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rmannhesse(赫爾曼·黑塞).”她很是嚴謹地說出了全名。
電話裡的他很快反應過來,“看過一些他的作品。”
“我最喜歡的是《荒原狼》……”為了避免他不知道中文譯名,她補充道,“dersteppenwolf.”
他沉吟幾聲,說:“這也是我喜歡的,還喜歡siddhartha(悉達多)。”
她激動地從書架上將《荒原狼》和《悉達多》一起取下,坐在地毯上,單手隨意翻看,還能依稀看到自己當年青澀的筆跡。
她說起自己喜歡黑塞的心路曆程:
“一開始我看了一本黑塞的《德米安》,然後看了《悉達多》和《荒原狼》,最後將他所有漢化過的作品都找來看一看。”
“我總覺得,黑塞並沒有告訴我答案,或者說當我找到了答案,卻沒有解決方案……”
她想到自己的那些迷茫的年少時光,她猜想他也許也是在迷途中的人。
他靜靜聽著她的碎碎念,嘴角微微上揚,倒也不覺得無聊。
“曲知恒……”她突然叫了他一聲。
“在。”
這個回答,給淩疏一種乖巧感。
“我不知道我猜得對不對,也許……你的心裡也住著個荒原狼。”
《荒原狼》說了裡麵描述了主人公在人前人後的兩麵性,主人公是平日裡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談吐不凡懂禮貌的紳士。
但同時,他的心中還住著一匹荒原狼,那荒原狼內心陰暗甚至邪惡,有著不符合世俗的性格。
兩種性格在心裡交織,荒原狼代指不被外人所窺見的那部分活在陰影中的自我,這個自我未必是壞的奇怪的,可是卻是和自己人前性格不同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每個人心裡都住著荒原狼……”
“是啊……”淩疏歎了口氣,若有所思。
她憶起往昔,娓娓道來:
“我曾也有過人前無所適從的感覺,當大家以為淩疏是個開朗愛笑的人,即便有一天,我感到不開心了,但是我依舊會去主動扮演那個‘開朗愛笑的淩疏’。”
他說:“所以,‘開朗愛笑的淩疏’也會有不開心的時候。”
她立刻回答道:“當然,正如‘風度翩翩的曲知恒’也會有不風度翩翩的時候。”
繼而問道:“曲知恒,你能有哪怕一次,讓你的襯衫有褶皺,將你的襯衫扣取下嗎?”
從最簡單的衣著,她就已經感覺到他強迫症後麵帶來的精神壓力,他將餐桌來回擦了很多遍。
他的手上有一些小傷口,因為他會強迫自己洗很多遍手。
他沉沉地說:“很難。”
她仿佛能看到他靈魂深處,有一根緊繃的琴弦。
常人在夜晚睡覺或者放鬆的時候,也許會鬆一鬆自己的琴弦,而曲知恒的琴弦一直都是緊的,而且越來越緊……
她真怕,半個月之後就是他那根琴弦剛好被拉斷的時候。
不知聊了多久,她聽到他那邊傳來了門鎖聲。
“你到家了?”
他輕聲嗯了一聲,然後跟她說:“稍等,我需要去洗漱和換衣服。”
淩疏無奈地答應道:“你把手機先用酒精擦一遍,然後把它放在附近。”
她本該掛斷電話,但是與曲知恒的交談隻到現在才真正開始觸及一些關鍵點,她覺得還需要再繼續一點。
他的手機不知被放在了哪裡,她聽到了一些屋中傳來的水流聲,便知道他不是在不停洗手,就是在不停洗澡。
她沒有掛斷,放下手機,也趁這個機會去洗澡刷牙,回來的時候就能在溫暖的被子裡與他對話了。
這樣不管一會兒與他聊到多晚,她都可以直接入睡。
一陣捯飭了之後,淩疏擦著濕法回到了房間,拿起電話傾耳聽了聽。
他那邊的水流聲還在繼續,她就知道他肯定很慢,然後自己取來吹風機,將頭發再慢慢吹乾。
她乾著頭發,抹好護膚品,鑽進被子的時候,電話那頭他還沒有回來。
不知等了多久,她已經躺在床上開始昏昏欲睡了。
很莫名,身上溫暖的小被子,讓她想到了他握緊她手的瞬間,那種陌生又奇異感覺,讓她不停在腦海中翻出來不斷回想,生怕自己忘記。
大概過了很久,他回來了,輕聲說道:“我好了。”
淩疏躺著,對著電話說:“現在,吹乾頭發,然後躺進被子。”
這隻是一個建議,她不指望他會照做,但是當吹風機的聲音響起的時候,她陡然從枕頭上睜開眼。
“我想下樓看看是不是鎖門了。”他說這句話,像是潛意識間的想法。
淩疏之前從書上了解到,強迫症患者,會時常出門前檢查自己忘帶什麼,出了門之後惦記廚房的爐灶是否關了,連鑰匙也需要重複檢查好幾次。
她耐心地對他說:“你最好現在不要下樓查看你的門鎖,立刻馬上躺下,不要惦記任何未完成的事件。”
曲知恒沒有說話,她對此有些敏感,因為她怕這麼做會令他不舒服。
她想了想,還是立刻說道:“我不是在限製你的自由,曲知恒,也許你現在最需要的不是門鎖,而是……你該閉上眼休息。”
夜裡,他的心情似乎有些沉重,因為白天他還會時常露出笑容,但是此刻他卻好像有了些變化,寡言壓抑。
他的呼吸變得凝重而顫抖。
她立刻問到:“你現在又聽到了奇怪的聲音對不對?”
他靜默良久,聲音也變得有些沙啞和痛苦:“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