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月上中天。
村外的小院落靜謐在月色中,院門隻留下一道僅容視線進出的小縫隙。
陳知渺趴在院門那裡,他將一隻眼睛貼在縫隙處,就著皎潔的月光,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條從他家院門口延伸出去的小路。
待熟悉的身影踩著月色而來,小家夥眼睛一亮,連忙拉開院門迎出去。
“姐姐!”
院門還沒開,聲音就先鑽出來了。
陳知渺像一隻小鳥,撲棱著翅膀朝知顏飛過去。
天黑,視線不好,知顏擔心小家夥跑摔著,急忙快走幾步迎上去。
“餓壞了吧?走,我們回家,姐姐給你做好吃的。”
知顏牽著陳知渺往家去,邊走邊跟沈宴辭介紹陳知渺。
“他叫陳知渺,是我弟弟。”
又跟陳知渺介紹沈宴辭。
“阿渺,我身邊這位小哥叫……”
知顏這才想起來,她還不知道撿回來的人叫什麼名字呢。
她側過頭去用眼神詢問對方。
沈宴辭抬頭遙望天際。
夜幕濃黑如墨染,星子沒幾顆,一輪彎月清冷地懸掛其上。
他想了下,說:“今天是上弦月,我暫時就先叫初七吧。”
知顏:“……”
拿月虧月盈當做取名字的依據,這人倒是懂得就地取材的。
不過……
知顏也抬眸望了眼天上的彎月,好心提醒道:“出現上弦月,也不一定就非得是初七,也可能是初八,比如今天,今天就是六月初八。”
這人從高處滾落撞壞了腦子,又在鳳凰山上當了三天的野人,興許他現在連今夕是何年都記不清楚了。
既然他要拿月虧月盈作為給自己取名的依據,知顏覺得有必要給對方提供一個準確的日期。
然後她在對方錯愕中的目光驀地想到一種可能,恍然地說道:“你該不會是姓王吧?如果你姓王的話,那你確實不能取‘八’字為名。”
姓王,名八,合起來就是王八了。
沈宴辭:“……”
姓王是不可能的。
他堂堂太孫殿下,取個諢名臨時用用也就算了,姓是萬萬不能改的。
至於為何取“七”而不取“八”,那是因為他生在七月初七。
沈宴辭沉默了一瞬,然後他正色說道:“我隱約記得,每年七月初七這一天,對我來說好像都挺重要的,剛好今天又是上弦月,所以我就取‘七’字為名了,不是姓氏的問題。”
原來如此。
知顏了然,她笑著說:“行吧,那我以後就叫你初七了。”
沈宴辭也笑著說:“好,那我就叫初七了。”
名字敲定了,知顏就牽著陳知渺的小手,繼續她剛才沒做完的介紹。
“這個小哥叫初七,他胳膊斷了,腦子也壞了,沒地方可去,暫時先住在我們家裡。”
剛從王八泥潭裡麵掙脫出來的太孫殿下:“……”
太孫殿下嘴角的笑意緩緩凝固住。
胳膊斷了就算了,可他隻是失個憶,怎麼能說他是腦子壞了呢,還能不能好好說話啊。
這個小沒良心的!
沈宴辭磨牙,覺得有必要糾正一下。
結果他還沒開口,袖子忽然沉了沉。
低頭一看,就見陳知渺正小心翼翼地扯他的衣袖。
見他看過來,小家夥不扯衣袖了,將另一隻
緊攥著的小手攤開,讓他看。
帶著層老繭的小手裡麵攥著的是顆飴糖。
沈宴辭將視線從老繭上移開,落在那顆飴糖上麵,他挑眉問道:“給我吃嗎?”
陳知渺咬著嘴唇點點頭,很小聲地說:“我姐姐是好人,你腦子壞掉了,就住在我們家,等你好了,再回自己的家。”
初七哥哥是好人。
他幫姐姐挨了一棍子。
他趴在門縫那裡都看見了。
所以,陳知渺這番話說得特彆真誠。
知顏詫異地望了小家夥一眼。
陳家敗落的時候,陳知渺還不足百日,沒有享受到陳家風光時一絲一毫的甜,卻吃儘了陳家帶給他的苦。
吃不飽穿不暖,路還沒走穩,就開始給陳家當牛做馬……
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陳知渺不但長得瘦弱,性子也沉默寡言,給人一種愚鈍之感。
相處這幾天,知顏還是頭一次聽他一口氣說這麼多話,而且還條理清晰,一點兒都不雜亂。
看來小家夥很喜歡這位初七哥哥啊。
若是這樣的話,那她收留初七也不是件壞事,說不定這人能讓小家夥打開心扉。
知顏看看陳知渺,再看看沈宴辭,她抿唇不語,心中若有所思。
沈宴辭則是咂摸著陳知渺的話,也在心中若有所思。
傷筋動骨一百天,他滿打滿算也隻能在小沒良心這裡賴上一百天。
但是腦子壞掉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