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你仿了把劍冒充斂光劍尊騙我，入我天玄宗行歹毒之事，怎麼辦？”
這種話也能說出口？
喬青羽為自己歎服。
——要是護宗大陣聽到了，怕是會當場落淚，為門內弟子的不信任。
方承璟皺眉，認真道：“我不會。”
喬青羽揚眉，“惡人也不會坦誠自己要做惡事。”
“我不會騙你，”方承璟看向喬青羽的眼神格外坦蕩，“但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
喬青羽：“……”
“但是我能想到證明自己的方法，都已經用過了。”
方承璟真誠求助：“還有什麼辦法能證明我自己嗎？”
喬青羽：“……”
這一瞬間，他早已死去的良心突然有點痛。
深吸一口氣，喬青羽指了指方承璟手裡的劍。
“斂光劍尊方承璟，”他笑，“還有什麼比拔劍切磋，更能證明您的身份呢？”
方承璟恍然大悟，“你想和我切磋練劍？”
喬青羽點頭，並不避諱自己的小心思，“哪個劍修會拒絕一個劍尊拔劍呢？”
方承璟定定地看著喬青羽，晚風吹動喬青羽的發，方承璟突然開口，若有所思道：“你這不是認定了我的身份？”
喬青羽聞言微怔，輕笑道：“是。”
死去的良心還是襲擊了他。
唯一感受劍尊強悍的機會，或許就這麼跑遠了。
“就說了沒騙你。”方承璟喃喃出聲，語氣有些驕傲。
喬青羽表情古怪，這是重點嗎？
方承璟很快又問道，“你是風靈根？”
“是。”喬青羽應了聲。
方承璟拿著出鞘的斂光劍，往後退了幾步，讓開窗前的位置，慢吞吞道：“既以出鞘，斂光也想活動活動。”
“你過來吧。”
方承璟示意喬青羽跳出來。
喬青羽看了看不遠處的大門，從窗戶裡跳了出來。
其實有一件事，一直讓他很困惑。
——方承璟為什麼敲窗不敲門？這是劍尊的特殊癖好嗎？
不過這不重要。
夜明星稀，
冷風呼嘯，喬青羽站在方承璟的對麵，麵對著他有史以來遇到的最為強悍的“敵人”。
“還不開始嗎？”方承璟疑惑地問。
喬青羽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沉聲道：“開始。”
刹那間，方承璟周身氣勢一變，如果說剛剛他是在空中飄蕩的雪花，現在他就是寒冷本身。
不是那種修為的碾壓，事實上喬青羽能感覺到，方承璟將修為壓製到了築基期，還是築基初期，嚴格來說，他這個築基中期的，現在修為應該比方承璟高才對。
但現在喬青羽隻感覺寸步難行。
就像被壓.在冰山之下，冷意喪心病狂地侵占著他的身體，他避無可避動彈不得，隻得被風雪厚葬——
不！不！
腦內尖銳的長鳴仿佛可以直擊靈魂，喬青羽腦海中又浮現出眾目睽睽之下被路紹遠一劍穿心的那一幕，現在是很冷，但有那一刻冷嗎？
被心心念念的人一劍穿心，處於所有人的對立麵，無處可歸，無路可走；
那時候的他，都能擠出一個笑。
喬青羽，你連未來的你自己，都不如嗎？
憤怒與恨意化為猙獰的烈火，喬青羽聽見腰側的長劍錚鳴。
他終於動了。
劍隨風動，幻化萬千。
無數長劍將方承璟包圍，然後齊齊向他襲去。
方承璟一動未動，輕蔑冷哼，“太慢了。”
每一把劍都與他擦肩而過，愣是連他的頭發絲都沒碰著。
喬青羽目光一凜，但這一招的殺意並不在這！
幻化的影子尚未消逝，真正的長劍就以雷霆萬鈞之勢自空中劈下——
“砰。”
長劍撞上斂光劍，刹那間被彈飛了！
月光下，斂光劍上緩緩浮現出些許紋路，厚重而古樸。
方承璟咧嘴大笑：“這麼點力氣，沒吃飯嗎？”
他微微抬起下巴，倨傲而冷酷，眼尾上挑，透露出無儘的狂。
喬青羽握緊了手裡的劍。
“太弱了。”
“假動作也太假了。”
“真的是風靈根嗎？這麼慢？”
“斂光都不能儘興。”
“笨拙的攻擊。”
“我困了。”
方承璟全程身形未動，卻讓喬青羽的每一次攻擊都失效，最終他將斂光劍往地上一插，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此時地麵上已經有無數劍痕，那是喬青羽每一次襲擊未果的證明。
再一次將長劍從地上拔出，喬青羽再一次幻化成無數長劍，隨風向方承璟襲去。
“又是這招？”方承璟眼皮都不抬，懶洋洋的聲音裡是無儘的嘲諷，“一次不行還要來第一次，這麼蠢？”
“你們師門是以什麼指標收徒的？”
“蠢嗎？”
眼見方承璟躲過那些劍，喬青羽眼底浮現出笑意，他輕輕道：“是嗎？”
“哄——”
方承璟腳下那些由喬青羽的長劍所戳出來的洞裡，突然爆發出強烈的劍氣，劍氣連成一片，與周圍的土地隔斷，驟然帶方承璟衝上了天！
真正的長劍自下方而來，劍氣融化那些飄零的土，直衝方承璟麵門。
方承璟哈哈大笑，地上的斂光劍驟然出現，他禦劍飛行，轉瞬間出現在喬青羽身旁。
一擊製敵。
喬青羽連退數步，靠在一棵樹上，悶哼出聲。
敗的真慘。
他想。
但也不是沒有收獲。
他閉上眼，腦海中出現的，是方承璟一動不動的模樣。
所有的劍都自方承璟周身穿過，卻無一把劍傷到方承璟。
