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時去看海》全本免費閱讀
聞霜搬到公寓,由於大大縮短了通勤時間,她和周晏清每天的相處時間也變得更多。
同居生活,好像也才正式拉開帷幕。
兩人成長環境不同,生活習性不同,自然免不了和其他情侶一樣在生活細節上有摩擦。
比如聞霜愛乾淨,但從來不管亂不亂的問題。衣帽間一分為二,屬於她的那一半總是衣衫淩亂。書房裡她的書桌亦簽字筆橫七豎八,參考書隨意疊放。
而周晏清有重度潔癖和中度強迫症,他是一個隨身攜帶濕巾紙擦手、連吃薯片都要把包裝袋封口用剪刀整齊剪開的人。
又比如聞霜買東西更看重實用性和性價比,而周晏清注重生活品質,他買東西很少管價格,隻要好用、外形符合審美就買。
再比如聞霜不愛運動,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
周晏清搬回公寓之後,恢複到以前的生活節奏,倘若天晴便外出運動,若是刮風下雨公寓裡也有跑步機。
……
如此總總,搬到公寓後兩周,兩人冷戰不下三次——當然,基本都是聞霜先發起。
結果,自然是以周晏清求和告終。
為了關係更長遠、健康的發展,兩人在一個深夜撕掉兩個小包裝後,決定約法三章。
第一,不以自己的標準要求對方,翻譯過來就是周晏清彆管聞霜亂不亂,聞霜也彆管周晏清“敗不敗家”;
第二,有不滿當場提出,不許生悶氣——這條是針對聞霜提的;
第三,在保證人格完整的基礎上戀愛,給對方儘可能多的自由。簡單說就是,我先是我,然後才是你的男/女朋友——顯然,這是聞霜提的。
聞霜掀開被子跪坐在床上,也把周晏清拉起來。
她興致勃勃地說:“白字黑子,簽字畫押才算數。”
周晏清無法,隻得坐起身,聞霜不等人站起來便一下撲到他背上。
周晏清便赤著腳踩過溫暖的木地板,把人背去書房。
書房裡本來隻有一張原木書桌,後來周晏清給聞霜也添置了一張一模一樣的。
兩張書桌沒有一絲縫隙地麵對麵放在一起,他們經常晚上一起窩在書房裡,周晏清看雜誌,聞霜複習,不用抬眸,餘光便能將對麵人攏進視線裡。
這會兒,聞霜兩條胳膊以“鎖喉”的姿勢攏住周晏清的脖頸,賴在他背上不肯下來。
周晏清隻能站在桌邊,彎下腰,一手托著她不讓她掉下來,另一手拉開抽屜從裡麵取出練字用的巴川紙,又從鋼筆櫃裡取出那支常用的冰川藍大班。
“給我,給我!”聞霜腳踩在旁邊椅子上,從他背上溜下來,靈巧得像隻猴子。
周晏清把鋼筆遞到她手上,再把紙規整地鋪到她麵前書桌上。
聞霜用鋼筆在紙上寫下兩人剛才在床上約定的條款,她不常用鋼筆,24K金尖在巴川紙上落筆稍有阻尼感,像磨得很細很細的沙子輕輕滑過留下字跡。
聞霜字小、筆畫之間總有勾連,鋼筆上端抵住虎口,下端卡在中指和食指之間,而大拇指和食指則緊疊在一起,很不規範的拿筆姿勢。
周晏清看得眉心微蹙。
又看見紙上第一條寫的“不以自己的標準要求對方”,他隻好忍住出聲幫她糾正的念頭。
“好了。簽字!”聞霜寫完條款之後,自己先在右下方空白處寫下大名,龍飛鳳舞,蓬勃張揚。
周晏清看著那個分不清筆畫、由好多個圈圈組成的簽名,蹙眉笑問:“確定這是你名字?”
“藝術!明星簽名都這樣,看不懂才高級。”聞霜在周晏清這裡向來黑的也能說成白的。
周晏清隻好接過鋼筆,在“聞明星”的藝術簽名旁寫下三個字。
周晏清的字落在紙頁上,毫不誇張地說,襯得聞霜就像剛學寫字的頑劣學生,對比十分慘烈。
聞霜悻悻然,一邊鼓起腮幫子吹乾墨跡,一邊問周晏清:“你上過書法課嗎?”
“沒。”周晏清說,“我小時候不喜歡上興趣班,覺得無聊。後來也是因為無聊才開始收藏鋼筆,對著字帖寫字打發時間。”
也是在現實裡相處久了,聞霜才知道周晏清性格裡寡淡和寡情的一麵。
他那種意興闌珊的表情不是裝的,而是真的對很多東西都提不起興趣。
他愛好不多,或者說是沒有,養多肉、收藏鋼筆、運動、旅遊都隻是為了填覆漫長而乏味的生活空隙。
他當醫生甚至不是因為理想,儘管他在工作領域那樣出色。
“那你有什麼特彆想做但一直沒做的事情嗎?”聞霜問他。
周晏清沉吟片刻,無奈笑道:“好像還真沒有。”
聞霜簽有兩人名字的紙夾進周晏清送她的那本五年日記本裡,抽空仰頭看他一眼,“其實我們是截然相反的兩類人。”
聞霜覺得自己野心很大,儘管才剛剛過了溫飽線,但總想要再去爭取點什麼,比如重返校園、比如考駕照買車、比如努力攢錢以後要在北方置一個能看海的小院……
周晏清卻不同,他已經擁有很多人可能窮其一生都無法擁有的一切。
皮囊、金錢、社會地位……
聞霜說這話,周晏清倒是不否認。
他俯下身,修長的小臂從後麵將坐在椅子上的人圈住,明淨嗓音溫柔而繾綣,“所以啊,在我這貧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後的玫瑰。”
聶魯達的詩。
也是聊到這裡,周晏清才第一次想明白他為什麼對聞霜如此著迷。
她身上那股頑強蓬勃的生命力,是一個巨大的磁場,周晏清被感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活得有滋有味。
聞霜卻是另一種想法:她喜歡周晏清身上的平和淡然,羨慕他有一雙開明慈愛的父母,喜歡他無論麵對何種境況都能冷靜自持。
聞霜覺得周晏清活得才像一個人,一個不用為生活卑躬屈膝、一個不被社會陰暗麵扭曲人性的端方君子。
聞霜偏過頭,溫熱的唇瓣抵在他耳廓上,像是在親吻,又像是在喃喃低語。
-你又何嘗不是照亮我黑暗生命的月光呢。
他們相擁在一起,補足對方靈魂的缺陷,讓其得以豐盈。
但聞霜刻意忽略了一個點,那就是她將她認為黑暗的部分永遠隱藏在最深處,她認為的照亮也隻是單方麵從周晏清身上汲取力量。
她從不曾向周晏清提及關於渝城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