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籲了口氣,不論是法國的巨額債務,還是底層農民的生計,要想解決這些問題,就必須做出很多艱難的變革,比如推進工業發展,比如調整土地分配,比如削弱大貴族和教會的封建特權……
他心中思忖著,走到了窗邊,眼角正瞥見裡間的蓋茲卡夫人將自己等人剛才吃剩下的東西仔細地收了起來。其中埃芒喝剩的半碗蔬菜湯被她倒入鍋裡,又加了水和幾片菜葉,變成了一大鍋湯。另一塊核桃大小的醃肉則被她小心地切成幾乎透明的薄片,夾在了黑麵包裡。
兩個八九歲大的孩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母親忙碌,不時地擦一下嘴角,似乎看到了人間最美味的珍饈一般。
約瑟夫有些心酸,在巴黎,自己滿目都是權貴們的爭權奪勢,是貴婦們的紙醉金迷,是貴族們夜以繼日的舞會和沙龍。而今天在蓋茲卡家,才算是看到了法國真正的樣子。
貧窮,破敗,守舊,搖搖欲墜……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陣敲門聲。
蓋茲卡忙去打開房門,將一名穿著灰色長外套的小個子男人讓進了屋,恭敬道:“巴博先生,您怎麼來了?”
叫巴博的男子點頭應付了他一下,便徑直來到埃芒麵前,謙卑地躬身行禮:“這位老爺,我是這裡的執政官,您叫我巴博就行。不知道您這是打哪兒來啊?”
執政官這名字聽起來拉風,其實就是負責管理底層教區——也就是村莊——的官員。相當於村長。
巴博正說著,教區的神父也聽說有帶了很多侍從的大人物來村裡的事情,跟著就趕到了蓋茲卡家。
“這位老爺,不知有什麼能為您效勞的嗎?”巴博將埃芒當成了這些人的核心,滿臉堆笑地問道。
埃芒從神父身後打開的房門看到外麵的雨已經停了,便指向先前被泡壞的那條路的方向:“巴博先生,村外的路被雨泡壞了,能麻煩您讓人將那裡修通嗎?”
“哦,當然,當然可以。”
巴博連連點頭,而後轉身對神父道:“瑪爾芒神父,您招待一下貴客,我去帶人修路。”
他走出兩步,又回頭向蓋茲卡示意:“聽到了嗎?要修路了,你也一起來。”
“哦,是,巴博先生。”
蓋茲卡應了一聲,便要去拿掛在牆上的外套。
約瑟夫隨口問道:“蓋茲卡先生,像這樣的修路工作,能得到多少工錢?”
“工錢?”巴博立刻殷勤地答道,“這位老爺,隻是修個路而已,沒有什麼工錢。”
“哦?”約瑟夫微微皺眉,“村外的路也是科伯特子爵的?”
巴博搖頭:“那倒不是。”
“那麼蓋茲卡先生交道路勞役稅了嗎?”
巴博一怔,點頭道:“交、交了。”
“既然交了道路勞役稅,又不是領主的勞役,那麼為何不付給他修路的工錢?”
“這……”
約瑟夫微笑看著他道:“巴博先生不會是不熟悉法令規定吧?”
巴博嚇了一跳,作為法國的官吏,你可以無能,但絕對不能對法令、規矩之類的不熟悉,那可是會丟了差事的!
他忙搖頭:“不不,您說得很對,確實應該付工錢。啊,每人2蘇您看行嗎?”
“您按照規定來就是了。”
“哦,對,對。按規定來。”
蓋茲卡感激地向約瑟夫躬身行了一禮,便匆忙跟著執政官出去了。
三個小時後,約瑟夫的車隊沿著樹枝和碎石鋪好的路麵,重新向波爾多駛去。
蓋茲卡和妻子一直在路邊目送押後的騎兵的身影消失,這才返回了家中。
蓋茲卡夫人準備切點兒黑麵包讓忙碌了好半天的丈夫充充饑,卻忽然發現爐台上有一個小布包。
她猶豫了一下,上前將布包小心地打開,立刻驚呼出聲:“天主啊!亞當!你快來看!”
蓋茲卡幾步跑進裡間,就見妻子手裡拿著一隻布袋和一大把銀幣。
他接過袋子,發現裡麵還有張紙條,忙展開來看:蓋茲卡先生,感謝您告訴了我法蘭西的另一麵。這些心意還請您不要推辭。
他看向約瑟夫離去的方向,在胸口連劃十字,喃喃道:“願天主保佑您,好心的年輕老爺。”
蓋茲卡夫人悄悄數了銀幣,一共50裡弗。她激動地拉著丈夫又蹦又跳,眼裡帶著淚光:“亞當,我們夠還債了!”
要知道,他們借的可是利息高達15%的債,如果不能迅速還上,以家裡的情況,以後怕是永遠也不可能還清了……
八天後。
波爾多交易所宮北側的大道上,大量民眾彙聚在道路兩側,熱切地等待王太子殿下的車駕經過。
很快,數輛造型典雅,做工奢華的馬車遠遠駛來,人們立刻爆發出呼喊聲,用力揮舞著手臂。
在中間的一輛車上,波爾多總督蒙斯洛伯爵恭敬地對約瑟夫道:“殿下,他們大多昨晚就到了,您如果真需要的話,確實可以隨時召開會議。不過,宴會已經準備好了,或者您可以先……”
約瑟夫微笑點頭:“辛苦您了,蒙斯洛伯爵。”
他看了看懷表,現在是下午一點半,於是道:“那麼就三點開始吧。”
“如您所願,尊貴的殿下。”
馬車從人群之間駛過,約瑟夫不時朝歡迎他的市民揮手示意。而埃芒安排的人則在後麵一輛馬車上,按照慣例將零錢和糖果之類的拋灑向人群。
波爾多的核心地帶——交易所廣場已被克索德率衛隊接管。約瑟夫甚至沒去蒙斯洛為他準備的彆墅休息,而是直奔交易所宮,準備三點鐘的會議。
土豆沒多久就要運到了,他是一分鐘都不想耽擱。
感謝:天塢、仲裁機關兩位大佬給本書的慷慨打賞!小作者感激不儘!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