“太慢了！”
喬青羽耳邊又響起當時方承璟輕蔑的嘲諷。
所以，是方承璟太快了嗎？
太快了，自己沒看清他的動作，導致他看起來像一動未動？
但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喬青羽睜開眼，本還有些茫然，結果就對上了一張放大的臉。
喬青羽：“！！！”
瞳孔一縮。
是方承璟的臉！
看到他睜開眼，方承璟很是鬆了口氣的樣子，“你沒事吧？”
不等喬青羽回答，方承璟雙手十合，滿目愧疚道：“抱歉，我拔劍之後會有點瘋，不是針對你，你剛剛那一擊太讓我驚喜了，我沒控製住——”
“還有那些話你彆往心裡去，你就當是個瘋子說的瘋言瘋語，彆和瘋子計較。”
他垂首，盯著腳下，小聲道：“對不起。”
喬青羽：“！”
很難形容這種感觸，喬青羽想，就像一個大型猛獸張開獠牙追著你，試圖將你吞之入腹，你跑都跑不動了回頭等死的時候，發現那猛獸化身為一隻乖軟小狗，可憐兮兮地衝你搖尾巴。
雖然這個比喻很要命——將一劍連斬十三魔修的當世劍尊比喻成狗什麼的，會被人打爆腦袋的吧！
但是、但是，喬青羽忍不住想，真的好像啊。
其實他並不喜歡狗來著。
但是少有人會去苛責一個垂頭喪氣還嗚咽搖尾巴的狗狗吧？
當然他不是說要把劍尊比喻成狗。
……越描越黑了還。
將腦海中那莫名其妙的比喻甩出去，喬青羽輕咳一聲，“前輩讓我收獲良多，劍中言語更激起我的鬥誌，何須道歉？”
“反而是我需要向前輩道謝。”喬青羽微微欠身，“謝前輩指點。”
方承璟瞠目結舌。
好一會兒，他喃喃出聲，語氣裡難掩感慨，“你人還怪好的。”
喬青羽緩緩敲出一個問號。
人，好？
這位劍尊到底經曆了什麼？這到底是怎麼得出的結論？
反而是方承璟更適合這兩個字吧？尤其是現在抱著劍
垂著頭卻時不時看他一眼的樣子，簡直就像——
停！停！
險些又一次控製不住自己的腦內劇場，喬青羽慌亂叫停，略有些倉促地轉移話題，“我有幾個問題，不知前輩可否替我解惑？”
“說。”方承璟言簡意賅，眼底卻有些興奮，以至於這短短的一個字，竟多了些霸氣。
就像、就像——突然得知自己有了用處能夠幫到主人的——
不、許、瞎、想。
喬青羽冷酷無情地警告自己，並將腦海中不斷躍出的畫麵統統抹去。
“剛剛我幻劍攻擊您的時候，您真的一動未動嗎？”喬青羽問道。
“對啊。”方承璟點頭。
喬青羽微微蹙眉，“那我的劍為何……？”
話音未落，喬青羽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字。
——風。
“風啊，”方承璟的聲音同時響起，“改變一下劍的軌跡方向不就可以了？”
斂光劍入鞘，方承璟說得理所當然，“你可是風靈根。”
風靈根。
風。
喬青羽眼底光芒越來越甚，剛剛和方承璟過招的那一幕幕在腦海中反複回蕩，與此同時，師尊曾經的教誨也一遍遍響起，讓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感受著無邊的風。
——他突然明白他之前的路錯在哪裡了！
“晚輩喬青羽，”喬青羽垂首欠身，“感謝前輩教導。”
方承璟怔怔地望著他，眼底驟然湧出很多興奮，大聲道：“我知道你！”
喬青羽：“？”
“小白羊！”方承璟激動地宣布道。
喬青羽：“？？”
這什麼鬼？
喬青羽指了指自己，“白羊，說的，是我？”
方承璟激動點頭，是你是你就是你。
喬青羽掐了掐自己的指尖，告訴自己冷靜，“敢問前輩，是聽誰這麼說我？”
方承璟乾脆利落地宣布道：“你師尊！”
喬青羽：“？”
“今天早上你師尊和你們宗主發生了點衝突，我聽見你師尊說——”
方承璟清了清嗓子，學著顧長風的語氣說道：“彆在這裡胡說八道！”
“你徒弟溫和正直，我徒弟就不乖巧純善了？”
“我告訴你！我徒弟純的跟山下小白羊一樣！受了委屈都不知道找我咩兩聲，我這天天擔心徒弟受氣受傷，你還在那裡造謠我徒弟脾氣大？”
“你脾氣才大呢！你全家脾氣都大！！”
喬青羽：“……”
喬青羽：“……”
喬青羽：“……”
——忍一忍那是你師尊！你師尊！你親師尊！
——親爹親媽都不好使，我一定要去掀了他的洞府。
——那是你師尊！不孝不悌！
——嗬都白羊了連人都算不上了還孝個鬼。
——不！不！你不想對付你師尊！
——我想。
喬青羽殺氣騰騰地摸上了腰側的劍。
就在這一刻，方承璟表情突然嚴肅下來，他道：“要誕生了！”
什麼？
喬青羽還未將疑惑拋出，方承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喬青羽瞳孔猛縮，下一刻，他們自窗戶翻進房間，正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
——“喀嚓。”
那是蛋殼破碎的聲音。
蛋要孵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