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疏從小學鋼琴,童年時期的每個假期都在鋼琴老師家度過。
與曲知恒不同,淩疏學琴,僅僅是因為父母忙於工作,無暇照料她,就讓興趣班充盈她的生活。
在學聲樂之前,她也從未想過自己會走上音樂的道路,她從小學習流行唱法,再加自己的鑽研。
美聲是在德國之後才開始的,也許她比起其他一起學美聲的同窗算起步很晚,但這並非壞事。
她遇到link教授的時候約等於一張白紙,link一步步教她在正確的位置發音,正確的位置練歌。
她算是那一批學生中,唱得與link最相近的,link也喜歡她。
隻不過,她最終還是沒有走上歌劇演員的道路……link應該對她很失望吧。
他將後方的琴蓋打開,一隻拉琴弓的右手,放在鋼琴上也是相得益彰。
“你幫我試試音。”他伸出手,示意她坐下。
淩疏心裡失笑,這可是斯坦威,名貴的琴肯定是有人定期上門保養準音,怎會需要試。
她無奈地將琴鍵蓋翻起,短促試了幾個音。
音色不錯,音準恰當。
她正欲起身,曲知恒站在鋼琴側方,隨性地坐在側方的木質高腳椅上,他將手腕上的襯衫扣解下,順手放進了西褲口袋。
這個動作讓他下意識略微舒了一口氣。
淩疏看著他,下意識猜想,也許生活中的很多東西,都在束縛他,
得體衣著,襯衫永遠要熨平,一塵不染,用餐得體,刀叉位置和手腕離桌麵的高度要分毫不差,說話也要掌握分寸。
這些“精準”,讓他成為一個近乎完美的人,可卻同時讓他隻有走向虛無,才能真正地懈怠。
“彈一段,你腦海中,在此刻出現的第一個片段。”他沒有看她,微仰著頭,疲憊看著頭頂很高的天花板,雙眼有些空洞。
看著他的側臉和精神狀態,她腦海裡想到一個詞“破碎之美”。
將美好之物毀滅給人看,這是悲劇,人們容易記住悲劇,但她絕不想用悲劇來記住他。
她想了想,輕觸琴鍵,將樂章起始的幾個音減弱,沒有按照正常的節奏,而是手動根據她的理解減慢了一些,再稍微加了些輕小伴奏。
這首本就舒緩的舒伯特《小夜曲》演繹得更加輕柔,如月光傾瀉在潺潺流水上,那流水穿過風中的密林,在靜謐的夜色中慢慢流淌。
她悄悄從琴鍵上看了他一眼,他從一開始就聽出來,嘴角略微上揚,
她見狀,來了些信心,穩住了節奏,繼續按照這個方式演奏,讓樂聲在這寂寞的屋子裡,顯得沒那麼孤獨。
這曲子不長,一曲終了,他緩緩抬起眼皮,無聲看向她,“你改編了,舒伯特聽了會高興嗎?”
她聽出他難得的幽默。
淩疏並非追求進準樂聲的人,音樂為人服務,她支持改編,將自己的理解注入經典。
“舒伯特幽默隨性,他當然會喜歡,還會跟我說,‘加上提琴和長笛說不定更好哦’。”
淩疏自信一笑,將手放下。
良久,他鬆弛了一口氣,喃喃道:“彈得很好,希望我今晚聽了能睡著……”
她不出聲,因為她看見了他眼中有很深的疲憊,或許他的每個細胞都疲憊,但是他的靈魂卻無法安睡。
此時她順手放在桌上的手機發出了滋滋的震動聲,他瞬間清醒過來,看向餐桌。
淩疏在心裡暗罵,是誰這個節骨眼上居然打電話來,如果沒這打擾,曲知恒說不定已經完全放鬆下來。
她深呼吸幾下,調整了下情緒,拿起手機,看到上麵的備注——杜雲心。
這名字自然熟悉,杜雲心與她一直都是關係最好,兩人一路都是朋友,哪怕她後來回國發展兩人也沒斷了聯係。
她氣立馬就消了,好心情地接起電話:“喂,雲心。”
“你在哪兒呢,我們買好酒了,你啥時候過來?”杜雲心一開始扯著嗓子催促她,應該是當著其他人的麵再打電話,隨後聽道出門的聲音。
隨即壓低聲音說,“今天可是你和徐鑫遠感情升溫的絕佳機會,都給你安排妥當了,你趕緊來。”
徐鑫遠……淩疏聽到這個名字險些沒拿住手機,這是多麼久遠的一件事。
是她年少無知的暗戀。
當年淩疏對徐鑫遠非常上頭,每日都在和杜雲心糾結,心裡喜歡,不敢去表白,杜雲心和一眾好友給她和他製造了很多接觸的機會。
後來她如願以償和徐鑫遠在一起了,但是從在一起的那天,這個人就變了。
這時候還沒有pua的說法,她被他精神控製,一度到達崩潰邊緣,險些危及學業。
直到分手後的很多年,她才知道,原來徐鑫遠對她pua了。
不過她與徐鑫遠之間,沒有戀人的溫馨,最親密的接觸不過是在一起的那天牽手散步。
大部分都是各忙各的,兩人在不同的城市,唯一見麵的時間裡都是無休止的爭吵。
是一段很不愉快的過去。
她知道要想辦法將這件事處理掉,便對電話裡的杜雲心說:“好,我晚點到,你們先喝著。”
大家都剛滿十八,在德國終於可以買酒,隔三差五約人一起喝,但實際上沒幾個人喝得慣,隻不過是體驗十八歲才能做的事情罷了。
她對這件事早已興味索然。
掛了電話,她抱歉地看了一眼曲知恒,卻見他已經站起身,手裡拿著車鑰匙。
“你和朋友還有聚會吧,我送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