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見到美好的事物，總會不自覺地停留目光，露出微笑。
美麗的容顏是。
優雅的氣質也是。
林嫵不是絕色的美人，但她是畫中走下來的仕女。
放鬆的姿態，淡泊的眸光，真的是把尊貴和優雅兩個詞都浸潤到骨子裡，刻到每一根頭發絲上去了。
那得是在世代的鐘鳴鼎食之家，徹底隔絕了世俗煩惱的環境下，才養得出來的貴女。
卑賤出身，又發達了的男人，要能得到這樣的女人，成就感會爆棚。
薛沐就是。
夭夭太懂了。
在夭夭的世界裡，這樣的女子太少，偶爾有，也做不到如畫一樣，畢竟那世界已經沒有了貴族。
夭夭上輩子便有父母給的花不完的錢，沒有自己的生存能力，卻有相當不錯的藝術素養和對美的追求。
有錢，自然可以肆無忌憚地追求自己覺得美的事物，包括人，不論男女。
夭夭抬眼，看到優雅如畫的女子，驚歎著，忍不住對她笑了笑。
林嫵的扇子停了下來，她的目光凝在了那女孩的臉上。
真是人間絕色。
竟移不開眼睛。
忽然，那女孩對她綻露了笑容。
很少有人這樣對她笑。
長輩們都笑得慈愛，夥伴和姐妹們笑得矜持，下人笑得諂媚討好，更多是低著頭，隻讓她看見頭頂。
真的很少有人這樣對她笑。
仿佛見到什麼美好的事物，自然而然地，簡單地，發自內心地一笑。
林嫵毫無防備，下意識地，回以一笑。
但她隨即清醒過來，笑意一閃即逝，仔細打量女孩，愈看愈怒。
夭夭便看到畫中美人的眸中蘊了冰霜似的。
糟糕呢！身份高貴的正室看到新妾太美，要發威了嗎？
夭夭哪還敢笑，頭皮都開始發麻！
薛沐你給點力哈，彆讓我一來就被賣了打了之類的！
但希望挺渺茫的！
就，薛沐這慫貨，他老婆優雅愜意地坐在榻上，他個慫貨居然負著手站在榻前呢！
你在外麵的酷帥狂霸拽呢？？怎麼跟太後跟前的蓮英似的！
就看這，夭夭都感到絕望。
抱錯大腿了！
不料讓林嫵發怒的是彆的事。
“你多大了？”她冷聲問。
夭夭老實回答：“十二了。”
林嫵勃然大怒：“薛沐，還能不能要點臉！”
夭夭：“？”
臥槽？這年代當妻子的直接罵到侯爺丈夫的臉上去嗎？這麼牛逼嗎？
當貴女真好！！
夭夭忍不住流下了嫉恨交加的眼淚。
薛沐頗為狼狽。
夭夭的確還小，但她是個難得一見的絕色，當時情況也有點不一般。若尋常情況下，可以先訂下來，等長大了，再接進門。可夭夭……是自己想跟他走的。
何況她家不僅遠，那種窮鄉僻壤的地方，便是先訂下來，立了文書，放她這樣容貌的在那裡沒人護著，也不知道會出什麼情況。
所以直接帶回來了，想養在家裡。
當然是要等她長大的，說好了等及笄的，他對平平板板的身體也沒興趣。
隻現在看著，又的確好像他是個急色的無恥男人似的。
薛沐不知道怎麼給林嫵解釋。
因為怎麼給正室妻子解釋他納妾的動機，好像都不太對味？
他摸摸鼻子，隻能道：“等她及笄。”
林嫵捏緊了扇柄，氣得發抖。
“我見不得這種醃臢事。”她道，“她從哪裡帶來的，給我把她送回到……”
夭夭大喊一聲：“夫人！”打斷了林嫵的氣話。
林嫵轉頭看去。
夭夭還跪在地上一直沒人喊她起來，初雪一樣的小臉上，掛著（嫉妒的）淚水。
“求夫人慈悲！”夭夭咬著嘴唇，悲切又惶惶似的，“求夫人不要把我趕回去。我要是被送回去，就會被賣給趙家莊的趙老員外做妾，他是個老頭子，曾孫子都會跑了……”
話不能太多，多了會惹人嫌。
說明白了就行，然後就默默流淚。
惹人憐才行。
薛沐在心裡默默地給夭夭豎了個大拇指，一臉老實人模樣：“她爹是秀才，也是乾乾淨淨的清白人家，生病家裡敗落了。我趕著回來見你，抄近路從那裡走，正遇上了。想著小姑娘被老頭子糟踐，怪可憐的，就帶回來了。”
夭夭：“……”
嘔！
不沾人間煙火的仙女果然是不懂得人間的悲苦的。原來世間還有比讓這女孩子給薛沐做妾更醃臢更惡心的事。
林嫵滯住。
再看夭夭美麗精致的臉，含著淚懇求的眸子。林嫵是沒法接受這樣一份天地雕琢的美好，被那樣糟踐的。
林嫵吐出一口氣，怒氣稍緩，道：“那就養著吧。”
夭夭抹去了眼淚，露出了笑容，叩下去：“多謝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