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61、摔碎(1 / 2)

馮玉貞又哭又笑,淚水漣漣,發紅的眼珠愣怔地盯著一處看,劉桂蘭隻當她是記起亡夫,不敢再開口提起這些傷心事。

兩人默默坐了一會兒,馮玉貞好似被凍住似的,渾身一動不動,這座冰雕忽地動了動手指頭,將帕子遞還給一旁的老婦人。

她聲音很輕,兩片嘴唇發白:“大伯母,抱歉弄臟了你的帕子。”

劉桂蘭收起帕子,小心翼翼道:“跟我還這麼客氣。貞娘,你也要學著往前看。”

往前看?

馮玉貞垂頭,這塊牙牌不僅像是握在手裡,更像是栓在她的心尖兒,將一顆心也拉拽地飽滿酸澀起來。

向前看有什麼用呢?看那個三番四次欺瞞她,害她錯怪了亡夫半年之久的小叔子嗎?

倒是回頭看,努力想想崔澤,多的是值得留戀的地方。

她將這塊牙牌放進袖子裡,害怕走動間不小心掉出來,趕忙又塞入胸口的衣襟裡。

牙牌隔著兩層布料,冷硬的棱角戳著她,由此滋生出的不適卻莫名令她安心。

她撫了撫胸口,失而複得的慶幸圍繞著她,然而不消片刻,便想起令她那段時間痛苦萬分的崔淨空來。

馮玉貞對劉桂蘭道:“大伯母,關於您將澤哥兒牙牌給我的事,千萬彆和崔淨空提起,另外,可否……再幫我一個忙?”

她如今這副哭得七零八落的模樣很容易被敏銳的小叔子察覺異樣,繼而把一切都抖落出來。

必須想個法子,稍稍掩蓋住這些痕跡。

*

堂屋你一言我一語,除了奉承便是想暗暗討要好處,求他給些田地,救濟救濟沾親帶故的窮親戚們,也像他對馮玉貞似的,也帶著他們雞犬升天。

崔淨空幾乎不說話,隻冷淡瞧著,桌上的茶一口也不喝,連表麵功夫都不願意做。

這些熟悉的臉都在他眼前一一閃過,全數印在腦子裡。

曾有在他五歲時指著鼻子罵他喪門星的崔四叔,也有十歲那年他被靈撫寺趕出來,跌跌撞撞尋到老宅門口,卻被他一腳踹出去的崔大伯。

他們怎麼敢同馮玉貞相比呢?幾個男人綁著加一塊,也比不上馮玉貞一個指甲蓋重要。

如若不是寡嫂想回來看看劉桂蘭,恐怕再也不會有見麵的機會,又或許下次見麵……便是老宅眾人的死期。

最好是一場不知起源的大火,熊熊燃燒,徹夜不息。將這幾間房子全燒塌了,劈裡啪啦散架,裡麵的人將活生生困死在濃煙和烈火中哀嚎,逐一痛苦、絕望地死去。

崔淨空垂眼,淺淺的表皮下,血液緩緩生熱,疼痛與原先相比,算是微乎其微,念珠對他的束縛已然臨近消散了。

“空哥兒,空哥兒!”急促、慌張的喊聲打斷了堂屋裡的對話,劉桂蘭跑進來,氣喘籲籲道:“你快去看看罷,貞娘摔地上了!”

崔大伯正要嗬斥她貿然插入男人們的場合,可劉桂蘭話音未落,隻說到一半,他便看見方才耷拉著眼皮的青年忽地站起,像是一陣凜冽的風刮過,眾人眨眨眼的功夫,崔淨空已經站在了劉桂蘭眼前。

他神色越發冷漠,隻對劉桂蘭道:“帶路。”

劉桂蘭忙點點頭,她轉過身,乾巴巴往下咽了口唾沫,崔淨空真是有些著急了,一時沒有察覺她的異常。

“怎麼摔的?”

“都怨我,我沒注意,貞娘一腳絆到桌子腿,摔得不輕,我想把她攙起來,可她疼得不能動彈,臉都白了,我不敢動,這才來找你。”

崔淨空大步往前走,劉桂蘭跟不上,隻能告訴他大致方向,崔淨空很快將她拋在身後,轉過彎,對屋的門就大敞著。

寡嫂狼狽趴在地上,她捂著左腿,今兒清早由他親手為女人戴上的披風也蹭上大片灰土,皺巴巴地泛起褶皺。

馮玉貞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麵色煞白,見到匆匆而來的崔淨空,眨了眨濕潤的眼睛,忽地垂下一滴淚來,她望著他,哽咽道:“好疼啊……”

這滴眼淚好似掉進他緊縮的瞳孔裡,崔淨空心下微動,下一秒,女人就被青年摟住腰肢,從冰冷的地上一把攬進溫熱的懷裡。

崔淨空沒有要向隨後趕來的一眾人解釋的意思,他迎著那些虛情假意的詢問與關切,轉身向外走。

守在門外的田泰忙不迭打起簾子,崔淨空抱著人上車,隻丟下一句:“回府。”

他橫抱著馮玉貞,低下頭,見人埋首在他的胸口,大抵是疼得緊,哭得渾身都在微微發抖。

崔淨空放輕力道,幾乎跟羽毛似的,落在她左小腿上撫摸:“嫂嫂,我們這就去找那個大夫。”

他看不見懷裡人的神情,隻聽到悶悶的應聲,含著濃厚的哭腔,更是顧憐,將人護著後腦勺,壓進懷裡。

卻聽見女人甕聲甕氣道:“我的腿好多了……隻是,澤哥兒的忌辰快到了。”

擁著她的兩臂驟然收緊,馮玉貞牙縫裡溜出痛呼,旋即咬住,沒有出聲,頭頂傳來青年冷淡的聲音:“嫂嫂,你是想起了兄長,一時慌了心神才摔倒的?”

馮玉貞窩在青年胸口,仰起臉,泫然欲泣道:“大伯母同我提了一嘴,我便想起他了,一時情不自禁。”

紅通通的眼睛好似飽含柔情,寡嫂嘴裡的每一個字都輕柔極了:“空哥兒,你隨我一起去看看他罷?”

崔淨空一言不發,他隻是用視線一寸一寸勾勒過她的五官,良久,他抬手抹去女人眼角的淚珠,簡短回道:“好。”

懷抱不知何時也失去了本該有的溫情,一路上沉默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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