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疏靜靜聽著曲知恒的描述,她的心裡頓生懼意。
她艱難地吞咽了一下,以緩解自己心裡的緊張。
“你說……耳邊有聲音,叫你從窗戶跳下。”
她站在國王大街的路中央,愣愣地望著眼前的人,她看他麵容與昔日照片幾乎沒有兩樣,隻是這雙他眼中的光,幾乎消失殆儘。
身後的噴泉池發出激流聲,路燈和明月下,眼前的他,皮膚白得幾乎是病態的透明。
他望向她的眼底,不緊不慢地說道:“是……你害怕嗎?”
淩疏問他:“害怕什麼?”
“害怕我,或者害怕我周圍的聲音。”他回答得言簡意賅,但眉宇帶著柔和,他冷靜得好像在談論彆人。
她感覺到,他在說這話的時候,與她相扣的手已經在微微鬆動。
淩疏忽然想到自己也不過是十年後來的人而已,經曆過病榻上的生死,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我當然不怕。”她用力握緊他的手,像是故意一般。
他看著眼前的淩疏,她分明膽小,可是如今她眉眼堅毅,眼眸很亮,他從她的雙眸中,能清楚地看到自己。
後來,夜風搖晃,他與她一同走完了國王大街,他將她送到了家門樓下。
“你如果晚上無法入睡,可以打電話給我,我已經把電話號碼給你了。”
淩疏不放心地跟他說道。
曲知恒若有所思,明白她的意思,他笑了笑,“我不希望這世上有人因為我半夜的打擾,而睡不著。”
“這不是打擾,如果你不告訴我你的情況,我才會惦記得睡不著。”
淩疏原本已經準備轉身開門,聞聲便立刻回頭,大步走到他的麵前,正色道。
他不作回答,目光忽然落到了她的頭上,抬起手,慢條斯理地摘下她頭上的落葉。
淩疏看了一眼他好看的下頜線,呼吸忽然亂了亂。
“你答應我。”她直直盯著他。
他垂眸看她,點頭,意味著答應了。
淩疏瞬間笑了開來,心情瞬間明朗,她歪頭微笑,眉眼彎彎,語調上揚:“曲知恒,晚安。”
“晚安……”他似乎在思索應該用何種語調叫她的名字。
最終輕不可聞地喚了一句這個還略顯陌生的名字:“淩疏。”
淩疏和曲知恒告彆後,她從小包中找到了房門鑰匙,房東已經入睡,她輕手輕腳地將鞋脫掉,踩著襪子輕聲上了樓、
剛一進家門,甚至都顧不得懷念自己曾經的住所,最快的速度來到窗邊,將窗戶打開,往樓下一望。
曲知恒依舊站在原地,他是在等她抵達房間。
隨後路燈下的他,抬起手,向她無聲地從容地揮手。
她不能發出聲音,用嘴型又睡了句:“路上小心。”
他淡笑點頭,轉身便向那身後空無一人的林蔭道走去。
這裡離他家並不遠,但是就是半夜的街道非常寂寞,還有他家裡那孤寂漫長的私人林蔭道。
她第一次覺得,如果花園占地麵積太大,好像也不是什麼好事。
她趴在窗前,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的儘頭。
然後她拿起手機,充上電,將門窗關好,這樣她就能在屋內說話,還不會打擾彆人。
她迫不及待地撥通了他的電話號碼。
在那緩慢的嘟聲中,她心裡惴惴,左手緊張地攥成拳頭,放在膝上。
不過二十秒的功夫,她已經在自己的地毯上換了三個姿勢了。
忽然,嘟聲停止了,電話那頭傳來他的聲音:“淩疏……”
她不知自己為什麼會怎麼這麼激動,大概是因為他沒有拒接吧。
用幾秒鐘平複了一下心情,她的聲音如常:“你回家的路上,應該已經沒有行人了吧。”
她知道,德國的居民區,一旦入夜,隻偶爾會有人開車經過,幾乎是見不到行人的。
“沒有,隻有我。”他的聲音聽不出波瀾。
“我在想,也許你回家的路上會很孤獨,所以我陪你說說話,會不會好一點?”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想當然,所以征求了一下他的意見。
“會好一點。”他語調輕鬆,那耐心親和的嗓音,像是對著小孩子說話。
淩疏在地毯上翻了個身,高興之餘,說出了自己之前的猜想:“我還怕你會不會更喜歡一個人……”
“與你相處,還算愉快。”
她聽到這話,如果此時麵前有麵鏡子,就能發現她的嘴角已經咧到了耳朵根。
不過她在電話中的語調,還是儘可能讓自己平靜一下。
她忽然看到了自己的書架,最醒目的地方擺放著幾本黑塞的書。
“你看過黑塞嗎?”她問道。
“哪個黑塞?”
淩疏一拍腦門,一下子想到他在德語區長大,他知道的叫黑塞的人遠不止那個諾貝爾文學家。
黑塞是一個姓氏,有很多種可能,在德國語境下,連黑格爾也不特指那個著名哲學家,而更多是一個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