也聽得進去?”
“不過是有了心愛之人,卻又放不下大師兄的好!放不下那些奇珍異寶靈丹妙藥!放不下大師兄的庇護!”
“與這種人同門,惡心。”
或許是未曾想過他會這麼不留情麵,師弟師妹們都驚呆了。
嚴禾旭甩袖而去。
他知道喬青羽等人被帶回師尊洞府,他就在這附近等。
最後真的被他等到了。
他有心想要和喬青羽說些什麼,痛罵路紹遠也好,溫聲安慰也行,他想要表達自己的立場,想要讓喬青羽知道他並不是孤單一人。
他們是有眼睛的,他們是站在喬青羽這邊的。
但是喬青羽的眸子疑惑不解地望過來的時候,嚴禾旭突然就釋然了。
沒必要。
他的大師兄,愛得起,也放得下。
所以在最後,都在教導路紹遠,教導其他的師弟師妹。
一如曾經教導他。
那就沒必要再讓路紹
遠這個名字汙了大師兄的耳朵。
沒必要讓過往的舊事臟了大師兄的腦海。
嚴禾旭故作無事地笑道:“因為師弟師妹們都堵在大師兄的門口啊。”
喬青羽眼底的茫然更甚,“胡說什麼呢?”
“我可沒胡說,”嚴禾旭為自己正名,“大家都想近水樓台先得月呢。”
喬青羽皺眉,“什麼月?”
你啊。
你就是月。
嚴禾旭這麼想,但是他不敢說。
於是他道:“師兄,你出去這幾日,峰內事務有些許變動。”
“不如先去我那,我細細與你說說?”
喬青羽定定地看著他,不言不語,嚴禾旭漸漸有些心虛,他強擠出一個笑容,聲音小的堪比蚊蟲,“若師兄有……”
話未說完,喬青羽冷淡的聲音壓過了他,“難看。”
嚴禾旭微怔,什麼?
喬青羽困惑道:“你為什麼總是在勉強自己?”
什麼……意思……?
嚴禾旭心跳驟快,“你,還記得?”
聲音乾澀的不像話。
那些珍貴的少年往事,並不是隻有他一個人記得?
喬青羽更迷茫了,他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嚴禾旭,反問道:“我既沒失憶,又不健忘,為什麼不記得?”
嚴禾旭:“!”
“我、我隻是——”
嚴禾旭結結巴巴半天,也沒有隻是出個所以然來。
最後是喬青羽不耐煩了,問道:“還不走?”
“走,這就走。”嚴禾旭條件反射地說道。
喬青羽抬腳向前。
嚴禾旭沒動。
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喬青羽抬起手,搭在嚴禾旭腦袋上,輕輕地拍了下。
“天塌下來,還有師尊頂著呢。”
所以,到也沒必要那麼勉強自己。
沒有,沒有勉強。
嚴禾旭盯著喬青羽的背影,腦海中不由回蕩著自己剛剛玩笑般的話語。
近水樓台先得月。
先得月。
……誰會不喜歡月亮呢?
皎潔的、明亮的、清冷又溫柔的月。
“大師兄,”他艱澀開口,“等等我。”
“你不是在那裡裝樹呢嗎?”喬青羽挖苦道,“怎麼好意思打擾你?”
話是這麼說。
但是喬青羽沒再動。
在等他。
嚴禾旭神采飛揚,快步跑來,“大師兄!我來了!”
喬青羽沉默片刻,長劍驟然而出,倏地將他送至半空。
嚴禾旭:“?”
倒也不用躲得如此急.促。
喬青羽和嚴禾旭走了。
於是,等顧長風找到大徒弟門口的時候,入目的,就是他的其他徒弟。
聚的很齊。
比年底團圓
飯都齊全。
見到他,他的徒弟們眼睛都亮了。
於是他聽到——
“師尊,大師兄呢?”
顧長風:“……”
第一反應,不是找他的啊。
第一反應,他也想知道啊!
靈墟峰眾位弟子失落地垂下腦袋。
連師尊都不知道大師兄去哪裡了嗎?
等等——這不更危險了嗎——?
師尊都找不到人,難道說、難道說有人膽大包天把他們大師兄拐走了?!!
膽大包天的嚴禾旭正在泡茶。
他突然感覺到一陣冷意,猛地打了個寒顫,及時捂嘴,但依然咳出聲。
喬青羽麵無表情道:“謝謝,我不喝茶。”
嚴禾旭捂著嘴,看看喬青羽,看看還未泡的茶,“你嫌棄我。”
“你想多了。”喬青羽淡定自若道。
“你就是嫌棄我。”嚴禾旭控訴道。
“好吧,”喬青羽說,“既然你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嚴禾旭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大師兄?”
“其實我很好奇,”喬青羽疑惑道,“你一定要讓我承認這一點,是為什麼?”
嚴禾旭不甘道:“是你說讓我做想做的事情,天塌下來有師尊呢!”
喬青羽眉眼古怪,“你想做的事情,就是讓我嫌棄你?”
嚴禾旭:“???”
“第一次聽說這種要求,”喬青羽語氣複雜,“師弟果然不是常人。”
“不是!這什麼跟什麼啊!”嚴禾旭抓狂,手舞足蹈之下,將桌子掀翻了。
茶杯骨碌骨碌地滾在地上。
茶葉灑了一地。
“可惜,”喬青羽遺憾搖頭,“不能喝了。”
嚴禾旭:“……”
“你故意的。”嚴禾旭麵無表情道。
喬青羽:“什麼?”
嚴禾旭:“我的力氣還沒這麼離譜。”
喬青羽:“師弟天資絕佳,不要妄自菲薄。”
嚴禾旭:“我感受到了靈力。”
喬青羽欣慰道:“師弟果然天資卓越。”
嚴禾旭:“……”
就在嚴禾旭又要抓狂之時,一個東西猛烈地撞在窗上,發出不小的動靜。
“啾!”
是一隻鳥。
是一隻身軀被鮮血染紅的銀羽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